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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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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是行,可工钱方面得算得优厚些,要知道我这可是创造性劳动,和做苦力的算一样的价钱可不行,还有,我去给你干活,我家里的活就耽误了,这误工费也得考虑进去才行。”

“放心,只要能让我满意,钱财方面亏待不了你。就这样吧,过几天我让舍儿来找你——就是外面拦着你的那个。”沈悛说。

张丰点点头,见他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便问道:“你还不走吗?”

沈悛慢悠悠的说:“急什么,你把你做的那个清粥小菜端两碗来给他们两个尝尝,再把那个泥娃娃给我挑两个好的,也像刚才那样用小篮子装起来。”

张丰说:“行,一共四个铜板。”

姚充逗张丰道:“方才刘三郎已经给了不少钱,这个就不要再收钱了吧。”

张丰淡淡的说:“如果你把那个钱捡起来递给我,我当然可以不再另收钱。”

姚充有些不快,在张丰身后哼了一声道:“竖子无礼。”

张丰洗了两个碗,每个碗里盛了半碗粥,又从坛子里挖了一小碟萝卜干,用一个平底的浅筐端着送进窑洞,然后便出来挑玩偶。

挑玩偶很容易,但小花篮却只有一个,是家安送她的,为了奖励老实人,让她送给郭锦了,现在拿什么包装这两个玩偶呢?

不包装当然也是可以的,就怕那个无赖不好说话,而且毕竟算是她的半个主顾,还是想个办法吧。她放眼瞅了瞅,看见晾陶胚的土台上放着一只编了一半的草鞋,就它吧。

张丰不会做布鞋,眼看天冷了,前几天请教了徐家阿翁后正学着编草鞋,不过这活儿挺难的,努力了几天了也只编出个四不像的东西,刚好拿来废物利用。割了一把长草,做了一个提手,又把鞋身用青草点缀了一下,把玩偶放进去,再找来方才从花篮里清出来的东西,选了一束雪白的芦花、几朵金黄的野菊花、一簇红色的茱萸果,陪衬在玩偶旁边,看了看觉得很满意,就送去给沈悛,算是委婉地催他们离开。

沈悛接过看了看,懒懒的说:“心思倒灵巧。”

张丰说:“你满意就好。”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凑到透风窗上一看,赶紧窜出卧室,跑到院子里去了。

室内的三人,听见院子里的喊声,又见张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蹿出去,不禁面面相觑:那个短头发的小子竟然是个小娘子吗?!

张裕看到张丰,喊了声“姐——”就再也忍不住伤心,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已经卖出去了七个陶偶、四个碗,一共十九个钱,后来就碰到一个小哥儿要买最后一个偶人,我告诉他二个钱一个,他的仆人说别处都是卖一个钱,他就要我一个钱卖给他,我不肯,他就抢了偶人,砸坏了碗,还把我的钱抢走了。”

张丰真想吼一声:“告诉我是谁打了你,姐去给你报仇!”可这话她却只能在心里吼一吼,看着张裕衣服上的污迹和身上的青紫,张丰心疼得掉下眼泪,低声骂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世道啊,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做一名游侠也很不错,快意生死应该比苟且偷生痛快多了。

张丰抱了抱张裕,柔声道:“以后遇到事情要先保自己平安,知道吗?只要你好好的,就算损失一百个钱,姐也不掉眼泪。”

“姐——”张裕已经收住的眼泪又噼噼啪啪的掉下来。

张丰提了两罐在太阳下晒得温热的水注进浴桶里,把他推进卫生间去洗澡,这时那几位名士已经站在院墙边准备走了,张丰只是冲他们点个头,便进屋替张裕拿衣服去了。

正文 郭启

农忙过后,官府的徭役就该派下来了,张丰和张裕虽然都不到服徭役的年龄,但作为独立的一户,却不能就这么置身事外,否则他们一不用交田赋,二不用服徭役,里长又岂会让他们白白在郭家坪落户?

卖陶器也是要交税的,而且她没占半分田地,里长自不能把田赋摊派到她头上,但别人服徭役,她也要有所表示付出才行,村里的另一个外来者憨憨,每年派徭役的时候都是要替人服役的,而张丰姐弟则被要求交一笔钱。

请人代服徭役,工钱一般是每天八个钱,役期通常是三十天,就是二百四十钱,这一下,不仅前些天为沈悛做工的一百钱、这半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十钱全没了,就连卖头发的老本都贴进去几十钱,张丰心疼得像是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

正当她化悲痛为力量,想把老本早日补回来的时候,里长又来指示了:五日后带一百个碗到郭员外家帮工。

郭家坪大多数村民都是郭员外家的佃客,这些佃客不仅要上交全部收成的六成,布若干,而且如果主家有事,比如修建房屋、养花种树、红白喜事、节庆宴客等等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也必须无偿出力,张丰虽然不是郭家的佃客,但里长要求她去帮忙,她也是不能不去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她根本就不是龙,而是地位最低的外来户。

