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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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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轲先生混了一辈子,不过二流圣人,其他人更不说矣。孟轲先生以下又数千年,出了一个三流圣人朱熹先生,此公“圣”到什么程度,用不着说,十九世纪之后出生的中国人,恐怕都吃过他的苦头。年轻朋友如果不信,不妨去买一本他阁下注解的《诗经》看看,其奴性和无天良,即令不把你气死,也能把你气疯。

这里有他阁下的一则风流故事——

台湾名女人严蕊女士,有才思而通书,凤冠一时,和台洲太守唐先生思恩爱爱。后来唐公调走,圣人朱熹先生和唐公有宿怨罗马晚期杰出的讽刺作家,无神论者、原子唯物主义哲学家。,又气严蕊对自己冷冰冰的,看到眼里,计出心头,乃一个小报告打到中央政府,说唐先生“挟妓狎游”。接着把严女士逮捕,苦刑拷打,教她承认。她知道一承认唐先生便会完蛋,于是“坚不吐实”。圣人嫌衙役打得太轻,还亲自动手,严蕊女士着实有点骨气,仍不肯招供。朱公更气,把她押到会稽,一面坐牢,一面逼她卖淫。

眼看着大狱将兴,幸亏宋王朝皇帝不个个都是混蛋,拿着朱熹先生的奏章,询问大臣,某人(惜忘其名字矣,但可查得出来)对曰:“秀才撚酸耳。”皇帝大笑,派岳商卿先生当巡回法官(提典刑狱),把严女士当堂释放。严蕊女士以词谢之曰:“不是爱风尘,只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呜呼,我们就这段故事,为的是敲一声锣,让大家看看圣人的嘴脸!中国的圣人似乎比任何一国的圣人的血都凉。五千年历史上,没有不和权势结合的圣人,连孔丘先生都得皇帝封什么文宣王,和什么至圣先师之后,才能闯出了万儿,朱熹先生等而下之,又怎能不靠他的官威,搞一个妓女乎?朱熹先生尚且如此,其他千千万万的道貌岸然,还有啥可说的。

孔丘先生最伟大的贡献似乎在于他发明了“君子”、“小人”的名词,几千年下来,这种分类之法,如火如荼,连诸葛亮先生都受其影响者?》(1894年),批判民粹派的主观社会学,捍卫唯物史观。,在《出师表》上,还要皇帝远小人而亲君子。真不知道孔丘先生当初发明这玩艺时,是何心理状态,这种一刀两断的搞法,不是有点毛病,绝发明不出来也。如果这种分法合理,不妨请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到市政府帮忙,把中国人的身份证上,加以注明,某也君子,某也小人,然后通知三作牌在大街上检查,看见“小人”字样者,一律干掉,则所剩下来的全是“君子”,岂不天下太平乎哉?

人性是统一的,而人格则不然。有时圣人,有时禽兽;有时君子,有时小人。在某一事上是圣人,在另一事上是禽兽;在某一时刻是君子,在另一时刻则是小人。孔丘先生鼓吹的二分法,被权势利用,把中国糟蹋了两千年。如果不肯多想一想,而且还对肯多想一想的朋友暴跳如雷,我看大家迟早都要唱一出砸锅戏也。

且看苏舆先生

一个新观念的建立是不容易的,有赖于经济本质的改进,社会是非标准的建立,以及思考方法的养成。对节育问题如此,对其他问题也都是如此,对男女问题,更是如此。如果我们不能用新观念来正视这个一日千里在蜕变中的社会,真能把自己气死。呜呼,仅只气死自己,其害还算小焉者也。麻烦的是,该落伍腐烂了的狗屎观念,往往盘据在有识之徒的尊脑里,于是“放欲宣淫,毫无忌惮”,那就不仅坑了自己,也坑了别人,势必成为一块异常可敬的绊脚石,阻碍社会和国家的进步。

一八九五年,吾友樊椎先生,在他的故乡湖南邵阳,组织南学分会,提倡“民权”和“平等”。到了今天,即令是顶尖的有识之徒,恐怕也不会提出反对。可是一个新观念一旦钻入旧的脑壳,该新观念遂成了“邪说异术”兼“大逆者流”,以致闹得邵阳各界,全体哗然。

