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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河白日梦-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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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梳妆盒子与相片框子也摔在上房的台阶上。只动了几下,少
奶奶便喘作一团,再也支撑不住。相片框子是红木制的,没有
坏,相片也没有坏,只是玻璃摔成了十几瓣,凑不整了。五铃
儿把相片收起来,事后偷偷给我看。我从远处看过这个相框子,
相片上是什么一直没看清。原来是府城女子师范学堂的合影。十
几个女学生排成两行,后边一行站着,前边一行跪着或坐着,样
子很随便,都笑嘻嘻的。少奶奶坐在前排,裙子大喇叭花一样
扣在草地上,看不见她的腿。她笑得真好,头发上用桃花枝子
弯个头饰别着,像个啥事也不愁的小姑娘。这个相片让人看了
不舒服,肋骨后边发虚,好像有人把里边的东西挖走了,揪走
了,难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五铃儿要把相片还给少奶奶,我
不让,我让她给我。五铃儿不愿意,我说你还回去小心少奶奶
撕了它了我把相片抢过来,揣在怀中的内衣口袋里,被挖走揪
走的东西又回来了。我的身子贴着少奶奶的脸,我觉着暖和。我
要誓死卫护她万她已经不存指望,已经泥巴一样垮下来,我倒
一天比一天有了主心骨了。
焚病焚衣那天是曹府里一个少奶的倒霉日子。大少爷把一
切都布置停当之后,向老爷太太去察报曹子春的死讯儿。太太
辟谷已辟到一个境界,不仅不吃饭,而且不说话,连表情也没
有,一副不死不活的怪样子。引她成仙的老尼姑举着两只白白
净净的嫩巴掌,像逮蚂炸一样捂在她的脑瓜顶,为她纳气走气。
多日不进食,除了呆一些,太太的肤色尚好。不过,在禅房侍
体的女仆私下里嘀咕,太太白天一口不吃,夜里灭了灯却能听
到她嚼东。西咽东西的声音。饭似乎多少吃了一些,只是吃得不
够数,所以就有气无力也恍恍惚惚了。大少爷跪在禅床前边,一
五一十告诉太太,说二少爷的小公子如何患病不治,如何埋掉
焚衣,说了半天也得不到一句回话。老尼姑不耐烦,请大少爷
走。她说:别拿鸡毛蒜皮的事情搅扰她,你母亲半世的凡心已
灭了!
大少爷退出来,去找父亲。老爷正攀在梯子上,在藤萝架
的花丛里画一群蝴蝶。大少爷跪着把事情说了,老爷很镇静,坚
持着画完一只翅膀。
老爷说:我听到有人哭,是玉楠么?
少爷说:是。
老爷说:孩子叫什么来着?
少爷说:曹子春,是您给起的。
r
老爷想了想,从梯子上爬下来,大少爷赶上去扶他。老爷
退几步看看大扇面,很得意。
老爷说:再加几笔,它们准能飞起来。孩子死了,也不让
我看看。就埋了?做爷的一眼也没见过他,你们就把他埋了?光
满,你安的什么心搞的什么名堂?!光汉在繁衍上高你一头,你
心里不舒服么?你们把曹子春抬回来,我要见他!赶紧派人下
苍河,把光汉也找回来,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你听到没有?}I
大少爷有苦难言,跪下来给父亲叩头。
大少爷说:怕您担心,有件事没告诉您,孩子得的是黄水
病,角院里正烧着呢!
老爷问:黄水病?里
大少爷又说:光汉去向不明,就是能找上他也赶不及了。光
汉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都是曹家的根苗,如今天折了,我替
光汉来送他!您尽管放心就是了。
老爷跌坐在椅子_仁,再不关心别的事情,不停地自言自语,
黄水病黄水病黄水病里大少爷爬起来,流着相出去了。老爷在
屋里喊他;烧净点儿!别稀罕东西,该烧的都烧掉。老爷把一
直站在门口的炳爷招进来,让他把大少爷刚刚跪过的蒲团拿去
烧了。不一会儿,又把大少爷扶过的褂子脱下来,也拿去烧掉
了。最后,因为踩过大少爷留在屋里的脚印,便把鞋袜脱下来
让炳爷拿去烧。炳爷提心吊胆,再这么烧下去老爷非把自己烧
了不可,不烧踏实不下来。炳爷烧完了鞋赶回正房,发现什么
也不用烧了。老爷光着脚踩在梯子上,穿着一个红绸子兜肚儿,
一手拿笔,一手端着x碟子。老爷没有画画儿。老爷的脸埋在
白瓷碟子上,正一口一口地喝墨呢!
