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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吧！将殿门打开！”皇帝哑声吩咐道。

“是！”

吱呀一声，就像是老者的咳嗽，殿门敞开的瞬间，灿亮的阳光迫不及待的钻进昏暗的宫殿，在地上洒下一层斑驳的光影，肉眼可见，有跃动飘舞的浮尘在空气中旋转。

皇帝在彦喜的搀扶下抬步走了进去，宫殿之内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许是听到声响，皇后练韵柔在婢女冷荷的伺候下，徐徐走了出来。目光交触的瞬间，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几乎认不出来眼前之人竟是他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一头披洒着的长发已经有些花白，面容呈现出来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眶有些凹陷，颧骨因为瘦弱而高高的突起，一袭银灰色的织锦宫裙松松的挂在身上，已经完全的不合体了。。。。。。她，竟成了这样？尽管曾经的她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尽管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但这一刻，凌延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一阵酸痛。

皇后神情有些恍惚，她愣愣的望着皇帝，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皇帝竟然还会再一次踏入庆凤宫来看她？那颗仿佛已经死去的心，在这一刻就像苏醒了过来一般，又恢复了跳动。她的眸中溢满泪水，一直以为对他只剩下恨。无边的恨，不曾想。在见到他的时候，才猛然觉醒。就算他下旨杀了佑儿，杀了她的哥哥和侄儿，她对他都无法彻骨的怨恨。。。。。。

冷荷躬身跪在地上参拜，“奴婢参见皇上！”

皇帝扬了扬手，示意她退下。

“皇上怎么来了？”皇后露出一抹凄哀的笑容，紧紧的凝着皇帝。

“朕过来看。。。。。。朕过来看看你！”皇帝回神，凝视着皇后有些哀怨的面容淡淡的应道。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炫然一笑，咬着下唇问道：“皇上是来看看臣妾如今有多么的潦倒难堪么？”

“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在怨恨着朕么？你以为之前煽动你哥哥叛变，他就真心是为了佑儿么？他早就怀有二心，朕断然不能留他！”皇帝疲惫的眼中顿时有冷厉的寒芒一扫而过，然而他看到皇后现在的样子，终是有些不忍，毕竟，他们相识于年少之时，若她还如初见般美好，又怎会。。。。。。内心一声叹息。低声叹道：“佑儿。。。。。。朕没有杀了他！”

皇后猛然睁大双眼，这个消息无疑就像一个惊雷一般，扫过她的耳际，无法置信的望着皇帝。颤声唤道：“皇上？”

“当日在天牢之中，赐的毒酒是息吻，一种能让人假死的药。佑儿虽然其罪当诛。但幕后操纵之人，不是他。这点，朕很清楚。佑儿本性不坏。只是没有被引导上一条正道。让他离开宫廷，远离争斗，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皇帝平静的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而皇后只是不断的掉着泪水，她的心情因为这个震惊的消息而激越着：佑儿没死。。。。。。佑儿真的没死，皇上他终究是顾念着他们之间的情分的。眼中的哀怨渐次的淡褪，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苍白的面孔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有些泛红，睫毛上还沾染着水雾，但此刻的皇后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不少。

凤眸凝神看着皇帝，幽幽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臣妾终于可以安心，不用再带着悔恨渡过下半辈子，至少上天仍然怜我，让佑儿活了下来！”她哽咽着，转身背对皇帝往殿内走去：“皇上回去吧，臣妾是罪人，不愿再面圣颜！”

皇帝却是没有移步，而是静静的立在原地，目光如注，悠远而绵长。

“韵柔。。。。。。”

一声沙哑的低唤让皇后犹如雷霆击中一般，猛然停住行走的步伐，怔在当场，泪如雨下。。。。。。

“韵柔！”身后又传来皇帝的一声轻唤，声音涩涩的，有些颤抖。

皇后终于还是转过身来，眼前的明黄色身影有些模糊，晶莹跌落，她扑闪着迷蒙的泪眼，方才看清楚皇帝面色苍白，略带痛苦的捂着心口看自己。

“皇上，你怎么了？”皇后疾走过去，扶住皇帝的胳膊惊呼道。

皇帝伸手握住她有些枯槁的手腕，扬起一抹淡笑。那笑容让皇后有些微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他以前就是这么对自己笑的。

“。。。。。。阿延，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么？那我以后常常笑！”

“。。。。。。嗯，这样好看的笑容，只许给我一人看！”她霸道的抱住他，说道。

。。。。。。

“韵柔，这或许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皇帝眯着眸子看近在咫尺的皇后。

皇后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她隐隐感到不安，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告诉我！”

“朕，将不久于人世！”他平静的应道。

皇后睁大双眼，无法置信的问道：“怎会？不，怎么可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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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一章　消逝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朕戎马半生，手握生杀大权，却始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皇帝略带怅然的笑道，望着殷殷悲泣的皇后说道：“朕这一生还是亏欠了你们良多。朕自问是个勤勉的帝王，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你们所期待的，所盼望的，朕无法做到。在这两年里，朕不再踏足后宫，在让你自省的同时，朕也在反思。。。。。。尽管朕有很多很多的理由，但不可否认，是朕失信于你在先，朕没有做到当初对你的承诺。韵柔，朕不是一个好良人！”

皇后从刚才眼泪就没有断过，此刻听着皇帝的剖白，眼泪流得更凶，一双凤眸已经微微有些红肿。她摇着头，吸了一口气才忍住哭腔，应道：“不重要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认同的点了点头。没错，过去的终将成为历史，已经不重要了。