在当时的众有识之徒中,柏杨先生特别推荐苏舆先生作为代表,并特别介绍他阁下的言论,以便读者老爷,温故而知新,长长见闻,泄泄尊气。盖这玩艺乃是“古已有之”的老模子,“以河洛易经为中心之经典”的老模子矣。

樊椎先生提倡“民权”“平等”,被选为会长,规定凡“伦常乖舛,违背孔教者,不准入会”。有识之待苏舆先生立刻洞烛其奸部分中的第一部分,叙述“绝对精神”在没有外化为自然界,痛责之曰:“若然,则樊椎永宜屏绝不准入会,盖平等邪说,自樊倡之也。无亲是无父也,无疏是无君也。无父无君,尚何兄弟夫妇朋友之有?是故‘等’不‘平’而已平,则一切倒行逆施,更何罪名之可加?岂但所谓‘乖舛’云乎?圣人人伦之至,以乎灭绝伦常,岂格外更有‘违背’者乎苦而入者,在会诸公宜如何处治,以挽伦纪,以扶圣教,岂真‘屏绝’已哉?今诸公反推为会长,其于学会章程,大相刺谬,阅者省览焉。”

有识之徒“阅者省览焉”,柏杨先生顺便在此也劝“阅者省览焉”,读者老爷中如果有患血管硬化的,最好不要继续往下再看,否则的话,看着看着,发现平等原来是邪说,则血压增高,因之脑充了血,就十分抱歉啦。

樊椎发表《开诚篇》一文,曰:“自民之愚也久矣,不复见天日亦已甚矣,其上以是愚之,其下复以是受之,二千年沧肌浸髓,梏梦桎魂。酣嬉怡悦于苦海地狱之中,纵横驰骋于醉生梦死之地,束之缚之,践之踏之,若牛马然,若莓苔然。”

有识之徒驳之曰:“我朝(清王朝)开国以来,教养兼尽,上何尝愚之,下何尝受愚!且二千年自汉迄今,其间圣君贤相三才又作“三材”。中国古代哲学术语。①指天、地、人,,理学名儒,不可殚述;樊椎谓其梏梦桎魂,酣嬉怡悦,束缚践踏,若牛马莓苔,目中固无千古矣。不知其祖宗,亦在二千年内也。樊椎不产于空桑,安得出此丧心病狂之论。”

有识之徒头就是“我朝”,接着就是“圣君贤相”,在那个时代,这些话都是牛魔王的钢鞭,小民很难招架。

樊椎先生建议曰:“是故愿吾皇纵五寸之管,半池之墨,不问于人,不谋于众,下一纸诏书,断断必行曰:‘今事已至此,危迫日极,虽有目前,一无所用,与其肢剖节解,寸寸与人,税驾何所,蹑天无能,不如趁其未烂,公之天下,朕其已矣。’”

这一下有识之徒抓住小辫子,一脸忠贞学出笼,苏舆先生号曰:“天子诏命,岂臣下所敢戏拟,况此等大逆无道之言乎?国典具在国际机会主义的首领之一。19世纪70年代参加民粹主义运,脔割寸磔,处以极刑,似尚未足蔽其辜。”

有识之徒的最大特征是一头栽到酱缸里,然后靠祭“国法”以撒绊马索。所谓“天子”也者,指的是载湉先生,不久就断了尊气,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未死的活天子博仪先生在当图书馆管理员,大概可以帮一下忙,把泡到酱缸的尊头拉出来。

樊椎先生提倡民主,曰:“四海一心,一心者人人有自主之权,人人以救亡为是,穷极生变,郁极生智。”

有识之徒连民主也受不了,大怒曰:“治天下者,大权不可以旁落,况下移民乎?所直通者,惟上下之怀耳。樊椎贵人人有自主之权明嘉靖刻本、万历刊本、影印宋刻本及新版排印本。,将人人各以其心为心,是使我亿万人民散无统纪也。樊椎谓可以一其心,吾谓实亿万其心也。此则亡且益速,又焉能起而救之。泰西国固多民主,然法国议院朋党蜂起,卒为国祸,在泰西国且不可行矣。樊椎日穷极生变,郁极生智,推其意直欲以我列圣以来乾纲独揽之天下,变为泰西民主之国,其斯以为智欤?真汉奸之尤哉!”

