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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就在猫先生卧躺在沙发上思考着他的前世和今生时，克凡已经吹完头发，一边拨弄微微散发着湿气的头发，一边从薛老太太屋里走出来。
　猫先生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克凡坐下来。
　克凡不解地坐下来。
　猫先生问道：“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这么久？”
　克凡“嘻嘻”笑道：“老太太逼着我把落水的经过又讲了一遍，还要我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需要家长签名！”说到后头，她自己都憋不住地倒在沙发上笑开了。
　猫先生看着克凡明朗的笑容，原本较为晦暗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薛老太太从房间里探出脑袋，骂道：“当了两年班主任，年年暑假逼着学生签安全保证书，这会儿出了这么大件事，我不教训教训你怎么对得起孩子们喊我一声祖师婆婆？”
　克凡赶紧收住笑声。
　猫先生伸出猫爪拍了拍克凡的手，无声地表示理解与安慰。
　它知道，以克凡的性格，在重述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只是用一句“失足落水”高度概括，因此在先前对薛老太太报备时，它也有所保留。
　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所以，老太太没必要知道详情，至于克凡，她的心情才是它需要考虑的。
　薛老太太赶克凡去睡觉。
　克凡不敢在老太太气头上的时候撒野，乖乖站起身往房间里走。
　猫先生轻巧地跃下沙发，一同走进房间。
　克凡关上门，仰面朝天躺倒在床铺上。
　猫先生跳上床，踩了踩她的手掌心，轻声问道：“老太太还跟你说了什么？你笑得那么开心。”
　克凡转过脸看猫先生，看着看着，“扑嗤”笑开了。
　猫先生极有兴致地看着她。
　“嗯哼，”克凡止了笑声，上扬着嘴角笑道：“老太太在给我相亲呢！”
　猫先生笑道：“谁这么不识好歹？”
　克凡噙着笑，说道：“妈妈问我，你觉得猫先生怎么样？”
　猫先生踏步走到她的肩膀旁，低头问道：“那你怎么回答？”
　猫先生离克凡太近，它的声音温和却低沉，径直从耳旁传入脑中的奇异感觉让克凡微微避开了脸。
　她别扭地摸了摸耳朵，难得腼腆地说道：“挺好的啊。”
　猫先生又往前蹭了蹭，长长的猫须轻轻触到克凡的脸颊，惹得克凡又是怕痒地避了避。
　猫先生被克凡的反应逗笑了，它不常笑，笑声听上去比它温柔的声线要清悦上两分，显得年轻快活，它低低问道：“那你觉得猫先生这个男人怎么样？”
　克凡愣住，思考了两秒钟后，还是不解地看着它。
　猫先生趁机低头舔了下克凡的脸。
　猫舌头暖暖热热的触觉舔在脸上，有点刺刺，有点痒痒。
　克凡笑出了声。
　猫先生扬起猫脸看她，眼神带笑。
　克凡笑道：“猫先生这个人啊…目标明确，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努力争取，而且很有耐心，不急躁，但脾气却不太好，容易不高兴，也容易生气，偏偏连生气，他都半隐半现半推半就，让你完全拿他没办法。”
　猫先生笑道：“还有呢？”
　克凡直视着猫先生的眼睛，笑道：“他救了我一命。”
　猫先生笑而不语。
　关上的房门突然被敲响，“砰砰”好大的声响。
　猫先生问道：“怎么回事？”
　克凡躲进被窝里闷闷地笑。
　薛老太太在门外喊道：“宵禁时间是晚上十点！十点过后你们俩不许呆在一块！”
　猫先生奇道：“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
　克凡在被窝里低低笑道：“妈妈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擦枪走火。”
　猫先生不以为意，笑道：“你懂什么是擦枪走火吗？”
　克凡从被窝里露出两只晶晶亮的大眼睛，冲猫先生眨眨眼，笑道：“那请问猫先生您要不要负责呢？”
　猫先生笑道：“这次演的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吗？”
　克凡“哈哈”笑着，又缩回了被子。
　一只大手穿过被子摸到了克凡的脸，克凡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就瞧见猫先生清清楚楚的一张脸近在咫尺，顿时红了脸。
　猫先生低下头。
　克凡急忙嚷道：“十七年前出事的猫先生，你猜猜你今年贵庚？”
　猫先生瞬间黑了脸。
