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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贞节牌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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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脸对脸地躺着,一个抽,一个捻,细细地说话,说到兴致来处,便叫秋菊退下,却吩咐将大黑狗牵进来。

仆人们都在门外屋檐下静静地立着,不敢走开,也不便说话,只以眼睛交换着暧昧的信息,捂起嘴偷偷地笑。

足有两泡烟的功夫,四爷才隔着窗户叫人侍候茶水,仆人进来的时候,看到大黑狗的毛皮更加黑亮了,卧在床沿下搭着舌头喘息,四爷半倚在烟榻上,一双充血的眼睛赤红而迷离,而大太太死了似地面朝下趴在榻沿上,披散着一头稀薄粘连的长发,枯黄而纠结,是秋天树上没等落已经死了的叶子。

青淡的迷烟在屋子里绝望地冲撞着,找不到出路,血腥的宣淫的气味细密地将它织成一张幕障,密不透风。门一开,就急火火地拥了出去……

有了祁家牌坊这层心事,卢四爷这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一夜惊醒几回,老是惦记着明天宴会上可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自己遗漏了,可别惹得祁三不满;又想自己所许的良田美宅,名画古董也不知能不能说服祁三,让他替自己保全面子,不要说出牌坊不是卢家祖传的事来;这一年来,虽说有小蛇这面挡箭牌遮羞,可是自己一改常性,绝迹于花街柳巷,早已引起一干老玩家的窃议,如果再出了牌坊这件事,可真是颜面扫地,在这青桐县呆不成了。

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也不得合眼,恍惚听得外面有几声啼叫,似鸟鸣又似人声,推开窗来,只见月光冷冷地洒了一地,花迷蝶眼,柳枝拂径,庭院里,并无一个人影。然而那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在继续,依稀传自院外。

四爷心生疑窦,莫非是哪个妾侍伤春悲秋?抑或某个丫环受了委屈半夜哭泣?反正睡不着,四爷索性披衣起来,循着哭声一路走出院子,听得分明,那声音却是来自柴房。蓦地想起关于那个柴房上吊的丫头秋菊死后阴灵不息的传说来,四爷猛可地出了一身冷汗,有心叫起家人来查看一番,又觉家丑不便张扬,然而自己孤身探险,到底是没这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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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祭祖(下)(1)  西岭雪  枉费四爷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可是一直等到晌午,始终没见祁三的影儿。陪客虽不多,却都是青桐的头面人物,四爷的脸便有些下不来了,一边派了阿福去打探,一边只得吩咐开席。

半晌阿福回来,后头却跟着大少爷长衫,客人都一齐站起来拱手问候,四爷倒也惊喜,胡氏慧慈娉婷荷花也都被惊动了,带着各房儿女出来问好,将长衫团团围住,叽叽喳喳一叠声地嚷着怎么这就回来了,事先也没见递个口信,也不让人去接,这可是打天上掉下来的?所有人的话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一个意思,却七嘴八舌地缠在一起听不清,还是长衫笑着做了一个罗圈揖,道:“各位贵客,各位姨娘,长衫有礼了,其实我早说过近日里要回来的,没什么行李,便没惊动家里来迎。”

又回头对父亲大声说,“我刚才在来路上遇到阿福,听说了祁家的事,便和他一起去了祁家,原来祁三爷一回来便害水土不服,正歇着呢,说吃过药就过来,还说要请各位多包涵,我怕各位等得着急,就同阿福先回来报信儿。”

四爷听了大喜,心里明知断不是这么回事,嘴上只说:“唉,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祁三爷既是病了,就该请三爷好好休息,哪里有再请他来的理儿?我们办宴为他接风,原是好意,如果累着他,倒反是失礼了。”

长衫笑着,答:“我本也这么说来着,可三爷说什么都要来,只是因为煎药耽搁了,才不能就到,急得跟什么似的。我说了半天,都拦不住。三爷只怕怠慢大家呢。”

