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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全书四卷)-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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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更何况在他眼里,十四岁嫁人并不算什么大事。
我最终拗不过女儿的哭闹恳求,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的一句“母后偏心!”比任何实际行动都具备杀伤力,于是,婚期定在了今年秋天。
五月初七,大司徒蔡茂去世,刘秀心里本属意让朱祜接这个位置,没想到还没等提到台面上,朱祜病危,拖了一个多月病情越来越沉重,最终撒手人寰。
八月份,大司徒之位尚未决定谁来接替,大司空杜林又逝去。
老的一代正在不断离开,新的一代逐步取代上一代。我忽然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但对于前浪死在沙滩上的理解,诙谐之余不免又生出一种冷冽的悲凉。
月底馆陶公主刘红夫出嫁,婚礼办得甚为隆重,我和刘秀两个没有因为一年内连办三场婚礼而轻忽了这个三女儿,一切礼仪排场均按照前两场婚礼置办。红夫甚为欢喜,我却在婚礼上再次情不自禁的流了眼泪,说起来这孩子也许把嫁为人妇当成是脱离父母管束的一个台阶,出嫁那天黄昏,她兴高采烈的踏上油画軿车扬长而去,居然连句分别的宽心话都没有留下一句,真是有点没心没肺。
婚礼上照例有许多夫人内眷入宫帮忙,我也因此再次见到阴识、阴兴、阴就等一些娘家兄弟。只是这一次阴兴给我的印象太过震撼,我万万没有料到短短半载时光,他竟变得如此消瘦,宽大的曲裾深衣束腰裹在身上,仍是显得有些宽松。容颜不止憔悴,而且苍老,明明才三十九岁,看上去感觉却好似一个小老头,背脊佝偻,一只手握拳拢在唇边,借此掩饰寒暄招呼时的咳嗽失礼。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让大长秋召来阴兴妻子询问,但阴夫人见了我言谈举止总是分外拘谨,家常的话倒问出了些,不过都是报喜不报忧,实在探不到我真正想听的,于是只得让纱南另外找了琥珀来见我。
一见之下,发觉琥珀也瘦了许多,见到我时她按礼给我磕头,末了却伏在地上直接哭了起来。原来阴兴病了快一年了,起先只是偶得风寒,药也吃了好多,却仍是时常感到心悸无力。最近半年病情加重,恶心反胃,吃什么吐什么,折磨得渐渐没了人形。
她边哭边说,我越听越心惊。
阴兴为了不让我担心,所以隐瞒病情,其实这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意思,阴识、阴就等人也都没在我跟前提过只字片语。如此过了这么久,若不是阴兴病得脱了人形,只怕我会被永远蒙在鼓里。
若按我以往的性子,自然恨不能即刻跳起来冲到前殿去,把阴兴从人堆里揪出来痛斥一顿。但我终究已非当年的无知少女,婚礼结束后,我和刘秀商议,最终由刘秀出面敕令太医令属下太医们前往阴兴府邸瞧病。
既然他的心意是不想让我担心,我若出面,反而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于是仍是假装不知情,暗中却让琥珀和纱南彼此保持联络,互通消息。
如此过了一个月,刘秀在朝上任命了陈留郡玉况为大司徒,又对我说,阴兴的病情大有起色,他准备将大司空一职留给阴兴担任。
听到这么说,我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十月初二一大早,我才起床梳洗,大长秋便进门禀报:“侍中阴兴媵妾柯氏在宫外求见!”
我先是一愣,还没开始生出什么想法头皮上便是猛地一阵剧痛,纱南慌得丢开梳篦,道了声:“奴婢失手……”
我更感到莫名其妙,狐疑的瞥了眼面色发白的纱南,答复大长秋:“领柯氏进来!”
大长秋立即着人安排西宫配殿作为接见室,小半个时辰后,琥珀跄跄踉踉的走了进来,进门时她脚步虚浮,我注意到她的一双眼又红又肿,像是才哭过的,走到我跟前果然结结巴巴的却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夫君命贱妾……请皇后娘娘凤驾……”
我不禁失笑道:“怎么就被君陵识破了呢?不过你也算不简单了,能瞒他一个月……”
琥珀期期艾艾,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继续笑道:“他骂完了你,难不成还要把我找去再说一通么?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我不去,你让他想秋后算账只管自己进宫来见我。”
琥珀脸刷地白了,就连唇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站在室中央,无奈的望着我。
纱南插嘴,很小声的喊了声:“娘娘!”喊完却又欲言又止,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正觉得奇怪,廊上黄门高喊:“皇帝驾到——”唬得琥珀腿一软,竟扑通跪倒在地。
我愈发觉得琥珀今天的表现异常怪异,思忖间刘秀已从外面走进来,素来温柔的脸上却有了一丝沉静的神色,见到琥珀的一瞬间,他面上闪过一丝了然。
“丽华,你且去!朕令门侯替你守着中东门,你不用急着按时回来……”
刘秀的话渐渐让我收了笑意,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琥珀身上,又从琥珀移到了纱南,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事到如今,我即使再木钝也能觉察到一二分不对劲出来。
“君陵他……”
“他想见见你……”刘秀长叹一口气,“赶紧去吧!他,在等你!”