　克凡努力绷着脸，准备拿出她跟学生们讲解说明文的劲头，科学的，严谨的，准确的剖析一下猫先生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
　猫先生见不得克凡嚣张，伸手捏住克凡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说道：“怎么？嫌我老？”
　克凡直觉此刻应该立即摇头否认，她也照做了。
　猫先生低头看着她。
　那双一笑就弯弯翘翘眯起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莫名让人想要狠狠欺负她。
　猫先生抿了下嘴唇。
　克凡察觉出空气中微妙的危险气息，身体开始往后退。
　猫先生并不放过她，跟随着她的身体往前移动。
　克凡支吾道：“我……我……”
　猫先生笑道：“你什么？”
　克凡闪烁其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鱼怪你的名字？”
　猫先生说：“它不会说的，问了也白问。”
　克凡说：“那……那……”
　猫先生笑道：“那什么？”
　克凡没话找话，问道：“那你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猫先生皱眉道：“近亲之人。”
　克凡问：“那怎么办？”
　猫先生说：“既然我是被人所害，我们就不能打草惊蛇。”
　克凡点点头，沉默半晌后，问道：“那……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猫先生笑道：“不可以。”
　克凡碎碎念。
　猫先生凑近一听，听到了发乎情止乎礼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不可止云云。
　猫先生终于忍不住，笑趴在克凡身上，把吓傻了的克凡牢牢抱进怀里。
　克凡扑腾着双手，犹豫着该不该推开身上的男人。
　猫先生摸摸克凡的脑袋，温柔安抚道：“宵禁了，快睡觉吧。”
　“哦……”克凡僵硬在猫先生怀里，支吾道：“你这样……我睡不着……”
　猫先生忍俊不禁，却改变姿势，换成侧躺着搂住克凡，“好了，睡觉。”
　克凡把双手收在身上，讷讷答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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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凡失眠了。
　克凡有眼袋了。
　克凡萎靡着生气了。
　黑猫站在梳妆台上，好笑地看着克凡气呼呼懊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的脸。
　克凡冲悠闲自得的猫先生龇了龇牙，见后者无动于衷，便又晃晃荡荡飘去厨房吃早饭了。
　猫先生心情很好，肚子也不饿，便只是那么趴卧在镜子前，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它昨晚也没睡好，遇到这么凉快闲适的周末清晨，它当然也会困。
　昨天折腾了一天，又是往返车旅，又是落水受凉，晚上还因为床畔多出的一个人而失眠，周末清晨困顿到浑身无力的克凡在做任何事时都采用了慢动作，兼伴随有偶尔的回放和卡带效果。
　克凡来来去去出入于客厅、厨房与卧室，猫先生便饶有兴致地看她来来回回。
　天气不是很冷，克凡穿着薄薄的浅灰底黑白小熊猫的秋季睡衣裤，拖着一双暗灰色的毛绒脱鞋，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棒，在忙碌完她所有的不知所谓的家务后，终于坐定在客厅里看一场娱乐盛世里的歌舞升平节目。
　薛老太太还未从回笼觉里醒来，空荡荡的整个家中回绕着客厅电视机里扩散出的喧哗声，衬得这个世界宁静安逸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猫先生眯着眼想，克凡那么困，说不定已经软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样想着，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将脑袋枕在前臂上。
　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安逸平静的早上，却让人忍不住产生错觉，以为这世间的生活都该如此。
　猫先生抖了抖耳朵，它想，这样的生活是属于克凡的，或者说，克凡是属于这样的生活的。
　湖底里的鱼怪说克凡是世间最懂的自欺欺人之人。
　对此，猫先生是十分赞成的。
