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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世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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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彼得罗尼这本书和其他的书放在一起:《格列佛游记》、《Pantagruel》、《Decamerone》、朱文诺。所有这些书,都是她从她父亲一直锁着的那个书橱里拿来的。刹那间,她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使她那美丽的双唇变形了。她想,父亲原来了解的那个比阿特丽斯,根本不会去拿这些书,因为他认为这些书对她是无益的。可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傻丫头早就变了。

自从在温特洛普先生事务所里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后,卡斯特斯夫妇在他们结婚的头三个月里,忽尔相互指责,忽尔又情意缠绵地窃窃私语。

卡斯特斯暂时逃避了债务拘留所,但他付出的代价,等于失去了自由。他被迫永远离开伦敦和赌场,住在荒郊野外,和他在一起的只有那个可以作他母校的、醋意十足的妻子和两个温文尔雅的继女。然而就是在这里,债主们也不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为满足他们的要求,他把所剩无几的珍珠宝石全都变卖了。

三月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妻子的同意,把她的蓝宝石戒指典当出去。这是一块很高级的宝石,他想把它卖掉,然后告诉妻子只典当了一半的钱,剩下的都装入腰包。他估计这笔钱不少,可以到远离凯特林的地方去寻欢作乐。他想找个体面的借口,到伦敦待两夜,用他妻子根本不知道的那五十基尼再到牌桌上碰碰运气。后来才知道,她要跟他一起去找放高利贷的人,否则戒指就不放手。

几乎整整一个星期,他寻找各种借口,迟迟不动身。最后,他总算同意了,表示他们应该接受伦敦朋友的邀请,参加晚上的牌会,在城里过夜,第二天早晨再去典当戒指。同意前往的复信刚一发出,他就推说牙疼。到了约定的日子,他坚持要她一个人赴约。

那天晚上,比阿特丽斯正在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里,一直俯案搞她父亲未完成的工作。她父亲长期生病,不幸逝世,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可是她觉得,这个家庭早已把他彻底忘掉了,就象他死了一百年。夜已经很深了,她哭了很久,最后睡着了。

一种痛苦的窒息使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母亲的丈夫一只手卡住她的喉咙,另一只手企图把一块布塞进她嘴里。

那些千依而顺的女人早已使他厌烦了,近来,他那个老态龙钟、性欲强烈的妻子,更使他反感。处女的反抗,使他那腻烦的感情得到莫大的快慰。

是的,她在反抗;尽管她已经吓得要死,孤立无援,但她却象一只野猫,拼命挣扎。姑娘疯狂自卫,他惊呆了。他原来对这种事情有把握,所以直到最后一分钟才想到用布堵她的嘴,担心艾尔西那灵敏的耳朵会听到喊叫声,因为她睡觉的房间和比阿特丽斯的房间只隔三间屋子。一切本应该进行得顺顺当当;她突然被惊醒,一定会很害怕,这时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堵上她的嘴,用他在学校里学会的那一招,扭住她的胳膊。这一招很灵,他平生只用过两次,他那些年轻的伙伴无不折服。这个小丫头马上就得听的摆布,而后恐惧与羞愧就会迫使她成为他驯服的奴隶。

说实在的,他感兴趣的只是把这件事办成,而不是这个面黄肌瘦的姑娘。他想玩弄她,主要是想结那个束缚他手脚的可恨女人暗地里好好报复一下。因为她是她的亲生女儿!

当然,艾尔西比她姐姐漂亮,可是她太象她妈妈了,所以引不起他的兴趣。此外,跟那个傻丫头勾搭也太危险。她会突然歇斯底里大发作,把一切和盘托出。搞这个女学究更保险:她知道应该守口如瓶。他刚离她三步远,她就扭扭捏捏,凭这一点,就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伪君子。他要教训她,该怎样装得天真无邪!他要能把她搞到手,真是得益非浅。以后,她对他服服帖帖了,他就能让她骗她哥哥的同意,把房子典当出去。到那时候,就把她一脚踢开。

比阿特丽斯挣扎了很久,最后用指甲在卡斯特斯右眼上挖了一下。他尖叫一声,从房间里逃出去了。她吃力地把布从嘴里掏出来,刚把房门锁上,眼前一切就变得天旋地转了。

第二天,卡斯特斯夫人刚回家,佣人就在门口向她汇报:“夫人,老爷出事了。大夫刚走。比阿特丽斯小姐嗓子疼,正躺着呢。”她丈夫一边呻吟,一边骂人。他的脸被抓伤了,大夫用绷带把了的右眼包上。她并不相信,真是那只野猫在牲口棚里窜到他身上,但她只是怀疑,准是某个愤怒的农场主——一个女人的父亲或者哥哥——教训了他一顿。

大夫明显表示同意她的猜疑,但是职业上的道德准则不允许他公开说出自己的看法。因此,卡斯特斯夫人大发雷霆。比阿特丽斯听到从楼梯上传来的凶狠的吵骂声。

“你让我相信这套鬼话吗?”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喊叫。“我看你还挺聪明,能……”

“多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只猫抓了我的眼睛,我来不及……”

比阿特丽斯把脑袋塞到枕头下,于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过了二十分钟,气急败坏的卡斯特斯夫人拿着摘下来的窗帘走进比阿特丽斯的房间,急匆匆而又不耐烦地打听女儿的病情,她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女儿。

为什么大夫在场的时候,她不请他看看嗓子呢,现在,大夫已经走了。

比阿特丽斯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用一块湿手帕盖住额头上的大紫斑,她用嘶哑的嗓音小声说,她不需要大夫,很快就会好的。

“你怎么了,是感冒吗?胸口疼吗?只是嗓子疼?要不要给你拿点牛奶来?是不是要在脚底下放一块烧热的砖?”

