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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她吃的惴惴不安，到晚上睡觉也睡得不踏实，枕在唐少敖的胳膊上，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这人倒是睡得实在。

迷迷糊糊中睡了去，梦里她与唐少敖泛舟湖上正玩乐得开心，他却忽然吐血不止，好好一袭白袍子竟是如同被撕出几朵血色的烂花，她手忙脚乱地给他擦了血，他握着她的手，问：“夫人，来生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然不等她回答，心里一惊竟然生生将自个儿给吓醒了，她下意识地想要靠到旁边那人身上去，却摸了个空。

身边空无一人，慌忙寻找过去，屋里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阿兰扑到门前，死命地拍打牢门：“来人呀！快来人！”

好一会儿才有牢头过来，他不靠近站得稍微有些远，“夫人有何交代？”

“少敖呢？唐少敖去了哪里？”

那牢头很是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不肯说话，看到他的反应，阿兰更是急火攻心，“你说话啊！唐少敖去了哪里？”

“夫……夫人，唐公子他，他今日午时行刑，一早就被带走了，夫人睡得沉，就没叫醒夫人。”

“呸！”阿兰隔着铁门啐了他一口，“说，昨儿的饭菜里到底掺了什么，你们合着伙来唬我是吧？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少敖，一时半会儿我是不会死的，皇后娘娘恩旨还有事交代我，如果我这时候有个好歹，看你们如何与皇后娘娘交代！”

那牢头让她吓得一愣一愣，忙和盘托出，“夫人，唐公子也是为您好啊！您就别再想这事儿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

“开牢门，带我去刑场，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牢头为难起来，“可是夫人……”

“皇后娘娘本就恩准我可以离开这里，你们难不成想要抗旨强关我在此不成？快开门！”

那牢头只好将门打开，劝道：“夫人这又是何必呢？非要去见那血腥场面不成？”

“不要废话了，快带我去！”

阿兰他们赶到的时候刑场周围早围了几圈的人，指指点点的人都在说着唐家公子以往的事情，还有唐家以往的威风，怎么这风光不过一瞬，就灰飞烟灭了呢。

阿兰从车上跳下来挤进人群里，隔着老远喊道：“唐少敖你这个王八蛋！你混蛋！”

守卫的人横着长矛阻止她更前一步地靠近，阿兰嘶喊着：“少敖！你为何骗我我为何！”

跪在上面的人颤了下身子，隔得老远朝她张了张嘴，但周围吵杂得厉害，阿兰压根儿什么都听不到，她只能疯了一般求那守卫：“求求你，让我过去同他说最后一句话好么？求求你了！”

守卫铁着脸道：“站远些！不知道这是刑场么，说什么疯话呢！”

阿兰几乎没了站着的力气，她边哭边喊道：“少敖！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行刑官在上面看了眼日头，起身喊道：“时辰已到，行刑！”






第68章　第68章　过尽千帆
她的眼里几乎被眼泪遮住，眼睁睁看着那刽子手将刀举起，喉咙想要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刀落下的一瞬间，身边忽然有人挤过来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柔声说道：“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

在那人的手心中，她的眼睛忽然生疼，好像所有的眼泪都倒涌了回去，生生蒸的眼眶干涸而紧绷。

她一字一顿道：“卫川，放开手，我要送他最后一程。”

她身后的人迟疑了一下，终究是将手拿了开，直直地站在她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

太远，她看不太清楚，具体得她也不想看，在她的眼中，那边站着她熟悉的人，那人高傲而轻佻的表情一如往前，那人同她笑，那人朝她伸出手，那人就站在那里，不靠近也不走远。

她想靠过去，可周围的守卫已经开始驱赶围观的人，周围的人渐渐散了，唯独她像是钉死在地上动也不动。

守卫看就她还不走，不耐烦起来，抬手便要推她，卫川忙挡到她身前，朝那守卫说了几句好话，拉了阿兰要走。

出乎意料，阿兰竟然乖乖地随他走了起来，卫川转头看她，见她目光呆滞，心知她必然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心里又暗暗后悔，方才不该让她看到那场面。

刑场外的马车上安阳等在那里，晃了阿兰几下都不见她有任何反应，一时她也慌了神，喊道：“阿兰？你别吓我啊，你同我说说话好么？”

卫川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操之过急，给她点缓和的时间罢。

回到李府，安阳说她们人太多，不宜都在李府住下，否则目标太大，便要带着阿兰和卫川住到外面去，李四少自然不同意，“你要走自己走就是，阿兰要留下。”

安阳才不管他的表情是不是吓人，解释道：“皇后娘娘本想让阿兰替我，多亏她身边的宫婢将事情偷偷告诉我，我才好安排了一个囚婢来替，阿兰若是住在这里被别人发现的话，你就是想保都保不住她了。”

李四少抱着木头娃娃一般的阿兰，对安阳不轻不重地说道：“唐少敖都死在你们手上了，你觉得我会信你？罢了，她终究是我妹妹，你们走吧，今后她与你们再无任何干系。”

安阳心里像是被插了一刀，事情发生到今天的局面简直是已经失了控，这都非她所愿，甚至她想要阻止都来不及，能做的能帮的她从头做到尾，却换来这样一个反应。

她忍了心里的委屈，道：“若如此，那我便走了，四少照顾好阿兰罢。”

他唤了胡风去送，自个儿只淡淡地说了句：“恭送郡主。”

她挺着背走出了屋，心里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苦涩，身在帝王家，太多她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让她无法有亲近的人，哪怕是亲哥哥亲叔叔，或者丈夫，所有的人在皇帝的面前，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皇叔，哦不，父皇，您果真好作为。