话音刚落,我已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仓惶的从室内奔了出去,全然不顾纱南在身后频频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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軿车停在了门口,不等黄门通禀,我已急匆匆的下车步行。开门的下人明显带着困惑的表情,我没时间跟他多解释,直闯而入。
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地上,虽然我已奋力疾行,无奈深衣束缚住腿脚,无论走多快也迈不开大步。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烧,火旺到一定的燃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中黄门开道,一路上被呵斥的宾客仆人吓得纷纷避让行礼,我无暇顾及,直接登堂入室。
正室的房门外也挤满了人,许多人在廊下徘徊,有些人面熟,有些人却面生得很,我秀目一扫,顿时许多人矮下身去。
第一重门被打开了,我迈了进去,昏暗不明的室内跪坐着大大小小的阴氏族人,包括阴兴的妻妾子女,在我进门之前,他们这群人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及至我进门,声音倏地停了,然后所有人一齐转过头来看向我。
“皇后娘娘——”场面有些混乱,显然这些人也没料到我会出现得如此突兀。
我站在门口很努力的平息着紊乱的呼吸,目光穿过这些族人,直接落到紧闭的二重门上。
“都静一静!”很平淡的声音,音量不高,却出奇的有力度,将嘈杂的人声顷刻间压了下去。
我循声望去,却见面东的上首席位上,端坐着一脸沉静的阴识。
他约束住族人后,冲我微微颔首,然后视线转向二重门,跪坐在门边的小丫鬟立即卷起了竹帘子。我缓步向里走去,帘内浓郁的药味扑面袭来,幔帐虚掩,床前跪坐着一女,正端着药盌,一勺勺的将汤药喂到阴兴嘴里。
阴兴半倚在床上,精神委顿,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子嬴弱的撑在偌大的床上。我忽然怯步,不敢再往前走,小腿肚的肌肉抖个不停。
药喂了一半,只听“呕”的一声,阴兴身子一颤,竟是将才喂下去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呕吐物溅了满床,床头的少女也不能幸免。阴兴吐得精疲力竭,仰头躺在床上呼呼喘气,少女咬着唇,默默的用自己的袖子抹去床上的污秽。
我看得热泪盈眶,心里又酸又痛。
阴兴长长吸了口气,忽然哑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阴就,同样是弟弟,为什么偏对我爱理不理?”
我浑身一僵,才要迈出去的步子顿时有停在了原地。那少女显然早已习惯,柔声说:“没有的事,爹爹你快别这么想……”
阴兴呼吸如同拉风箱,进出气息甚为急促。他面朝上躺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的语气像是突然回到了孩童时代,少年心性甚重。
“爹爹早亡,我们一母所出,为什么现在你待就儿比待我亲厚?”他忽然强挣着撑起上身,然后枯瘦的右手如鹰爪似的一把攥住素荷的手腕,素荷吃痛,手中的药盌骨碌碌的滚到地上。
阴兴吃力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分外复杂,许久之后,他才软声说:“好吧,我错了,不该骂你是个无用的人!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要骂你,只是生气你为了刘秀不懂自爱,总是糟蹋自己……你别再爱理不理的跟我怄气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你以前待我……待我……”
一口气接不上来,换来的却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大咳。
素荷慌乱的站起身来,手足无措的看着浑身颤抖的父亲。
我急忙跑上前,只见阴兴两眼翻白,手脚僵硬的抽搐着。素荷见到我慌得跪下,我一把抱住阴兴,小心翼翼的拍着他的胸口,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对素荷吼:“还不去叫太医来!”
素荷被我吼得一颤,哆哆嗦嗦的解释:“爹爹……爹爹他……”
说话间阴兴呻吟一声,顺了那口气,悠悠转醒。
我扶着他,他慢慢转过头来,眼眶深凹,眼袋瘀黑。他看了素荷两分钟,然后又继续转过来看我,浑浊的眼神一点点的回复清晰。
“皇后娘娘!”他艰涩的吞咽唾沫,颈部突起的喉结滑动分外明显。
素荷听到后,双眸一亮,姣好的面庞上闪现出一丝期盼:“爹爹!是皇后……是皇后来瞧你了……爹爹你可算清醒了,我这就去叫太医——”
阴兴伸手想拉她,却没拉住,素荷像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阴兴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我小心翼翼的将那副瘦骨嶙峋的身躯放倒,阴兴倚靠在被褥和软枕上,也不说话,鼻端的呼吸时而缓慢,时而急促。
“君陵……”我舔着唇,试探性的喊他的字。
阴兴又是一声呻吟,然后闭上双目:“有劳皇后特意来探望臣,臣感激不尽,不过皇后出宫多有不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他似乎非常疲惫,勉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偌大的室内静谧得只有他细微的呼吸声存在。
我守着阴兴过了半个多时辰,直到确定他当真熟睡后,踮着脚尖无声的走出寝室。
帘子重新被人卷起,外间的情形与我来时别无分别,有妇人在掩袖啜泣,也有子女伏地默不作声。等我从里面走出来,一屋子的妇孺顿时用一种不可名状的依赖眼神紧紧锁住我。
我被这些期冀的眼神狠狠刺伤,那一刻其实我和他们的心境是一样的,完全无助。因为就目前的情形观测,阴兴的病情看来无法保持乐观。
我深吸口气,径自绕过人群,走到阴识面前。阴识刚想要行礼,立刻被我使劲摁住了肩膀,他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也就不再坚持。
“君陵到底得的什么病?”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可话说出口才发觉原来声音早已发颤。
阴识让出席位,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强按住激动,摆出一个皇后应有的优雅姿态,端坐于席子中央。阴识选了下首的另一张席坐定,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能拖到现在已属不易,太医云,左右不过是拖时间罢了。陛下垂恩,这一个月来也曾来过数趟,君陵的意思,陛下亦是明白的……今日皇后能来这一趟……我想君陵也该知足了。”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声响,思维在那一刻停顿了:“你们……你们居然一起欺瞒我……”言语哽咽,心痛到极处,底下的话已再也说不下去。
虽然从早上看到刘秀、琥珀等人异常的反应起,我已隐隐觉察不祥之感,到了这里见过阴兴病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情形,心里愈发凉了半截,但我不到最后总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才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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