　与克凡相识在十一月初，如今恍恍惚惚已经到了十二月份，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它与克凡到底经历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呢？先是阳寿将尽的小崂山，后是被痴情的男鬼纠缠上的徐小楠，再来还有那个阴森未知的陈霖，克凡的学生似乎总能卷进一些神秘诡异的事件，也是这些麻烦的事件，在不知不觉之中推动着自己和克凡一步一步接近他们两个人最渴望知道的真相，冥冥之中，仿佛当真有一条绳索，将他和克凡无形地捆绑在了一起。
　在这一片深邃的迷雾之森里，克凡独自一人守候在孤寂的森林深处，猫先生相信，她所站立的那个位置正是这片森林的核心地带，而他们俩之间的绳，会一点一点将自己慢慢引导到克凡身边。
　别问猫先生为什么会这么笃定，有些时候，我们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宁愿相信这个世界真正存在着缘分与宿命，毕竟，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常态的世界，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荒诞世界，况且，猫先生也不仅仅只是一只猫或一个人，它是这个荒诞故事里的主角之一，它的存在，恰恰就是缘分与宿命的最有力论证。
　猫先生想，想要帮助克凡，首先应该做的便是解开她的死结。
　克凡精神上最大的死结是她父亲的死。
　克凡的父亲猝死，克凡对此心怀愧疚却又毫无记忆，整件事情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个人只有薛老太太和市区湖底的鱼怪，但前者一直致力于隐瞒真相，后者呈作壁上观的高姿态，他们两个，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交待出克凡父亲死亡的真相。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克凡，隐藏在她心底的记忆到底残存着哪些，猫先生不知道，也不敢贸然询问。
　克凡就像大海，平日里风平浪静海阔天空，可大海底下的深层海流却能伏延千里，一旦陷入困境，这些被压抑的情感随时都能卷起滔天巨浪。猫先生亲眼见到克凡被鱼怪施加精神压力后跳入湖中的情景，它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不管是谁，包括自己，都不能那样对待克凡，它不允许。
　猫先生想要帮助克凡从当年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所以他们必须知道真相。
　可是，通往真相的途经在哪里？
　洞开的窗外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卷起窗边的墨绿色窗帘“扑簌”作响。
　起风了。
　猫先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跳下桌子，小跑着跑到客厅的沙发前。
　克凡果然已经睡着了，她侧卧在长沙发上，五百度的眼镜依然架在她的鼻梁上，浓密的微卷黑发披散在沙发上，她整个人蜷缩着，两只手却垂在沙发外，一只手上还拎着摇摇欲坠的遥控器。
　电视里正在播放减肥药广告，身材玲珑有致的女演员在五光十色的背景里摇曳生姿。
　猫先生轻轻叼过遥控器，摁下电视机电源键，还这个世界以最原本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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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凡往沙发里缩了缩。
　猫先生跳到沙发上，嘴里咬住薛老太太放在沙发角里的小毛毯，慢慢往身后拖，让毛毯覆盖住克凡的身体。
　克凡似乎微微有所知觉，她伸手环抱住身边的猫先生，将它一同纳入毛毯里。
　猫先生卧倒在克凡怀里，心想，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安安稳稳地主动睡在自己身旁。
　看来，做猫，也不是全无福利的啊。
　猫先生动了动，更贴近克凡怀里。
　克凡呼着气，轻轻抱怨道：“不要乱动……”
　猫先生在她脸边温温唤道：“克凡……”
　克凡迷迷糊糊地应道：“嗯……”
　猫先生轻声问：“你曾经告诉过我，你父亲是在你七岁时候去世的对不对？”
　克凡说：“……嗯。”
　猫先生看着克凡的脸，说道：“我记得你今年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