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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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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因此不快,偏偏灵感突然而来,翻出盒子里的瓷人那个小丑,拿出
鸟笼,打开门,把这个“我”硬给塞进笼子里去。姿势是挣扎的,一半在笼内,一
半在笼外。关进了小丑,心里说不出有多么畅快叫它替我去受罪。

“你怎么把人放在笼子里呢?快快拿出来,看了怕死了。”

我的一个朋友进了我家就喊起来。

我不拿。

“风水不好,难怪你老是生病。”又说。

我还是不拿。

以后许多人问过我这小丑的事情,我对他们说∶“难道你,你的一生,就
不是生活灸笼子里吗?偶尔半个身子爬了出来,还算幸运的呢。”

心里本来没有感触的人,听了这句话,都会一愣,接著而来的表情,就露出了
辛酸。

这样偶尔的整人,成了我生活中一种不算恶意的玩笑。看了这张照片上你
,你在笼子里的什么地方呢?

我的好朋友丁松青神父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我什么都跟他讲。

在台湾,保存我秘密最多的人,大概就算他了。他是神父,我对他讲话,算做
告解的一种,他必须为我保密的。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一些红
尘心事而已。偶尔见面一次,讲个够,就再见。这一再见,可以三五月不通消息,
一年半载都不见了。

照片上的女人裸女,是神父在《刹那时光》那本书中的生活背景下做出来
的雕塑。那时,他我喊他巴瑞,正在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大学念艺术。课堂中他
必须要学雕塑和油画。

等到巴瑞学成归来他的第二故乡台湾时,我们见过一次面,他拿出许多作
品的照片给我看,其中一座圣母马利亚的塑像被他做得纯净极了,我一直怪他不把
实品带回台湾来,巴瑞说那太重了,没法子带的啦。在那一大堆照片中,并没有这
座裸女。

那次我们在清泉见面不久,就轮到我去美国了,也是去加州。当然,特为去了
一次圣地亚哥,去探望丁妈妈。

在那次探亲的最后一天,丁妈妈说,孩子有信来,说迅一件雕塑被指定送给了
我,可以带走。

我跟著丁妈妈走过一面一面挂满了画的墙,一直走到巴瑞的房间吩,他的雕塑
都放在一起。

“ECHO,你还是快把这个裸体女人拿走吧,人家来看了,知道是巴瑞做的
,我就窘得不得了,真是难堪。”丁妈妈说这话时把双手捧住脸。又在大窘。

我的小行李袋中装不下这座塑像,丁妈妈找出了好大一个长形的尼龙背包,我
们用旧布把她当心的包扎好,就由我右肩背著去上飞机。

去机场时,是巴瑞的墨西哥朋友法兰西斯用车来载我的。

当他看见我把那么沉重的一个大袋子抱上车时,他立即问丁妈妈∶“ECHO
拿去的是什么?”丁妈妈平平淡淡的讲∶“巴瑞送给她一件雕塑。”

在那一秒钟里,法兰西斯愣了一下,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愣,我立刻感觉到了
他的意外和吃惊,除了这些之外,我晓得他心里很有些不自在。就那么一下,我们
突然有了距离。

我心里想∶这明明是巴瑞指定要送给我的,法兰西斯你干什么不痛快呢?

丁妈妈和我几乎也在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妈妈真不含糊,她立即明白了法
兰西斯和我之间那种微妙的心理变化。

我们三个笑笑的,装成没事一般。

没几个星期,我回到了台湾。塑像太重了,被留在朋友家。又过了没两个月,
再度飞去美国,去了半年,重返台湾,塑像因为必须用手抱回来,当时我身体情况
不好,抱不动她。

巴瑞好像有些失望,他只问了一次塑像的事,我答应他,第三次去美国时一定
会跟回来的,我一直保证他。

有一天巴瑞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吝州洛杉矶那边有位美国神父来台湾,可以替
我去朋友家拿塑像,一路抱过来。

我说∶“那他怎么过海关呢?一个神父抱了一个裸体女人进台湾他窘不窘?”
神父说没有关系。我说不必。反正又要再去美国了,如果第三次赴美,还抱不动这
个女人,那也别回来算了。很喜欢这个裸女,尤其是因为她没有被法兰西斯抢去,
我就更爱她。

回到台湾时,那第三次的归来我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巴瑞,告诉他塑像
终于来啦!一路都躺在我的膝盖上给抱著的,只差没给她系上安全带再加上买一张
机票了。

一直担心海关不给裸女进来,想,如果他们要说话,我就一口咬定是神父做的


巴瑞由清泉来了台北,知道他要来,把一盏灯开了,照著神父的女人,等著他


“你看”我向进门的巴瑞大叫,快乐的指向他的作品,那一刻,真是说不
出有多欢喜。

“哦!”神父应了一声,鞋子也忘了脱,大步往他久别了的裸女走去。然后,
两个人一同蹲下身来看她,后来干脆坐到地板上去了。

“我觉得,腰部微微扭曲的地方做得好,肩和脖子部分也不错,就是左胸,差
了一点点,你怎么说?”我问巴瑞。

“做这个像的时候我都快窘死了,一直不敢细看那个模特儿,嗳。”

“那你就去看呀!不看怎么做?”我大奇。

“我就是不敢看她嘛!”神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口气好无辜的。

“我老师说,你塑这个胸部的时候,要想,想,这是一个饱满的乳防,里面充
满了乳汁。”神父又说。

“当然要这么想罗!不然你怎么想?”我问。

“我”“怎么你讲嘛!”我盯住巴瑞。

“我太羞了。”

“你是害羞的,可是那是艺术课呀老兄!”