“朕已经下令，解了你的禁足。你若是愿意留在宫中，待朕走后，你会成为宣国的太后，若是不愿再留在宫中，朕现在可以安排你去大觉寺，以为朕祈福的名义留在宫外，待一切落定之后，昊然会联系佑儿，让他前去接应你。以后你可以跟着儿子，一起过平静宁和的温馨日子。”

这样的生活，远比禁锢宫中要舒逸得多，这是皇帝郑重思虑过后作的决定。宫里宫外，虽然仅有一墙之隔，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宫中千篇一律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了无生趣。而宫外的世界，却是多姿多彩。犹如一泓奔放的清泉。

“皇上，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吧。你没有做到对我的承诺，但我却不能食言。”皇后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抬眸看着面容苍白的皇帝笑道：“　大婚之时，我曾说过，会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永远不离不弃。。。。。。”

皇帝眸光涌动，嘴角抽了抽，点点头。

刚想说些什么，一阵剧痛从心口袭来。让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呈现灰白，躬着身子，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胸口。一股翻涌的腥甜从胸腔处直窜了上来，扑哧一声，一股猩红从口中喷了出来，明黄色的衣袍前襟染上了殷红之色，看得人，只觉得怵目惊心。

皇后忙扶住皇帝，见他全身禁不住的痉挛着。嘴唇已经呈现淡淡的青紫，惊恐的朝殿外呼唤道：“来人，快来人。。。。。。”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

穆太医一脸疲惫的从内殿走了出来。我和凌烨忙迎了上去。

“穆太医，父皇怎么样？醒过来了吗？”凌烨满眼担忧。

穆太医怔了一下，终是缄默了。

我走入内殿。看了皇后一眼。她只是呆呆的守在皇帝身边，盘起的发髻上有着不符年龄的霜白。她的眼眶依旧红肿。却没有再落泪。

挪步上前，俯身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唤了一声：“皇上。。。。。。”

凌烨也在床边跪下，焦虑的唤着：“父皇。。。。。。”

他合着双眼，似乎听不到我们呼喊他的声音。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冰冷，只有冰冷的味道。凝神听脉，却无法理清一丝思绪，紊乱，脉息就像一团乱麻一般紊乱。

皇帝的呼吸好慢，好久好久，我们才看到他的胸膛微微的起伏一下，隔得太长，我几乎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

“穆太医。。。。。。”皇后终于回过神来，起身看着穆太医问道：“如今，该怎么办？”

穆太医垂眸，叹了一声：“若是明日一早，皇上能醒过来的话，就可以喂药！”

其实喂了药也只是能拖着多活一阵子罢了，只是这话，穆太医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

“若是。。。。。。醒不过来了呢？”皇后失神的看着穆太医，声音犹如梦呓。

我只觉得指尖猛然一颤，答案，我们大家心中都明了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

目光落在凌烨身上，只见他猝然闭上双眼，咬着牙，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皇后怔怔的回到床边，看着没有一点要醒迹象的皇帝，想着刚刚穆太医说过的话，心便痛得不能自已。

低声的呼唤着皇帝，声音颤抖不已。

斑驳的泪痕顺着脸颊滑下，她紧紧的握着皇帝的手，哽咽道：“皇上，不，阿延，醒过来吧，我知道你很辛苦，但不管多辛苦，韵柔都希望跟你能挺过来，你怎么能这么狠，这两年来对韵柔不闻不问，才刚再见，你便要撇下我一走了之么？我不依，你说过的承诺，都没有做，怎么可以就这样走？醒过来吧，韵柔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酸楚得厉害。不止因为皇帝是我的亲人，更因为作为一个医者的无力感，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奈和无力，只能看着一个生命慢慢的在自己的面前消逝，什么也抓不住。。。。。。

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将我圈住，我倚在凌烨的怀中，泪水沾湿了彼此的衣裳。

夜色沉沉，皇帝始终没有醒来。穆太医让我们移到外殿等候，我知道皇后一定不会走，便让伺候的宫女为她熬了一碗莲子粥，我和凌烨静静的退出去，在外殿守着。

皇后俯身将脸贴在皇帝的胸口，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声，干燥的嘴唇还在张合着，说着他们年少时刚认识的趣事，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后来忽而扬起了一抹浅笑，伸手抚了抚皇帝苍白的面容，柔声问道：“阿延，你可还记得？”

无声的回应，皇后似乎没有察觉。又开始叙叙的回忆起他们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丝微弱的轻唤：“韵柔。。。。。。”

皇后陡然惊醒。忙握住皇帝的手，哽声说道：“阿延。你终于醒了。。。。。。”她又哭又笑，便要呼唤外殿因为疲惫而昏睡过去的穆太医。

皇帝按住了皇后的手，听着外面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觉得胸闷欲裂，“别叫醒他们，韵柔，把窗户打开吧，朕想看看外面！”

皇后落下一滴泪，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这是回光返照么？

“好！”皇后将殿中的烛火点亮，帮他拿过一件薄薄的披风拢在身上，扶着皇帝下地。

整理好之后，皇后扶着皇帝走到窗边。刚把窗户推开，一股燥热的风便卷入殿中，廊下闪着埕亮的霓虹宫灯，将入夜的养心殿照得依然透亮。抬眸望着天际，月色皎洁，星辰璀璨。月光，星光和灯光交织在一起，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清池中，只觉得眼前一片五彩斑斓。

清风如缕。无声无息。

皇帝之觉得内心越来越闷，没有疼痛，但他的半个身子已经开始麻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