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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陈染散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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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不明白,不如稀里糊涂没感觉地绕过去,然后丈夫再去出差。
丈夫不在的日子,你可以全心全意投入自己的事情而不
被别人牵扯。你可以在该上床睡觉的时候不睡觉,独自享受寂寞的愉快,孤独的充实;你可以静心怀想一下流失过去的时光,一逝不返的年华,然后裸身走到镜前,看看岁月带给自己的痕迹;以第三者的目光欣赏一下自己,反省和分析一下自己。
距离带给我们清理头脑和内心的空间。没有距离的两个人,是互相磨灭、互相吞噬、妄想成为一个人的两个人。而两个人永远无法是一个人。精神的独立是一种距离,其效果可以替代丈夫出差。
“远”对“近”说
“远”对“近”说
远是一个不愿被某种社会角色的清晰镜头所固定在一张纸框、一个房间或一种关系里的人。她喜欢自己的外部与内在,更接近于伯格曼影片里那一种拆碎、虚掉的镜头所呈现的状态。她内在的紧张、冷僻和洞深与外部世界的肤浅、喧哗以及松散,构成一对鲜明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种不可调和,使她忧心忡忡地感到自己与现实状态的对抗与敌视。每当她向她的伙伴近妥协一步,她身体里所有的神经都会本能地大声喊不,并且自动关闭感觉系统,她自身会泛起一股悖离的力量和莫名的愤怒,把她拉回到更远的角落。
近是一个机智、敏捷、喜欢在人群前经常挥一挥手的人,他脚踏实地,与时代休戚相关,与人群息息相通。他的脚跟像深埋的大树一样结实,他的长发似茂叶遮炎挡寒,他是一个被大众的呼声普遍认同、叫好的角色。
远在火热沸腾、轰轰烈烈的场景之外的荒凉角落里,在漫长、孤寂、光秃秃的长梦中,经常把近--这个命运使他们安排在一起的火国情郎梦见
。
远喜欢在人影稀疏、光线斑驳、人们的脚步罕至的荒僻处,像电影美工布置道具场景那样设置某种看不见的迷宫。这迷宫的时间与空间关系,类似于秦始皇的阿房宫--宫邸里的房间数目是由一年的天数三百六十五构成,这里边当然含有一种时间与空间交错并行、融合一体的循环往复的哲学意味。秦始皇是这座有形有质、充满形式美感的巨大迷宫的帝王。而远,她的迷宫在她的脑中,日常的人们看不见,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她痴迷于此迷宫的内部,流连穿梭,扮演帝王--她就是这座看不见的迷宫的帝王。她认定这曲曲弯弯、人声凋零的内部小路,虽然不能通往云阔天高一碧如洗的时代广场;通往直观可见、近在咫尺的金黄色利益;虽然它无论在哪方哪土,都只能是一条缓慢而沉重的河水,千回百转,到处是标有“此处不通”的河床及长廊,此岸的门高悬在堤坝之上,而彼岸遥在远方。但是,远却认为它能从1962①这个初始地抵达某种死不掉的地方。近懂得远,同情并爱慕着她,但他不能放弃自己的方式。他总想把她拉到外部那一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直观有形的现场,拉到脚下正在立足的时间现场和某个经纬交叉定点的空间现场。但远认为,那里虽然可以通往许多去处,但就是不能通往真正的艺术。
最后,近对远高叫:让胡塞尔老头那句“切勿为了时代而放弃永恒”见鬼去吧!多么愚蠢。远终于冷静地看了看近,说:请你现在就站得离我远点,那样我还能看到一点你的美。
此时此刻,我这篇短文中虚设的人物远和近,正坐在纸页外边,作为读者,阅读并思考着文章中的远和近;而不知不觉中,读者却钻进书页里,成为远和近这两个虚设的人物。他们互相阅读。
我作为参与者或当事人,一边写作一边阅读,明晰的人都会知道我的脚跟立场。
写作与逃避
写作与逃避
也许我正如同纪德的内心窘困一样,当他对自己的灵感感到枯竭时,他或者强自己所难,或者在旅途中逃避内心的不适。他的生活处在抵达和出发之间,周而复始。
长期以来,离家出走既是我对麻木停滞的生活的逃遁,又是空虚时补偿我没有写作的替代品。仿佛我不安的双脚在空间距离上的延伸,能够抵消精神与思想的凝滞。当我的脚步声像一只绝望的黑鸟栖落在某一处陌生的土地上时,我的新鲜的思想便会同墨蓝色的月光一群群升起。
为了对生活感兴趣,我的确尽可能在调动自己业已平缓木然的神经,希望旅行成为一支大麻,注入肺腑。
不确定性和未知感,对于寻求异常色彩和声音的目光,无疑是一种诱惑。但是,一个悟性极好的人,经验便如同阴影,或者如同积厚的尘埃,覆盖在门扇后面那一张枯黄陈旧的地图上,它限制着我的急需迈出的脚步和梦想,使我很难在哪一小块土地或者哪一张莫测的脸孔上寻到一片鲜亮,然后为之一震。
但是,我仍然选择出走这
个方式。
也许,正是这种离家在外的漂泊感,迎合了我内心中始终“无家可归”的感觉。那个附着在我的身体内部又与我的身体无关的庞大的精神系统,是一个断梗飘蓬、多年游索不定的“孩子”。这个被现实从我的身体里分裂出去的“孩子”,终于在我的躯体也真正飘荡在外无着无落的时候,与我重合。写作,更经常地作为我离家出游的替代,它是不是一种逃避呢?我真的说不清。
维特根施坦曾说,凡是不可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在这个世界,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令我厌倦。沉默的时刻是否应该到来?