自此她与唐家的任何一个人，与李家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再无法有任何交集，阿兰，愿你今后的日子能够不再如此波折，真心愿你不用再掺和到这个纷杂险恶的世界中。

“怎么，你还不走？”

李四少将阿兰抱到里屋去，出来看到卫川仍旧站在那里，玩味地问道：“难道还要留下吃饭不成？”

卫川前几日先是一直被关在安阳那里，一出来就得知了唐少敖的事情，接了阿兰回来，不过在路上看了她几眼，这会子就要被赶走，他如何能心甘。

“我……阿兰她……”

“阿兰的事情不牢你费心了，我自会照顾好她，没什么事情就请赶紧走吧。”

卫川想试着再争取一下，但看到李四少压根儿就不看他，转身便往屋里走，胡风也适时地进来请，他只好不舍地往外走。

一步三回头，胡风都有些不耐心起来，“我说你打算把脖子扭断在我们家不成？快走吧。”

他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时对胡风说道：“有件事还想麻烦你，等她好一些时，请告诉阿兰，就说紫萝很想念她娘亲。”

胡风笑道：“好好，您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等看卫川走得远了，胡风才回院子去回话，隔着蜀绣琉璃框屏风隐约看到李四少在里面，他说了声卫川已走，便退了出去。

屋里李四少坐在床边挑起阿兰的一缕发在手中把玩，看她远没了往日的精神，不动也不恼，真真儿如同失了魂一般，便在她脸上戳一下，道：“那小子已经不在了，今后你就搬回来住吧，不想回惹莲苑就住我这儿，若是嫌冷清就让那丫头陪你一起住，不然再买几个机灵的丫头进来也好。”

阿兰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可自个儿的身上就像是被打了麻药，说不得，动不得，一试着张嘴就浑身都疼，疼在每一条神经里，直冲到脑门子，她硬着头皮刚“啊”了一声，就觉得嗓子再也不受控制，什么声音都再发不出来。

见状李四少扶了她起身，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柔声道：“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阿兰的眼睛里面一丝丝光泽也没有，似乎说不出话这件事理所当然原本就如此，她偏过头去，甩开了李四少的手，忽然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股子冷风倒灌进来，她闭了眼，再睁开，就见外面有人在朝她招手，她方探出身子，就被身后的力道扯了回去。

“你做什么呢，当心跌了出去！”

阿兰回头，对着他淡淡一笑，转身便回了床上，面朝里面闭上眼再不动一下，李四少只好给她盖了被子，唤来秋笑在一旁伺候着。

秋笑起先以为阿兰睡了，便没怎么说话，过去给她放下床边的帘子时，但见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知她是在哭，便挨着床沿坐了下来，轻声道：“姐姐，爷已经走了，姐姐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就别再难过了。”

她又怎么会想难过呢，可心就像不是自个儿的，它自顾自地疼，她只能跟着难受，说不出道不明，忍又忍不住，治也治不好。

秋笑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几下，道：“等姐姐心情好些咱就去找卫公子吧，听说紫萝丫头很想念姐姐，成天哭闹得厉害呢，姐姐你说可好？”

阿兰仍旧不答话，什么好不好，哪里还有什么是好的。

五日后，唐家的夫人和平妻被流放边关，所有与唐少敖有关的人皆或贬或罚。

半月后，北亭郡王主动请调漠北，自愿放弃现有的所有属地，皇上念他终究是皇家子孙，便将漠北的几处城池划给了他，让他将那里当自己的属地生活去吧。

朝野之中一时风起云涌，关于官员的迁谪也大有变化，这都是从胡风那里听说过的一些，但阿兰不怎么关心，具体的事情胡风知道的也不多，便都没有再多说。

过了月余，阿兰的气色较于之前好了许多，偶尔也让秋笑逗得笑了笑，可她仍旧是不肯说话，李四少以为她是伤心极了所致，本想找大夫来帮她看上一看，但她只轻轻地摇了头，不肯让人来瞧。

这样便一直到了过年春来，茸茸春季扫去了冬季厚重的袍子，也似乎带走了城中的一些往事，街头的话题早变了好几回，唐家的那点事再没人会想起。

阿兰从李家搬出去是在临近夏天的时候，秋笑领会了她的意思收拾好了包袱，刚要走，李四少却恰好回来，见她们大包小包的样子眉毛一挑，胡风立即低着头将门带上出去。

“要走也不同我说一声？”他站到阿兰面前，伸手在她的脸上戳了一戳，这大半年她比以前又胖了一些，脸上的肉多了人更加显得雍容起来，若说以前她美得冷秀如水，如今便是轻闲如云了。

阿兰对他一笑，走到窗边，犹记得那一天，朦胧中她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日之后，任她在这里怎么站，都再也看不到，甚至在梦里也全然不见。

唐少敖，你果真走得潇洒，就连看都不愿回来看我一回么，枉我苦苦留在这里只为等你再见一面。

“你要走去哪里？可别让我找不着你啊。”

纵然是性子变了，她就是她，是我的小可怜，走到哪里都让我牵挂的人

阿兰回头朝他淡淡一笑，点了下头，绕过他走到秋笑身边牵了她的手便出屋，李四少站在窗边没再阻拦，他想留，但她的每一天都在他的眼中，怎忍心再强求她留下呢。

出神了好几，他才忽然出了门，追了上去正看到胡风送她俩上马车，他攥紧了拳头，却再没说一个字出来。

罢了，就去吧，只要能过得开心，总比在这里要好。

阿兰示意让驾马的小厮绕到了崔家门口，马车停下她掀了帘子，看到府里似乎有婆子正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