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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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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就见不得我舒坦些,净拿这些苦的要命的东西给我。”



药汁的苦涩,加深了父亲眉心道道皱纹,触的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我没有说话,蹲下身,伏在父亲膝间。良久,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蕴茹,爸爸老喽,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了。”我赶紧捂住他的嘴,拼命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爸,你说什么呢。”父亲洒然一笑,拉下我的手,刮了我一个鼻子,“傻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小时候总盼着快些长大,快些离开父母,离开家,获得自由。可真长大了,心心念念的全是孩童时,倚着父母的那段光阴。这才明白,之所以敢拼,敢闯,全是因为知道远方有那样永远的依靠看着你,盼着你,随时敞开怀抱等你回家。



无论年纪再大,在父母面前,永远可以做一个稚嫩的孩子。这是人这一生至深至大的福分。在母亲离开的今天,父亲已然成为我这种福分和依赖的全部。



“来,起来,蕴茹。有些事情要趁今天好好的给你交待清楚。”父亲弯腰牵了我起身,坐在他面前。他面色凝重,思索了很久,缓缓的道,“施家从创业起,到现在已经是好几代人的心血了,你太祖父,你爷爷,我,我们都穷尽了心思把持这份家业。不光是我们,只要身体里流着施家的血的人,都有责任让它永远延续下去。”我静静的听着,我知道自己是姓施的,从来都知道。这个姓氏从小便给了我数不尽的荣誉和光芒,甚至给了我婚姻、给了我事业、给了我一生的命运。



“蕴茹,我要你答应,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尽全力维护施家、保全施家、让几代姓施的人的心血传承下去。”父亲沉重严肃的声音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响起。



我彻彻底底的懵了。



父亲摇着我的双肩,有些急切的道,“蕴茹,看着我,答应我。”我迷惘的对上他的眸子,那里面满是恳切、希望,期待,焦迫,甚至还有一点点地不忍。我的心被震动了。这是我的父亲,给我生命,庇护我长大的父亲,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他对我所有的要求就是保全我自己的家。这叫我如何拒绝?从何拒绝?



我在父亲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答应,爸爸。”



父亲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然后,他又笑笑,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我,“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也许你大哥他们能处理的好,也许并不用你做什么的。”



“会的,爸爸,一切都会好好的。你会好好的,大哥他们会好好的,施家也会好好的。”我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服父亲。



在我要离开的时候,父亲突然说,“许久没去看过你的母亲了,过两日一道过去一趟吧。”我应着,“好。您好好养病,过两日我陪您过去。”



回庄园的一路,我都在想着我应下的那个承诺。一辈子在商场上打拼,父亲的触觉当然是敏锐的。施家下一任的掌舵人只能是大哥。与父亲相比,大哥还差的远了。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别看现在是豪门风光,明日一朝觉醒,只怕就是红尘梦断。而我,我手中不禁有施氏的股份,更有庄氏份额可观的一个百分比。父亲思维之缜密,我叹服。



胡思乱想之下,心里越发的烦乱。看看天色尚早,我按下玻璃隔间对司机说,“先不回庄园,到亿生陵去吧。”司机恭敬的答,“好的,太太。”这样的时候,我能去找的只有母亲了。很不孝的女儿,对不对?每次去找母亲,都只会给她带去些烦心的事,都只会从她那里索取慰藉。



@奇@陵园门口停了辆黑色奥迪,车子极普通,关键是车牌,一眼可辨,是部队的专属牌号。走进去,远远的看到母亲墓前竟然有人在祭拜。我心里一凛,快步上前。



@书@还没走近,便瞧见香烛高燃,凤菊火红,菁叶碧翠。一个一身军装,满头白发,背影看去微微有些驮,但却依然坚硬的老人正一动不动立在墓前。



还不待我走上前,旁边就有随行人员走过来,生硬的冲我道,“这位女士,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请不要打扰,尽快离开吧。”我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拔高了声音:“执行任务?在我的母亲墓前执行任务?我倒要看看这闹得是什么。”



显然,我的话惊动了那人,他缓缓转过身来。霎时,一股熟悉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心中似有什么要翻腾而出。我与他,素昧谋面,然而,似曾相识。



他一挥手斥退了身边的随行人员,只牢牢看住我。眼里俱是恍如隔世的迷惘和难以置信的惊喜。“你是谁?”明知不甚礼貌,我却脱口问出。



“乔立勋。”淡淡三字,似有千钧之力,撼动我的耳膜。



第29章



母亲过世时我将那张发黄的旧照片随母亲一同安葬,而我的心里也暗自埋下了乔立勋这个名字。不是没想过去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转念又想,人已逝,花已榭,这一生只怕都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个名字,我何苦再去探究一段封尘了半个世纪的往事呢?于是作罢。



可今天,在母亲墓前,我不只听见了这个名字,我还见到了这个人。失神中,我犹自把持着站定,久久方听到他的声音仿似很远很远的天外飘来。



“我,是你母亲的,一个故友。”他看了我一会儿,怅然一笑,“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故友?什么样的故友会让我的母亲委身下嫁?什么样的故友会让我的母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至死都无法释怀?什么样的故友会横在我父母之间50年终成永远的遗憾?如今,他对我说,他,只是一个,故友。



