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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世家-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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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咱们之间。我再也不把她带到你们家里来了。亨利,在我和她离开以前,请您别提这件事了。我到那边会向她说明的。待会儿我只简单告诉她,我们明天早上动身。”

比阿特丽斯坐在长凳上,低着头,双手捂住脸。这一次,她失去了机智,她的军火库里没有抵抗这种灾难的武器了。沃尔特走到她身边,碰了碰她的肩膀,低声说:

“原谅我,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她抬起无神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回答,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进屋去了。亨利含着眼泪拥抱妻子,嘟哝着毫无意义的诅咒话,亲切的称呼以及前方不搭后语的安慰性的语句。她没有回答,但她的目光是温柔的。这时,除了她对沃尔特的爱以外,别的事都没有意义了。 

第一部 第十五章

 

比阿特丽斯和琼斯太太坐在敞开的五斗柜前,挑选散发着茉莉芳香的婴儿衣服。在接连生了几个孩子以后,她已经有三年半没有怀孕了。现在,她又有孕在身,眼睛里流露出疲惫不堪的神情。过去对亨利的不公道的憎恨心情早已消失,但夫妻间的性生活,和过去一样,使她厌恶。

爱莲走进来说,里维斯先生来了。本来没有料到他会来,现在,他难得的来访总有些突然——在他摆脱工作和范妮的时候,他才能来。在他和蒙克顿勋爵之间那场令人难以忍受的谈话之后,他再也没有带范妮来过巴顿。

比阿特丽斯笑容可掬地站起来。

“他在前厅吗?”

“不,夫人,他和老爷到饭厅去了。他们好象很难过,神色很不好。”

有病……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琼斯太太小心地扶住她的胳膊。

“夫人,您最好别去。您暂时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先去看看。”

比阿特丽斯摇摇头,向饭厅走去。她推开门,听到了亨利激动的声音:

“这件事不能告诉比阿特丽斯,她现在……”

“沃尔特,出了什么事?”

两张苍白的脸朝她转过来。

“等一等,亲爱的……”

“亨利,我明白。可是既然我已经听到了,如果我胡思乱想的,就更不好了。最好还是都告诉我,沃尔特。是妈妈出了事吗?”

母亲的再嫁得到了符合逻辑的下场。一天夜里,卡斯特斯偷偷离开了家,卷走了她的全部财产——最近三个月的收入,和另外一个女人跑到国外去了。他那被遗弃的妻子——已经衰老不堪、孤苦伶仃、一文不名——不好意思向她疏远的孩子们求援,服老鼠药自杀。警察由于其他罪行要逮捕卡斯特斯,可是来晚了,发现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沃尔特用痛苦的目光看了看妹妹。

“这是我的罪过,比。因为咱们三兄妹中,她只爱我一个人。如果我对她好一些,就不可能出这种事。”

她握住他的手。

“亲爱的,不要责备自己,你是帮不了她的。堕落到这种地步的人,无法挽救。”

她朝丈夫转过身去。

“不要为孩子担心,亨利。是的,这种事很令人难过,但我不会激动。给沃尔特斟一杯酒,让琼斯太太伺候他吃饭。他累坏了。尽量不要让孩子们知道。我……我要躺一躺。”

第二天早晨,孩子生下来了,是死的。有一段时间,她生命垂危。最后,大夫对亨利说,她脱离了危险,但再也不能怀孕了。

亨利坐在她的床旁,用颤抖地声音向她转达了大夫的话。他丝毫也不怀疑,这个判决对她来说,也象对他一样,是一出悲剧。她象慈母一样温存地安慰他:“这使你很痛苦吗?咱们已经有了四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了,不要为我伤心:培养教育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足够我忙的了。我很高兴,咱们有一个闺女、因为你希望几个儿子有一个妹妹。”

她用一种亲切而明亮的目光看着他。可怜的亨利,他之所以是亨利,并不是他的过错。他生来就愚蠢、粗鲁,并不是他愿意这样。他甚至不能明白,他伤害过她。此外,他帮她摆脱了那一对可怕的老情人,给她安排了一个美好的家庭和相当的社会地位,他自作主张而又笨拙不堪地尽可能好好对待她。现在,她摆脱了——彻底摆脱了——猥亵、厌恶和被迫的母性的耻辱,她可能对他感到依恋,就象对一头忠心耿耿的大笨狗一样。狗也常有一些令人讨厌的习惯,它们也很笨,也想舔舔你的脸,淘完了气,弄得一身脏,来到你跟前,希望你安慰它们,给它们洗干净。但我们还是爱自己。她摸着他的手。这是他们结婚多年来,她头一次主动表示出的温存。

“记住,我永远都清楚,你才三十五岁,并不是一切都完了。但是要慎重,交朋友要选择,这是为了孩子,不要哭,亲爱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顺从地、感激地吻子她一下,走了。

这种自由是付出了昂贵代价的。她非常兴奋。是的,她的婚事是一桩肮脏的交易。但婚姻可能是别的样子吗?她并不怨天尤人,她履行了诺言。可是现在她自由了。她争得了现在和今后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

她拖延着恢复健康的时间,享受着每一分钟的安宁。这在她来说头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她和风浪搏斗得筋疲力尽,想过要随波逐流。她自己的生活被害了,她哥哥的生活也被破坏了,发生在凯特林的那些可怕的事,还有老鼠药……为什么用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折磨自己呢?春天十分短暂,鸟开始叫了,青草中开满了五颜六色的番红花。

她在自己漂亮的房间里躺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她看书、睡觉,或者呼吸着朝南的大窗户下盛开的早桂竹香的馥郁的香气。后来,她下楼,来到洒满阳光的玫瑰花圃,或者坐在一株老黎巴嫩雪松下的草坪上,怀着突如其来的虔诚心观看昆虫、松鼠和小鸟成双配对时心醉神迷的情景。