众人忙应着“哪里哪里”,纷纷归座,又向长衫打听县城里的新鲜事儿,叹着北平的炮火不知打得怎么样了,上海的抵抗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满洲国成立是不是就代表大清朝又回来了,护国军的金司令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听说还是个格格,不知真假……

好容易四爷才觑个空儿拉了长衫到一边,细问祁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长衫皱眉说:“我去的时候,祁老三正和家人下棋,见到我,爱搭不理的,话里话外,意思是已经听说了牌坊的事儿,也猜到爹请他来的缘故了,所以才不要来,我不便接话,便同他下棋,边下边聊,大赢了他,他颜色反而好起来,问我要什么彩头不要,我复又提出请他来赴宴的事儿,他想了想,忽然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叫我先回,说他换了衣裳就来,我这便回来了。”

四爷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跳紧一下慢一下,只是想不透祁三的主意。既然他已经猜到自己请他赴宴的用意,而且看样子不打算成全,如何忽又改了主意要来呢?若说给自己难堪来的,听长衫说的情形倒又不像,莫非有什么条件要谈?准定是? 摹?BR》四爷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祁老三提出什么条件,只要自己办得到,无有不答应的;就是办不到的,也一定得想办法办到。总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堵住祁老三的口,保住卢家的颜面。

小蛇在房里转来转去,将绣花架子拿起又搁下,一刻也不安宁。自打听到大少爷回来了,她便成了热锅蚂蚁,静不下心来,磨心儿一样满屋里绕着,想出去又不敢,想不理又不甘,把个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无可如何地,全没了往日的安静冷艳。

她本是被当作一幅画儿娶进卢家里来的,也当作一幅画儿一样地挂了好久,习惯了静,习惯了沉默,习惯了逆来顺受和不动声色。可是现在不行,这会儿不行,这会儿她的心是一枚凤钗上的金步摇,动来荡去,瞬息万变。

这屋子,这笼子一样的屋子,忽然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逼挤困缚,她要出去,她一刻也不能再呆在这里。可是她该去哪里呢?去庭院里见大少爷,怎么说呢?她是小姨娘,没生养的新人,老爷不叫人来请,她是不好主动到人前去抛头露面的。她羡慕娉婷和荷花她们,因为有女儿,可以打着带妹妹参见哥哥的旗号理直气壮地走到人前去。她不行,她是一幅画儿,只合挂在深闺里,人可以来看她,她不能去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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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祭祖(下)(2)  西岭雪  然而凤琴却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丫环秋心倚着绣凳打盹儿,炉子上还坐着一壶水,扑扑地冒泡儿,床上被褥胡乱堆着,显见凤琴是刚打过中觉起来,没等梳洗就出了门儿。

小蛇推醒秋心,问:“你们姨奶奶呢?”秋心吃了一惊,先不忙回答小蛇,急忙忙过去提炉子上的水,猛可地被烫了一下,“呀”地一声,将手指头含在嘴里发呆。小蛇看她半醒不醒的,又好气又好笑,知道问也是白问,料想凤琴不大可能去前厅,各房姨娘又都不在屋,八成是去逛小花园了,便转身出来,径自往小花园里寻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蛇只觉一股凉气自踵及顶直冒上来,心说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两条腿却只是筛糠般发软,虽然背转了身子不敢看,却满耳里都是短衫的调笑和凤琴的浪叫,不禁又羞又急,只得低了身子伏在树后,只等喘息平定了再悄悄逃开去。

然而这时却远远地传来一阵箫声,悠扬悦耳,由远及近。短衫和凤琴被惊动了,赶紧穿衣紧带,草丛里一片悉簌之声。小蛇知道两人就要现身出来,更加屏住呼吸不敢动作,直到两人跑得远了,才抖一抖衣裳,扶着树款?