“什么也不要,只需要安静。我头疼。”

“那你就别动了,好好睡吧。我让他们一会儿给你送点茶和炸面包片来。”

卡斯特斯眼睛上的伤口已经发炎,病情在恶化。几乎三个星期,卡斯特斯夫人除了自己的烦恼以外,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事情,丈夫不停的呻吟、叫骂、吵得她歇斯底里大发作,而他最后,她被折磨得几夜睡不着觉担心他眼睛肿得更厉害,她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她毁掉自己的名誉,失去许多朋友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如果炎症感染了另一只眼睛,卡斯特斯会不会双目失明呢?她作出这样重大的牺牲,在自己家里忍受忘恩负义的行为,遭受别人的歧视、侮辱,难道识是为了成为一个瞎子的妻子,去过那种痛苦的生活?

大夫费尽唇舌才使她相信,卡斯特斯不会变成瞎子,也不会留下丑陋的伤疤。她已经完全忘了,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丫头偏偏在这个可怕的时候得了感冒,躺在床上。

比阿特丽斯的嗓子和额头上的紫斑还没有消退,尽量回避任何人。病情刚刚好转,她就整天待在没有人去书房里,要求把吃的东西也送进去。头一个星期,她用披巾裹着嗓子和脑袋,喝些掺了酒的热牛奶和用黑茶爢子制作的茶,医治根本不存在的感冒。她一听到门外的卡斯特斯的脚步声就发抖。她不知道,她不会再受威胁了,因为与其说她怕他,还不好说他更怕她。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同时也搞不清,她下一步还要采取什么措施。

吓唬这个暴力的牺牲品并不困难,但是,姑娘既然能抵抗这样经过周密考虑的坚决袭击,那怎么能保证她守口如瓶呢?她给她哥哥写了些什么?要是这个青年人突然从葡萄牙回来,他会有什么想法呢?最好还是让她滚开:随便嫁给什么人都行,越快越好。

卡斯特斯的妻子尽管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也希望把大女儿撵走,而且她的这种愿望比以前更强烈了。多拉哀叹自己姿色衰减,早就察觉女儿的青春年华对她是种无声的挑战,在这场较量中她只能甘拜下风。在她看来,丈夫在去年伦敦社交斯刚开始时死去,是对她命运又一次无端的残酷打击:如果那个讨厌的丫头早一年在社交界露面,就更容易把她嫁出去——因为在这段时间里,许多用得着的人家拒不接待他们了。自从卡斯特斯成了他们家的主人以后,梅丽夫人就坚决不登他们的家门,但她对故友十分怀念,所以对他的女儿仍然很关心,也正是因此,她才接待她的继父。但她也非常明确的表示,她的宽容是有限度的。

应该抓紧时机,否则就永远也不能给比阿特丽斯找到合适的丈夫了。眼下的社交斯是最后一次机会,不管她可怜的母亲怎样费尽心机到处借债,也得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她呢?总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绷着脸,对家里发生的灾难、对她母亲低三下四费尽心机买来的那些漂亮衣服,一律不闻不问。一天天过去了,她仍然无动于衷:从早到晚看书,借口头疼,迟迟不去找裁缝和成衣匠,可她又固执地不去找大夫。换个姑娘,可能被认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比阿特丽斯的性格一向古怪,总是很难让她俯首帖耳。她会突然直愣愣地望着你,好像你是个坏蛋一样。而她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

卡斯特斯夫人想把过去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尽快忘掉:她亲生女儿竟然不让她进父亲的房间,发疯似地对她说:“请您走开!让沃尔特和我守着他。您哪儿还有心思想他?”她居然把亲生母亲关在门外!

史密泽斯小姐总是抱怨说,艾尔西任性而粗鲁。当然,艾尔西和别的孩子一样,有缺点,但万幸的是,她毕竟跟比阿特丽斯不一样。

这期间,比阿特丽斯在贮藏室里找到一把得心应手的小刀,她找了个借口,把自己的床搬到艾尔西房间里,还给哥哥写了信,请他回家处理小妹妹的事情。关于自己,她只字不提:对她的遭遇没什么好说的,别的问题更不在话下了。

光阴荏苒,她还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次又一次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的可怕事情。每一次她都想到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今后怎么办?

自杀吗?如果能立即……父亲逝世时,真够受罪的。还有,死——就意味着艾尔西没有人管了,艾尔西是个好孩子,刚满十六岁,她是答言洒照顾她的。但留在这个家里……

没有地方可去。既没有钱,又没有朋友……不错,有梅丽夫人。她心地善良……但头脑简单。最糟的是,她太好奇。跟别人去说这件事,还不如死了好。

她试着读书。她把书一本本拿出来(她经常给父亲读这些书,所以很喜欢它们;当然,这些书本身也令人喜欢),但又放回了原处。

这些书都很乏味、肤浅、很有害。贺瑞斯笔下的居心叵测的处女、李西德和蒂蒂尔及其芦笛、阿特丽斯罗菲和斯特拉、奥卡辛和尼古列特——全是胡说八道。

但是,为了不至于神经错乱,应该读书。她的目光落在锁着的那张书柜上。父亲把全部钥匙都交给了她,但多年前他嘱咐过她,不要读这个柜子里的书。“这些都是名著,很有价值,但你看不懂;此外,书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对你也有害。”

不让她去接触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如果说世上那些丑恶现象她还不完全知道,那么最好也尽快地让她了解了解。

她打开柜门,看看那些不熟悉的书名。其中一本书使她十分诧异。

《格利佛游记》!这本童话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小时候,父亲常常把她放在腿上,给她讲小人国和大人国那些可笑的故事。但是居然还有续集。什么是勒皮他?她开始读这本书,最初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很快就觉得那些哲学家和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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