我勉强笑笑,道:“您好。”我知道,论礼,他是母亲的朋友,我该叫他一声“伯伯”,可我叫不出口,生怕一开声,就有无数的问题虽之抛出。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是问一句好。



“参谋长,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还等着您呢。”那个随从走近我们,小声地道。乔立勋叹了口气,径自走回墓前,“静柔,我去了,过两日再来看你。”说罢他冲我点点头,然后偏脸道,“走罢。”



“是。”那随从向后跨立一步,挺直了身板答道。



目送着他们缓缓离去,渐行渐远,我回身蹲在母亲墓前,拂拭着已然被人擦得一尘不染的墓碑,望着赤菊碧叶,听着秋风吹动四周梧桐沙沙,每一声都似叮咛,似叹息;似在讲述一段古老的往事。



我想,我应该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是绝计不能问的,就连这乔立勋在香港的事也不能告诉他。否则就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会出什么事,难以想象。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也许是知情的。



福妈不是施家原本就有的仆人,她是母亲陪嫁过来的人。这么些年,她紧紧陪在母亲身边,不曾背叛,不曾或离。母亲走后,她执意不肯再住施家。福妈一生未嫁,除了我们,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好说歹说,才劝得她同意,在天水围给她买了房子,请了看护。那里离内地近,她时常上去散散心也方便。



从陵园出来,我直接吩咐司机到新界去。在天水围社区的小广场找到福妈时,她正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她见了我满目尽是欢喜,脸上道道皱纹笑出了一朵花似的。我心下感动,握了她的手,就在她身边坐下来。



思量许久,我缓缓开口,“福妈,你知道乔立勋吗?”福妈的脸在那一瞬间僵住了,颤巍巍的站起来,震惊、疑惧的盯住了我,抖着声音问道,“谁?你说谁?”我一下子肯定了,福妈是知道的。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乔、立、勋。”下一秒,福妈再站立不住,浑身哆哆嗦嗦的,我赶紧扶她坐下。只听她喃喃的问,“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今天在墓地,他去拜祭。我,我曾经见过他和母亲的相片。”我话音未落,福妈一甩手,厉声道,“姓乔的去看小姐了?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脸去看小姐?”福妈私下里一直管母亲叫“小姐”,只有当着旁人,她才会跟着喊“太太”。我一时怔住了,从未曾见过福妈如此疾言厉色,如此恨恨的神情。“福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母亲是什么关系?母亲最后为什么说是她自己对不起父亲?”



“不是!”福妈激动起来,“小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从来都只苦了她自己!”我静静的望住福妈,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福妈问,“你要知道?”见我点头,她叹息了一声,“也罢也罢,这都是命。多少年了,除了你父亲,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她平静了一下,拉过我的手,徐徐的道,“你外公当年是国民党的高官,在南京任职。许家和施家是世交了,一家从政,一家从商,你父亲常常有公事到南京的。夫人去的早,小姐一直是我带大的。两家的老人早有意要撮合你父亲和小姐。小姐从来都要强,爱读书,16岁就上了南京最高学堂,我记得整个学堂总共就只有六个女学生。小姐一直看不惯世家子弟们的作派,她说过,只有革命才能救中国。我是不懂这些的,只是你外公为此责罚过小姐许多次。也许是命中注定的,那一年,小姐认识了乔立勋,下定决心要跟了他。后来我才知道,姓乔的是共产党军队里的人。事发后,你外公大怒,拿枪指着小姐要逼他们分手,不然的话就要断绝父女关系。小姐的脾气倔,认死理,给老爷磕了头就离开了许家。我放心不下小姐,便也跟了出来。她和乔立勋就在部队里成了亲。三天后,你外公在南京各大报上登了声明,表示小姐从此再不是许家的人了。”我呆呆的听着,不曾想母亲也会放弃血亲,放弃荣华,放弃安逸,只为那一个心爱的人。“后来呢?你们就跟着解放军了吗?”我问。



“嗯。小姐剪了辫子,换了军装,我被编进了后勤部。我是无所谓的,只要小姐高兴就行了。我们跟着部队进了河北,乔立勋已经是个团长了。那会儿,他跟小姐很好很好的,我瞧着也觉得放心。只是他们新婚不到半年,上面下了命令,乔立勋他们部队要去打北边辽沈。小姐眼睛都哭红了,还是给姓乔的装了行装,让他放心的打仗去了。谁知,谁知他这一去,唉。一年后,听说是打了胜仗了。小姐天天的等,天天的问,天天的盼,人都落了型了,可也没个准信儿。当时,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他战死了。旁边的人闲言闲语的多了起来,又翻出我们的老底,说小姐是国民党的走狗,是奸细。小姐一心只想着要到辽宁去找乔立勋,我也拗不过她。可当时兵荒马乱的,我们两个女人哪里找得到,小姐一直都病着,我们只能找找停停。又过了一年多,才算是打听到,乔立勋的部队驻守在沈阳了。”这一段福妈讲的平静,可我知道,这淡淡几句话,带过了当年她们吃的难以想象的苦头。



陡然间,她的声音激动起来,恨恨的道,“小姐满心欢喜,直向军队去了。可是,等着她的是什么?是乔立勋那个王八蛋,已经在这离开的三年时间里,他升了师政委,又娶了老婆,而且,那女人还有了孩子!蕴茹,你不知道,你永远无法体会你母亲当年的那种绝望。为了这个姓乔的,她被许家赶了出来,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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