是一场黄昏的约会,夕阳隆隆地向天边滚过去,云彩扯着五色的裙角,树梢上的叶子哗啦啦的在箫声中跳舞,人的心一点点软下去,散开来,水一样流淌着,溢得无处不在。

箫声的余韵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散了。大少爷走下桥,站在小蛇面前,足足高出一个头,他温暖地看着她,说:“你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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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褂裙风波(上)(1)  西岭雪  四爷的心头大忌“祁老三祭牌坊”,在大少爷长衫的不速而归下忽然有了急转之下的解决办法——卢祁联姻。

原来,祁家有一位老小姐淑祺,已经28了,因为久居南洋,却一心要找个有中国美德的才子做丈夫,加之她妆奁既丰厚,样子也还端正,就难免不性子骄些,心比天高。然而南洋那地方的中国人,不是年轻苦力,就是半老绅士,稍微有点家业的,多半携家带口地过去,因此这淑祺小姐的婚事就一年复一年地拖了下来,成了祁三爷的一块心病。那天一见长衫,便觉赞赏,明着以下棋为名把他拖住,暗里便叫家丁请了小姐躲在亭子外相看。也是冤孽,小姐竟然一眼相中了长衫,只觉风度相貌谈吐举止无不合心合意,简直是老天耽误她这么多年,专门就为了打造这么一个完美人儿来送给她的。

祁三既有了联姻之心,来卢家时自然和颜悦色,凡卢会长所说所为,无不附和赞同,反而令四爷纳闷起来,心想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怎么反倒像祁三要巴结自己似的。而且看祁三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赴宴。那又何故前倨而后躬呢?

祁三已经截住话头,说:“我刚到青桐,已经听到了民众关于四爷的一片赞扬之声,说四爷每每纳吉,都要新人在牌坊前跪拜行礼,这真是大家作派,古风犹存呀。”说得四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祁三却又话头一转,提起自己的女儿来,明白地提出了联姻的意思,并特地点出,“娶亲拜牌坊,这是个好习惯啊,应该继续下去。就是长杉和淑祺行礼的时候,也一定要去拜牌坊,如果四爷没意见,不如把黄道吉日就安排在祭祖同一天,也是教训下一代禀承祖训的意思,岂不两全其美?”

四爷听了大喜,那明明是替他考虑,为他保面子的办法。如果两家一起在牌坊前行礼拜祭,青桐人们又有谁会知道这牌坊到底是卢家的还是祁家的呢?这样子,就既让祁家隆隆重重地祭了祖,又使卢家稳稳当当地保了密,真是一举两得的完美主意,焉有不允之理?当下举杯道贺:“难得祁兄看得上小儿,那可真是我们卢家上下的颜面了。”

慧慈反问:“你说呢?”她分析给儿子听:“这家里,只有两个继承人,一个是你,一个是二少爷,你是我生的,二少爷是老葫芦生的。虽然你是长子,又处处比人强,可是你命不济,有个窝囊的娘,注定了你这辈子要忍让才能过活。娘忍了一辈子,已经打算好要忍到死的了,就是死了,只怕一口气也不敢全放出来。老爷活着一天,总有我娘俩一口饭在,老爷死了,我就只剩你一个指望。你要是争气,就让娘过两天舒心养老日子,娶了那祁家的姑娘,堂堂正正做个大少爷。那祁家财大势大,连你爹也要敬他们三分,如果你娶了祁家的闺女,这卢家上上下下就再没一个人敢对我娘俩大声说话,我也活出个人样儿来了。你要是不答应——你爹会许你不答应么?除非我娘俩一时三刻就离开这卢家,那我也由得你,跟你要饭去便是了。”

一番话说得长衫两泪纵横,跪在地上说:“娘,我答应,一切都听娘的便是。”

长衫吹起箫来。每当长衫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他就想吹箫。把所有的心事从孔孔窍窍中通过这天地之音发散出去。

箫声传到小蛇的院子里,她便从绣架上抬起了头,微微半仰着脸,晚霞的余晖抹在她脸上,仿佛涂了一层胭脂,叫短衫看得又羡又妒。

短衫是来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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