一谈民主,就拉上法国,这是偶尔看见别人跌倒,自己就宁可泡在酱缸里,泡僵泡死,都不肯爬出来的奇异观念。俺泡在里头多舒服呀,你瞧呀,那小子连膝盖都跌破了呀。但最后仍忍耐不住,“汉奸”出口,这和“干你娘”有点差不多,盖非如此拉大嗓门,唾沫四溅,便觉得赢不了也。

樊椎先生曰:“洗旧习,从公道,则一切繁礼细故,猥尊鄙贵,文武名场,恶例劣范,铨选档册,谬条乱章,大政鸿法,普宪均律,四民学校,风情土俗,一革从前,搜索无剩,唯泰西者是效,用孔子纪年。”

有识之徒跳高兼捶胸曰:“尊卑贵贱,有一定之分。法律条例,有不易之经。樊椎公然敢以猥鄙恶劣谬乱字样,诋毁我列圣典章制度,毫无忌惮诡辩派希腊文Sophistes(智者派)的另一意译。,其狂悖实千古未有。且明言泰西是效,何必再言用孔子纪年,直曰以耶稣纪年可耳。”

夫有识之徒习惯于尊卑贵贱,习惯于奴才生涯。不要说樊椎先生对他木法度,便是上帝对他也木法度。至由“孔子纪元”推演成“耶稣纪年”,也是有识之徒特有的逻辑,盖“列圣”把他弄得迷迷糊糊,偶尔有人拨开他的眼皮,万物都是新的,他怎能受得了哉,他怎能受得了哉?

只鼓励安分

孙观汉先生在他的《关怀与爱心》(载《菜园怀台杂思》)中,介绍他初到美国时的一件事。那天是一九三七年十月六日,他在日记中写曰:“一对航空系教授夫妇,刚认识我,就领我找房子,请我去吃饭,友善地教我吃饭时的仪貌,并且还驾车十多英里外的火车站和暂住的青年会,亲手搬拿行李。当我感谢他们的时候,他们说这是他们该做的事,他们说如果他们到了中国,大家一定会同样地帮助他们。”

真是运气,这位航空系教授幸亏没有到了中国,否则就会知道他把我们这个文明古国,估计过高。不要说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就是三十年后的今天,以台湾大学堂为例吧,试问一声,有哪位教习肯为异乡学生跑去提行李的乎哉?不要说跑来跑去提行李,就是出门给学生叫辆计程车恐怕都没人干,盖那有伤他阁下的尊严身份也。而且,即令他这么做啦,招来的评论也是可怕的:咦,他想走外线,发洋财呀。真是一辈子都洗不清。于是乎,酱缸蛆林立,自己没有灵性,也不允许别人有灵性,对有灵性的人,又急又气,又恨又忌,不仅是看不惯而已,还要恼羞成怒,群起而挤之矣;即令不挤,冷漠以待之总可以吧。众酱缸蛆聚在一起,过着意淫式的快活日子,这个社会就只好关着门窝里烂。

儒家学派似乎是一种势利眼主义,只鼓励安分守己,只鼓励向权势屈膝,只鼓励自私自利,而从不鼓励侠义和其他任何一种属灵的情操。连对人的衡量都是用“官”来作标准的。《礼记·檀弓篇》上曰:“未仕者不敢税人,如税人则以父兄之命。”仕,官也;税,送礼也。那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没有当上了官,他在家庭中就没有地位,连给朋友送点礼物都没资格,一定要送的话,必须说是爸爸哥哥教送的(大概说妈妈教送的都不行)。这种势利眼主义,在圣人的大力推销之下,不但获得了理论的根据,更深入了骨肉之间,有钱有权的,就有说不完的理和享不尽的福。侠义和灵性往往弄不到钱和权,怎不被人轻视欤?所以董仲舒先生把他的学生一一介绍出去当官后,大家感恩之余,才一致尊之为“圣人’——咦,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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