奇怪的是,这些生物的繁殖与淫秽毫不相干,在它们的肉欲里没有卑鄙丑恶的东西。躺在她身旁草地上的一头大苏格兰牧羊犬,被一群欢快的小狗团团围住。当它和小狗戏耍时,它很美,当它给小狗喂奶,舔它们时,它也很美。只有男人和女人常常很不象样子。

如果她是一匹母马、一只松鼠或家鼠——是什么都行,只要不是人——她也会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现在……

哈里和迪克在草地上你追我赶,互相冲撞着,高兴得象小狗一样尖叫。他们象小马驹一样结实、健康、干净。哈里很象父亲,所以她有时很不愿意受他突如其来的触摸。她是在度蜜月时怀上他的,对那些日子的可怕的回忆,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逐渐淡漠,但却没有完全忘却。可是看到这个一向快活,可爱、温柔的孩子,常常使她心情愉快。他不象迪克那样漂亮,但是个好人——亨利在他这个年纪大概也是这样。亨利年轻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漂亮,就是现在,尽管有些发胖,也还不难看。沃尔特的教女格拉迪斯,是家里最小的闺女,显然也属于这个类型。看看这个胖娃娃,就可以断定这一点。她什么也不怕,几乎从来没有哭过。

只有五岁的包比象母亲。他身上没有一点特尔福德家族的特点。是个腼腆的孩子,有一张敏感而神经质的嘴。他很象外祖父,更象沃尔特,却完全不象艾尔西。话说回来,艾尔西也许根本就不是里维斯家的血统。“这是她的幸福,”比阿丽斯伤心地想,“里维斯家的人,尽管聪明,但不善于生活。他们一切事情都看得太重,全都脸皮太薄,因为学者太多。”

沃尔特是里维斯家族的最后一代。大概是过分的多愁善感,使他同意了那门难以忍受的婚事。他是一位天赋的学者,与那些和他志趣完全不同的人们相处,就象过着流放生活一样。在凯特林发生的那件事,使他痛苦异常。童年时,他认为当了吧?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离开里斯本,他既没有对比阿特丽斯,也没有对亨利讲过,他在君士坦丁堡短暂生活期间发生的事情。他们只知道,范妮是一个外省神父的女儿,身无分文,年纪不轻,给人家当家庭女教师。

“只有上帝知道,她是怎么把小伙子弄到手的,”亨利愤愤地埋怨说。每当他谈起这类话时,比阿特丽斯总是避而不答。弄清为什么发生不幸,有什么必要呢?它已经发生了。

毫无疑问,包比也会毁掉自己的一生不假思索地作出某种唐吉诃德式的行为,成为别人的牺牲品。最好还是少看他,小考虑他和他的未来……

应该更理智一些。这些讨厌的恐惧心理,是由于身体上的弱点而产生的,用不着屈服于它们。只要走上一百步,头不晕,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的体力逐渐恢复,开始考虑自己今后的生活。她将头一次真正有空闲的时间。家务事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佣人们都很勤奋、能干、都很依恋她,她都受到了很好的训练。孩子们全都过了婴儿期,这一来,她每天料理家务的时间不超过两三个小时。在孩子身上花一部分时间,在必要的社会义务上花一部分时间,还要为亨利花一部分时间——他遇到困难时,总向她求援。她每天仍然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两个小时,认真看看书。这个时间谁也不敢侵犯。她定了一条死规矩:她读书的时候,不许别人以任何借口来干扰她,除非有人生病。

刚得到大夫的允许,沃尔特就来到巴顿,与她和亨利讨论如何处理卡斯特斯那只爪子还没有抓到的那一部分家产。由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分歧,所以很容易就分配得当了。

仍然住在印度的艾尔西,出嫁时已经拿到了自己微薄的一份,而沃尔特和比阿特丽斯都没有动用自己的那笔钱,把它们放在温特洛普先生那里,留给母亲急需时使用,但那位做母亲的却毫无所知。利滚利,现在比阿特丽斯有了一笔不小的款子,其中还不包括亨利坚持让她一如既往继续领取的服装费。她已经决定如何处理这部分财产。每年花几镑购买当代哲学家的著作,主要是沃尔特给她讲过的那些法国哲学家的著作。她早就想读这些作品,但是她觉得,用亨利的钱购买这些书,太不应该了,因为如果他能理解这些作品,肯定对它们持否定的态度。剩下的钱作为帮助周围那些不务正业的穷人的私人基金。那些规规矩矩的穷人没有什么困难,因为亨利心地善良,她很容易就能说服他去帮助他们,或者替他们向蒙克顿勋爵求援。但是那些偷猎的人——不管是已被揭发的,还是怀疑对象——和本区仅有的两位天生教徒的家庭,全都一贫如洗,到今天她也无法帮助他们摆脱贫困,因为这会引起许多不愉快的后果。她每年向他们提供的七十个英镑,对他们挨饿的孩子有很大的好处。

刹那间,她又怀着原有的那种蔑视感情想到自己,实际上她关心的只是个人的安宁:现在,每当她看见那个瘦小的新生儿以后,便彻夜不能入睡。

当然,她什么也不会隐瞒。除开那件真正称得上重要的事情以外,她从来没有对亨利隐瞒过什么。她给光脚的孩子买鞋,或者给残废人买了驴和车,如果亨利感兴趣的话,就会查她的帐。但是,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象往常一样,她的一切对他都是公开的。在和主教谈话后的痛苦时刻,她下定决心要严格遵守这条原则,这早已成了习惯。那天晚上,她在马车里坐在睡着了的丈夫身边,发誓绝不会由于可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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