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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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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人笑得前仰后合。
铁戈也笑道:“这个易管教员真有意思,正因为一门心思搞反革命去了,所以才没有时间学打球嘛。不过余友新和汤建国的球打得还可以,他们不是反革命吗?反革命还是有会打球的。”
大脑壳笑道:“他们是反革命?他们要是反革命普天下的采花浪子都是反革命。先不说余友新他们,等下让他们自己说。易管教员听了我们的报告,马上去找狱政科长要你,科长说这个人已经分到四队去了。易管教员和狱政科长都是监狱干部球队的,私交不错,所以强行把你挖到五队来。易管教员怕夜长梦多,当时拿了手续就把你提来了,气得四队的队长跟易管教员吵了一架,这是干部第一次为了一个犯人吵架。伙计,你硬是跛子的屁股——翘得很咧。”
众人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铁戈放下碗,双手抱拳向左右作了一揖:“各位各位,我刚来有些规矩不太懂,还望大家海涵。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管各位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我们有个共同点都是文艺体育的爱好者。希望各位在今后一起滚水(武汉黑话:坐牢)的日子里多多指教,我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
大脑壳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块腊肉说:“同船过渡三世修。既然到一起滚水,一搞就是一二十年,岂止三世修?大家以后把铁戈多带着点。
众人都道:“好说好说。”
铁戈惦记着余友新刚才说的话,便问:“你是为什么进来的?”
余友新往嘴里填了块腊肉,边嚼边骂:“我日他娘,老子是花案子!汤建国也一样。”
铁戈糊涂了:“花案子怎么变成反革命了?”
余友新讲出了他那离奇的故事:“六九年我们班的几个男女同学下放到大冶,下放嘛就是那回事,白天跟农民一起出工,晚上回到知青点把饭一吃,就在屋里吹牛。农村苦是苦了点,只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像城里总是开会学习。我们那里冇得人管,谁也管不了我们。这样闲着没有事做我就跟点里的一个姑娘伢谈恋爱,结果把她的肚子搞大了,这一下就完了。大队报到公社,公社报到公安局,过几天就把我抓了。开始我还以为这不是蛮了不起的事,顶多关几天就放了。哪晓得正碰上一打三反运动,公安局那些死狗日的以‘反革命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罪’起诉我,法院那些王八蛋就按这个罪名判了我十五下。你要是说我的老大冇管住老二,判个三五年我也认了。婊子养的一下子搞老子十五年,你说我服不服?老子七零年进来已经坐了七年牢,还有八年才刑满,要是判我一个刑事犯我早就出去了。我硬是搞不清白钻眼子么样就钻成了反革命?未必我女朋友的那个眼子是革命的,我那个老二就是反革命的?这他妈的是什么鸡巴逻辑?老子跟她做那个事的时候还是个知青,并不是反革命,这证明我的老二也是革命的一部分。怎么我这革命的老二钻进了她革命的眼子,一下子就成了反革命?打死我也不服!世界上哪有这个道理?铁戈你说是不是?老子不想还好点,一想起来老子硬是要日公安局和法院那些婊子养的娘!”
余友新边说边分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成飞解释道:“你那个老二不存在什么革命反革命的问题,主要是因为你搞出了后果。如果你玩得高明,说不定你现在都结了婚过你的快活日子,大家说是不是?”
曹矮子笑道:“余友新、汤建国都是人之初那个是非根惹的祸,你们当时要是一刀剁掉了是非根就冇得事了。”
“那不行,老子情愿坐牢也不能当太监。男人要是没有那个是非根,活着还有什么味?”余友新一本正经地申明道。
汤建国也笑道:“剁了我的是非根我么样屙尿?”
刘武汉大笑道:“这还不好办?像女人那样屙尿唦。”
惹得众人又是一通大笑。
铁戈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案子,大为惊讶:“伙计,阿拉伯有个一千零一夜,你们这简直是一千零二夜,不可思议!”
大脑壳又说:“这里的怪事多得很,你真是少见多怪。我们五队有个犯人叫邹明春,脑壳又尖又小,外号叫尖脑壳,从小冇读过书,是个文盲。他是河南驻马店的一个讨饭的叫花子,跟着一帮讨饭的扒火车到了武汉。有一次他们又扒上火车,发现车上装的是布疋,当时高兴得差点疯了,马上掀了几疋布下来换饭吃。到了一个餐馆还跟经理讨价还价,经理说先给你们上壶茶,等一下菜就做好了,哪晓得这经理马上跑到派出所报案。尖脑壳那几个苕货还在等上菜呢,派出所的人就到了,二话不说都铐起来带走。活该他要坐牢,他们偷的是给援越抗美部队做军装的布料子。这下子好了惹出了大祸,那帮小叫花子都判了,罪名是反革命盗窃犯,尖脑壳判了十五年。我故意撩(武汉话:逗)他,问他为什么要反革命?他说‘俺家穷,但俺不反毛主席,俺算啥反革命?’我又问他想不想家,他说‘俺那个家没有饭吃,俺不想家。还是监狱里好,有饭吃,有肉吃。’我说外边有自由,他把眼睛一瞪说,‘有自由不管用,自由自在地饿肚子俺可不干。’”
说得大家又哈哈大笑。
铁戈也跟着一起笑:“照这样说如果他偷的是一般的布,那就不是反革命,这样说来偷错了东西就成了反革命,余友新钻错了眼子成了反革命,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荒唐?”在一边的牛瞎子搭腔道:“六七年沈老板带我们到汉西车站偷铝锭,法院说这些铝锭是做飞机用的,是战备物资,说我们破坏战备,结果沈老板被铳了,我判了二十年。武汉市杀强盗就是从沈老板开始的,我的罪名也成了反革命盗窃犯。”