炳爷喊:老爷!
老爷冲着一群蝴蝶笑了。
我在炳爷的房里睡觉,路先生的魂儿不来缠我,缠我的是
活生生的炳爷。炳爷良心上过不去,总觉着是他亲手把曹子春
塞在贴鱼窟里了。弄来弄去的,炳爷把老爷吃墨也算在自己的
帐上。他怕我不信,一遍遍讲述吃墨前后的种种情景。我怎么
能不信,吃墨算不了什么,实在算不了什么!炳爷缠得我心烦,
可是我不打断他黑灯瞎火的唠叨。炳爷叹着气说:曹家临了劫
数了!可惜曹家临了劫数了I咱们做奴才的有劲也使不上。真
能管用,就求他们把我的老命拿了去。我一把老骨头顶得了什
么?万跟着主子一块儿往下出溜罢了。
我不打断他。我让他说。他的话总有几句能落在我的心坎
上。我想等我上年纪了,就是炳爷这副样子,像一条瘦骨伶仃
的老狗,围着主人的宅子伤心落泪。我觉得很惨。炳爷说炳爷
的事。我想我的事。我捏着少奶奶的相片,让她的脸贴在我的
胸口上和肚子上。我掐算着满月的日子,日子一到少奶奶和五
铃儿就要离开榆镇,说是回娘家,知道底细的恐怕都明白,她
们永无归日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们,一想到左角院剩了我
孤零零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曹宅还是
过去的曹宅,我可不是过去的我了。我不想再做管事,也不想
去古粮仓。火柴在我眼里是世上最可恶的东西。我一听剁梗机
呱嚓呱嚓的声音脑袋就胀大,憋得只想发疯!我明白二少爷为
什么野魂儿一样逃到山外去周游了。我也明白他为什么着了魔
地做那些要命的事情。我自己真想变成一只炸弹,把曹宅和榆
镇崩到天上去,把整个盆地崩到天上去!炸掉了该炸的一切,少
奶奶、五铃儿和我留在云彩上,我的白日梦就圆满了。云彩上
再加几个我喜欢的人和我惦记的人,梦就更圆满了,我把少奶
奶的相片贴到嘴上,亲她。相片太小,屋里又黑,我可能亲到
了别的女学生。不过没关系,在我眼里这些女子学堂的学生都
是神,是我在人世上仅有的一些姐妹了。我在小竹床上背过身
去,忍不住划了一根火柴,相片上少奶奶小姑娘一样的脸一下
子显现出来,我忍着忍着忍着还是热泪盈眶了。
我真想为她死生
死了就不见这发臭的人世了。
死吧!
老爷终于不行了。他派人把我叫过去,裹着被子朝我眨巴
眼睛,呆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他想吃屎。我一点儿都
不惊慌,只是磨蹭了一会儿,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
着他的面,往小药锅里吐了一口唾沫,他没有反应,我叩了口p
鞋壳,把里面的土屑儿倒在他的茶碗里,他还是没有反应。他
的眼睛盯着椅子腿儿,满是害怕的意思,好像正有一条毒蛇牢
翠地爬过来。除了害怕还有痴迷,好像盼着毒蛇别来咬他,只
需钻到他嘴里让他回圈着吞下去就好了。
我说:老爷,咱们吃谁的好呢?
老r爷脸红了,说:太太的吧。
我说:不行,太太好些日子不吃饭了。
老爷说:我不管。耳朵你去想办法。
我说:老爷,您自己的行么?
老爷说:我有么?
我说:您有,我知道。
老爷说:你知道什么?我整年拉稀。
我说:您放心,我去想办法。
老爷说:耳朵,我想来想去,这事不难吧?我熬呀熬呀熬
白了头,总算把想办的事说出来了。我很舒服。我等你,到餐
堂去找个漂亮点儿的瓷碗,我现在浑身舒服,什么也不怕了。我
等你,快端来,耳朵听见了么?