我将深思。
开门与关门
开门与关门
大年初六,近邻新疆人一家终于搬来了,男人名字很长,几次也没记住,反正是提提买买的一串。我自己的房间与他家有两堵墙是共用的,可是壁薄如纸,一点音也不隔,毫不夸张地说,他家水壶开了我都能听到。他们夫妇经常交谈,语音便绵绵不绝地渗透过来。幸好他们说新疆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听到一男一女交叉而成的和睦的语调长时间地袅袅娜娜不绝如缕,成为一种背景声音,如同开着音响听音乐。我一边担心着自己这边的私生活今后还能否成为私生活,一边暗暗庆幸一纸之隔的那一边不是用普通话交谈,否则我将什么事也干不成了,我会强迫性地被他们的谈话所吞没,再也没有了清静。庆幸过后又有了一点遗憾--如果他们说英语多好啊,一年住下来我的英语肯定过关了。
我和近邻家共用一个楼道的防盗大铁门,我们各自的房门在楼道的尽头成90度角,近在咫尺,若两家同时开门就会“撞车”,一家开门另一家就得关上房门。这样的唇齿之距算是天意,无论
愿意不愿意,一种亲密关系似乎是客观存在了。
我永远是一个习惯关门的人。平时在母亲家里,无论是写作、睡觉、打电话还是翻阅闲书,我都习惯关上自己房间的屋门,好像惟此,心里那一层屏幕才垂下来,才可获得安宁。从行为心理学方面说,对于封闭感的需要过于强烈的人,往往内心缺乏安全和放松,他们往往是一些复杂的需要自我空间的人,他们的身体内部有一种东西要求他们与公共的外部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或隔绝。他们其实并非都是出于隐私的保密,他们不一定非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他们的关门似乎就像我们睡觉时自然而然闭上眼睛一样,只是一种心理的防御本能。我所接触到的读书人、作家艺术家以及怀揣某种秘密心思的人们多是这样的。不知为什么,我对于这样的人始终怀有一种内心的理解和尊重。我的近邻是一对十分健康放松的夫妇,夏天时候,他们的家门永远是四敞八开的,直到晚上睡觉前才肯关上。平时,他们下班回到家,把楼道里的灯打开,两家共用的大铁门一关,他们夫妇便家门大开地与我圈在一个铁门里边,出出进进,说说笑笑,对我没有任何戒备,如同我这个安静的近邻不存在一般。这无疑是一对善良的人,但对于像我这样不具有同他们一样放松心态的人来说,他们对我的四敞八开的信任,除了在我心里涂抹了一层轻松色彩之外,同时也带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我在自己家里,听着一门之隔的外边一忽一阵的动静,时时感到某种外部事件的临近或者即将侵入。我总是习惯轻手轻脚,意识中永远存在着隔墙的耳朵和门外的眼睛。有男朋友来访的时候,我甚至控制不住伸手替他们关上房门的愿望。其实只是一般朋友,没有任何偷偷摸摸可言。
有几次我在楼道里与他们夫妇邂逅,我自然是热情友好地搭讪,总想说出能否请他们关上自己家的房门这句话,但几次都没有说出口。因为无法当面说,我便把类似公约的条款写在纸上:请保持安静、整洁,随手关门。但终于也没有勇气贴在两家公用的楼道墙壁上,这张纸至今闲在我的抽屉里。我知道,他们是健康、善良而且值得尊重的睦邻,对我非常友好,有些矫情的其实是我自己。
但是,我始终在想:请不要相信我吧,给我一些个人空间的尊重远比信任我重要得多。公用楼道这一小块间隙,让它安静地空在那里吧,用这一小块空隙装满自由,远比承载任何一种实际的生活更为重要。
利己与利他
利己与利他
对于我来说,没有比身置表面熟悉、而精神内部却十分遥远的人群里更为胆怯的了。在这样一种人群里,我虽然依旧穿着衣服,也依旧在一处有遮拦的房间或厅堂里,但我却感到四处无遮,脸颊上的僵硬的微笑不具有任何内容,说着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语......越是努力与人群融洽,带给别人一份温暖或帮助,却越是像一个可怜的异类。
这实在是一个矛盾。
有一位德国的哲学家曾说:“人整个的生存,可以说是别人赠送的礼物。”
这的确是一种聪明的说法。“利他”这种品质,在现代人眼中几乎已经等同于“利己”。这很容易理解,“利他”是为了更好地“利己”,“爱他人”是为了更好地“爱自己”。
出于生存的本能,我们是懂得一个人无论为任何理由而切断与外界团体的关系,都是在伤害自己,都会遭到生存上孤立自己的危险。个人与外界如果完全隔绝,那么个人的生存便会出现危机,就会枯萎和凋谢。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必须努力与周遭
集体建立起某种相依相存的关系,使他个人的生存能够仰仗一个庞大而健全的秩序。
人们已经意识到,一方面人是独立的个体,只能依赖自己,这是惟一可靠而持久的基石;另一方面,个人必须依赖他人而存活。孤立自己、切断与他人的依存关系所导致的结果,只能是伤害了自己。我们在理性上是这样看待世界的。但是,现实中,理性并不能主宰我们的日常生活。很多时候,出于对外部的胆怯,或者说,是一种心理方面的“残缺”,始终不肯冒险对外界做出探寻式的姿态,使自己有机会得以与外部团体中的伙伴发生真实的接触。这种恐惧感,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我很难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响应这样一个事实:收敛或者放弃自己的个性化、个人化,把生命中的普遍化向外界彻底敞开大门,这就等于为自己的生存敞开了方便之门;而反过来,就等于为自己的死亡敞开了大门。
我的“行动”像一个“未成人”,迟迟地走在我的“理性”这个“老人”的身后。很多时候我无法依照我的理性来决定我的行为。
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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