刘武汉也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们五队有个犯人叫倪秀松,是郧阳地区竹溪县大山里的人。六零年他饿得实在是受不了,走了几十里山路摸到公社偷了六十斤多玉米种子。也怪他的点子太低,当场被民兵捉了个现行,结果判了六年刑。六六年刑满后监狱发了一些路费让他回家,他到集贸市场买了一头小猪娃带到山上准备养起来,指望回家跟老婆丫头一起好好过日子。到家一看老婆死了,丫头嫁了,房子垮了,他只好挖了一个山洞和猪在一起住。他自己种玉米、种土豆,第二年春节时把猪杀了,成天在家里吃土豆炖猪肉,算是过了一个好肥年。后来肉吃完了,玉米土豆也吃完了,生活又成了问题,他就跑到县公安局找局长要求坐牢。那局长说:‘你没有犯法,我凭什么抓你?’这狗日的倪秀松坐牢心切,他问:‘要坐牢还要先犯法?这好办,我犯个法给你看。’说完就出去了。局长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也没有管他。倪秀松跑到学校找了一根粉笔又回到公安局的大门口开始写反标,左边写‘国民党万岁’,右边写‘拥护蒋介石’。他原来是个文盲,在监狱里学会写几个字,跑到公安局门口写反标倒是都用上了。然后他跟那个局长讲:‘我犯了法,我写了反标,现在我可以坐牢吧。’局长一听大惊失色,忙问:‘反标在哪里?’‘在公安局门口。’局长到门口一看,还真是反标,马上叫人拍照取证。这狗日的倪秀松还把粉笔交给局长说:‘这是作案工具。’经过笔迹比对,确认是他作的案。局长当时还说:‘这个家伙太猖狂了,反标竟然写到公安局大门上来,这是文化大革命中阶级敌人对无产阶级专政机关发动的猖狂进攻,不可能是一个人所为,一定要挖出幕后指使者。经过反复审讯和调查,最后确认是倪秀松一个人所为。因为案情清楚,证据确凿,法院很快做出了判决,判处倪秀松二十年。倪秀松当庭表示要上诉。法院的人问:‘你写反标的动机就是为了坐牢,怎么还要上诉?’倪秀松这个死狗日的说:‘判少了哇!二十年后我还不是要回山里去?我请求政府改判我无期,到了劳改队以后我也不要政府改判,我死了政府还要帮我收尸。哪个不跟我加刑,我就日哪个的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大闹法庭。”
这个故事五队的人听过无数次,他们还是笑得东倒西歪。唯独铁戈没有笑,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分到我们五队了。”刘武汉说:“我听他们摇纡房的执行员说这个事就去问倪秀松:‘你狗日的么样生得这样贱?只有越狱逃跑的,哪有偏要往牢里钻的?’他说:‘你不晓得我们山里头太穷了,我第一次吃肉包子、第一次吃剥皮鱼、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看节目都是在监狱里。我的老婆死了,姑娘出嫁了,我一个人住在山洞里,周围几十里冇得人住,连个说话的人也冇得,我硬像个孤魂野鬼。想来想去还是监狱里好些,有吃有住,什么东西都是政府发。有人说话,有电影看,比我们山里头强多了。’他大概是把监狱当成福利院了。”
“这个杂种生得贱。”牛瞎子说。
“怪种啊,硬是个怪种。”拉胡琴的龅牙齿沈明高附和道。
铁戈分析道:“不能这样说,在他没有坐牢之前,如果不是饿得无法可想,他绝不会铤而走险去偷公社的玉米种子。当他第一次坐牢释放后他想的是和老婆女儿一起好好的过日子,所以才买了一头小猪娃带回家去养,这说明他在主观上还是想在社会上自由地生活。但回到家里他发现原来那个尚有一丝温暖的家已经不复存在:老婆死了,女儿嫁了,房子垮了,他最卑微的希望全都破灭了,只能住在山洞里。等到猪肉吃完了,他回想起那六年的监狱生活尽管不自由,但一切都有保障,一句话,他的生存有保证。他非常怀念‘埃及的肉锅’(注1),为了生存他而舍弃自由,宁可犯法也要坐牢,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和邹明春一样,虽然失去了自由却换来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刘武汉说他把监狱当成福利院,不错,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用毫无用处的自由换来了他认为十分满意的生存空间,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同样,邹明春在被捕前也能够自由自在地行乞和小偷小摸,但那不过是自由自在的饿肚子,所以他也宁愿放弃自由,去过一种不自由但却能填饱肚子劳改生活,这不能不说是这个社会的悲剧。”
听到铁戈最后这句话,大脑壳很敏感的打断他的话头:“莫乱说,过年了大家说说笑笑快活一下,莫扯那些冇得用的野棉花!来,你不要‘六七八’,再来根‘雾气狼’。”
牛瞎子也讲了一个故事:“我们中队摇纡房有一个人叫舒海波,是咸宁地区崇阳县大山里的人。这个家伙犯法也叫怪得很。七四年西沙之战时,海军在西沙跟越南人打得热火朝天,他也冇闲着,跑到山上去砍柴。这狗日的看见一根杉木电线杆子,二话不说上去就砍。那晓得这时国防部正在跟广州军区通话,电话突然断了。急得国防部的人直跳脚,于是马上叫人查线。一查查到崇阳的大山里面,总算找到断线的地方,原来是有人把电线杆子砍了,就叫崇阳县破案。当公安局的警察查到舒海波家里时,他正在把那根电线杆子又锯又劈,准备当柴烧,就这样成了反革命判了十五年。这个家伙是个脑筋有点不正常的人,成天在号子里正儿八经一笔一划地写上大中天几个字。”
铁戈奇怪地问道:“上大中天是什么东西?”
“不晓得是个么家伙,大概是道教的咒语,或者是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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