我说:听见啦,您等着万
我又往小药锅里吐了口唾沫,老爷还是没有反应。我心里
多少有点儿数了。我去餐堂找了一只青花瓷碗,又找了一块炸
漾4我让厨子把炸糕切成条儿,往。上边裹了一层红糖粉。我用
一张纸盖住碗口,给老爷悄悄端了过去口老爷看着我走近,像
爵一只虎,不过他一上嘴就完全放松了。他不紧不慢,闭着眼
乞光了一碗炸糕做的屎。他当然不可能不吃出是什么东西,可
蓬他居然对我说味道不错,还拖着一尺长的口涎问我:谁的?把
我也闹糊涂了。我离开正房时,老爷对我说:耳朵,关严门,小
心蝴蝶飞出去。我逮着它们不容易,’飞出去哪儿找去呀J
我没敢看那个扇面就逃了。
一天早晨,少奶奶让五铃儿摘掉了惫院门口的红帘子,走
到正院向老爷太太辞行。离满月的日子还差好几天,她已经等
不及了。大少爷一开始不让她走,说不出满月就放人是算曹家
逼她呢还是算曹家害她呢?!少奶奶提早走的意思很坚决,大少
爷拦了拦觉着无趣,就随她的便了。我奉命把少奶奶和五铃儿
送过苍河,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我陪着少奶奶向主子
们告别。前前后后找不着跟少奶奶说话的机会,更找不着。与五
铃儿相亲的机会。我急得火烧火燎。少奶奶在太太的禅房里呆
厂一会儿。在老爷的正房里呆了一会儿。我们许多人呆在门外,
我在人堆儿里用手勾五铃儿的手,她也勾我的手,勾得又凶又
紧,俩人的手指头咔叭咔叭乱响,我们能听到老爷跟少奶奶说
话的声音,我们自己也说话。
老爷说:孩子死了就死了,榆镇的孩子生十个有三个活下
来就不错。死的都是该死的。该死的不死才真叫晦气呢Z等你
从娘家回来,光汉也该回来了。我早说这浪荡患子配不上你,你
肯容他是曹家的福气。你受了不少罪,在娘家好好养养吧。好
日子归你们,没我这号人的份儿至我今天还说话,谁知道明天
天一亮我还喘不喘气呢?玉楠,你给我看看那面墙上的蝴蝶,好
好看看,它们飞呢么?
少奶奶静了半天刁’说:它们飞呢里
我悄悄对五铃儿说:我真想宰了你呀!
五铃儿哼哼着说:宰吧,不想走了了
我们手指绞着手指,关节咔叭咔叭脆响。少奶奶从老爷屋
里出来,睑色非常平静。她穿着最鲜亮的那套绿衣绿裙,连鞋
千it失饰都是绿色的。她的平补让我不放心。依照大少爷的吩咐,
没几个人到门楼去送育J。不过少奶奶款款走出曹宅,有许多双
眼睛在看她,有送她的,也有咒她的。咒她最凶的应该是大少
爷,可是他送少奶奶_l二轿的时候显得很客气。他的客气也让我
不放心口门楼前的空场七有些佃农老少围着,他们只看见主子
脸上的笑容,听不见主子说的话。我听见了主子们说的话,其
中有大少爷的两句。一句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这话算
我替光汉说了。另一句是:保重,曹家不欠你什么了!
听不见少奶奶答话的声音。
她无话可说。
轿子嘎a地升上琼岭,我和五铃儿挎着小包裹跟在后边。我
老觉着大少爷的客气里有个阴谋,一想到大路的血,更觉着道
边的林子里和石头后面有个大阴谋。我担心家丁们的匕首和快
枪。我甩’纤五铃儿,跑到轿子前边去,热辣辣地琢磨我能不能
为少奶奶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平安地翻过琼岭,越往下走越觉
出自己担心的多余。可是在跨过山谷吊桥的时候,另一份担心
又冒出来。我受不了少奶奶脸上的平静,我怕她跃入吊桥’下面
的乌河。她让轿子先过桥,自己慢慢跟着走。我离她只有两步,
在她扒着桥弦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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