“我把那个胸部,看成了装水的气球。”

我说,小丁神父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可是有些事情,因为不是话说得明白
的,我们就有分有寸的不谈。神父被迫去做了一个裸女雕塑,他还是不想保留,将
她交付了我。从那次以后,每当我在街上看见气球的时候,想的偏偏是一个乳防,
每想到这里时,就算是一个人在街上走著,都会像疯子一样突然大笑起来。

注∶这篇文章和照片,是经过神父同意才写出来的,谢谢。

六、七年前,我已经是个孀居的妇人,住在加纳利群岛上一个人生活。当时,
并没有回国定居的打算,而那幢荷西与我的小房子,在海边的,被迫要出售掉我
急著四处看房子,好给自己搬家。

起初并不打算在同一个社区找房子的,既然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什么地
方都可以安身。再说海边的土质总是不够肥沃,加上冬季风大,院子里要种些菜蔬
或花果都得费上双倍的气力。我偏又酷爱种植,这个习性,是邻居和朋友都知道的


在我们那个温暖的小镇上,许多房地产的买卖都是依靠口传的,只要咖啡馆、
菜场、邮局、银行、杂货店这些地方见人就谈谈,大家都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
人卖,有人想买,并不看报上的小广告,讲来讲去,消息就传开了。

听见我想卖房、再想买房,热心的人真多,指指引引的看了好多家,都不满意


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街上拦住我,叫我快去找中央银行分行里的一个叫
做马努埃的人,说兵堂兄太太的哥哥,在岛上美国学校附近的小山上给人代管一幢
好房子。屋主原先是一对瑞士老夫妇,他们活到九十好多岁时,先后逝世了,现在
老夫妇的儿子正由瑞士来,来处理父母的遗产。价格不贵,又有果树和花草,是岛
上典型的老式刻班牙民房,还有一口出水的井,也有满架的葡萄……。

那个人形容了好多好多房子的事情,我就请问他,是不是去看过了呢?他说∶
“我听来的呀找房子的是你,所以转述给你听嘛!”

我听了立刻跑到银行去找马努埃。

那时正是西班牙房价的旺期,我付不出太贵的价格,心里也是怪著急的。听说
是遗产,又是外国人的,就知道不会贵,“快售求现”可能是处理遗产的一种心理


马努埃给我画了一张地图又给了地址,我当时也没打电话,开著车照著图就去
找了。

果然一幢美屋,白墙红瓦,四周满是果树,那千万朵洋海棠在门口成了一片花
海,我紧张得口渴,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买得起的房子,可是还是想进去看看。

房主那个儿子,只会讲德文,我道明了来意,他很礼貌的请我进去,而我
的车,因为停得太靠山路了,他就向我讨了钥匙再替我去把车泊好些。他一面走一
面回头喊∶“里面门开著,请您自便,先进去看吧!”

人和人之间,能够做到这种信任和友爱的地步,我怎么舍得放弃那个美丽之岛
呢。

我一个人静悄悄的走过石砖铺地的庭院,就走进去了。山上天凉,客厅里一个
如假包换的壁炉还生著柴火呢。

立即爱上了这幢曲曲折折的两层楼大房子,虽然火光把人的影子在白墙上映得
好大,寂寞的感觉太深,阴气也浓了一些,可是如果价格合理,我情愿搬过来,过
下长门深锁的残生。

屋主进来了,又带我去后园走了一走,后院一片斜坡,可以看见远远的天和海


“你一个人要来住?”他问。我点点头。

“邻居好远的喔!”他又说。

我沉思了一下,又请求他让我一个人再进房子里去感受一下去了,站在楼梯转
角往上望,上面静静的,可是老觉得有人在看我似的,那份凝固的静止之中,有一
种神秘的压迫感躲在里面。

那天,我没有决定什么,引诱人的果然是价格,还有那口张著深深的大眼睛照
人倒影的老井。

又去了两次,都请主人站在院子里,我一个人进去再三感受房子自己的故事。
“不行,这个屋子里有鬼!”和善的鬼,用著他们生前对这幢房子巨大的爱力,仍
然占住了它。他们没有走,处处都感觉到他们的无所不在。

我,终于对主人抱歉再三的打扰,我说,这幢房子就一个女人来住,是太寂寞
了。

那个主人一点也没有失望,他很赞成我的看法,也认为一个人住山区是太静了


我们紧紧的握了一下手,就在道再见时,这个也已经七十多岁了的瑞士人突然
叫我等一等。他跑到房中去,一会儿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重沉沉的,一看就是樟
木,中国的。

“你是中国人,打不打麻将?”

当他用德文发音讲出“麻将”来时,我立刻明白了他要送我的东西必然是一副
牌。

“不会打,一生也没有看过几次。”我诚实的说。

“无论如何,就送给你了。”

我将那重重的一盒牌打开,抽屉里面一副象牙面竹子背,手刻雕花的“精美神
品”不知在蒙尘了多少岁月之后,又在阳光下再现。

“这太贵重了。”我呐呐的说。

“给你了,不要再客气。”

“那我那我”我紧紧的抱住盒子。

“这副牌,说来是有历史的,那一年,七十多年以前吧,我的父母新婚,他们
选了中国去度蜜月,坐船去的。后来旅途中母亲怀上了我,前三四个月里害喜害得
很厉害,父母到了上海,找到了一个犹太人的老朋友,就在中国住了好几个月才回
瑞士。在当时,为著打发时间,学会了中国的麻将,那位犹太人的夫人是一位中国
女子。”

“那个犹太人是不是叫哈同?”我大叫起来。

“哈同?哈同?我不知道叀酰》凑飧甭榻剖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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