对于张丰来说,耽误两天功夫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这些被借去的碗一去不回,那样的话损失就太大了。可她又不能抗命不遵,因为无论是里长还是郭家都不是好得罪的,她虽然心疼钱财,却也不会要钱不要命。所以九月二十六那天,她只好乖乖地带着一百个新碗去为郭员外的寿宴服务。

被里长派过来帮忙拿碗的就是村里的另一个外来者憨憨,平时张丰到西市卖碗,也大多是请他挑货的,一天六个铜板的工钱,外加两顿饭,憨憨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恨不能天天替她送货。

憨憨挑着碗轻快地走在前面,张裕也一脸雀跃的样子,期待着一睹宾客盈门的盛况以及那一顿据说是有菜有肉的赐饭。只有张丰显得过于沉默。张裕原本是不用去的,看在他家出了这么多碗的份上,里长好意让他跟着去混一顿好吃的,张丰本想拒绝,可是看到张裕兴奋的表情,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忍回去了。

村里被派来帮忙的大多是成年人,多半负责搬搬扛扛、搭篷砌台、喂马停车以及厨房里洗碗洗菜、烧火挑水等事,张丰和张裕一开始被分配去帮忙洗碗筷杯盏,后来又被人叫去到前院打杂,被郭府的客人和管事呼来喝去,忙得晕头转向。

好容易撤去了酒席,又是一轮净面更衣,然后摆上茶汤,客人们终于闲散下来,于是三五成群,或对奕,或射箭,或清谈,或笑闹,张丰和张裕也终于能喘口气休息一下。

给一个喝醉的客人送了两盆水之后,两人便暂时在僻静处躲起来,不到半天时间,他们就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能支使别人的时候,谁都不愿自己动手,作为地位最低的人,想休息就只能躲起来别被人看见。

两人躲在一个假山旁边,不过没有坐在山石上,而是挤在一块大石边,既没有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却又很容易被忽视。

张丰掏出徐大婶悄悄塞给她的新麦面饼,一掰两半,把大的那块递给张裕,见他没接,不由得转过头看他,却发现他正望着斜对面一个穿群青色袍服、手持书卷临窗而立的男子,根本就没注意到张丰递过来的饼。

“怎么啦,想认字读书吗?还是想起了爹?”张丰轻声问他。

张裕低下头。

张丰搂了搂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重新把饼递到他面前说:“饿了吧?吃点饼吧。”

两人躲了不过两刻钟,就被一个眼尖的小厮发现,招着手说:“过来,过来,你们两个,过来帮着拿东西。别人都忙得团团转,你们两个倒在这里躲懒,看你们就不是府上的人,怪道这么没规矩,快点快点,跟我来。”

结果张丰被派了提泥炉和炭篓,张裕拿棋盘和水壶,跟着捧棋盒的小厮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有一群少年男女在玩猜谜,小厮在花厅的矮几上摆下棋盘,不久便有两个少年坐在矮几旁下起棋来。张丰被留下来生火烧水,张裕则又被人支使着跑腿去了。

用炭烧水是很省心的,张丰坐着无事,便旁观起那群猜谜的人。

一个穿杏红衫子的少女出了个谜语:半部春秋(猜一字)。一个穿赭袍的少年很快猜出是“秦”。

接着赭袍少年也出了一个:一物坐也卧,立也卧,行也卧,卧也卧(猜一物)。那些人猜了多次,才有人猜中是“蛇”。

然后有一个穿月白袍子的少年出了一个谜语,却不说明猜什么,有人问,他转了转眼珠狡黠的说:“随便猜什么皆可,只要说得通。”大家猜了几次都没有猜中,于是少年夸口说:“若有人猜中,我喝一大碗酒。”

一个穿靛青色袍子的少年说:“喝一碗算什么,要喝就喝三碗!”

白袍少年说:“三碗就三碗,只要猜不出时你们也喝三碗。”

杏衫少女爱娇地哼了一声说:“我就不信猜不着!咱们好好想想,一定要猜出来,嘿嘿,就李二这样,再喝三碗肯定又要满地爬了,启,你还记得他上次醉酒的事吧。”

穿靛青袍子的启说:“当然记得。”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的笑着瞅了那位李二一眼。

李二有些恼怒,却聪明的不去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要限时的,半柱香之内,没人猜出来就算我赢。”

杏衫少女哼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反对,用半柱香时间猜一个谜语,已经不算短了,半柱香还猜不出,大概也没人有耐心再猜。

杏衫少女嘴里念着那个谜语苦思冥想起来,启却大叫:“侍酒!去温酒来!”

一个小厮应了一声,跑去花厅里抱了一坛酒走到小火炉旁,见张丰一边念叨着“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一边用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便笑着说:“你也会猜谜?”

张丰笑了笑,把水壶提下来放上温酒用的敞口罐,注上温水。侍酒把注满酒的酒瓯放进水中,吩咐道:“火小一点,不要温过了。”

侍酒坐在旁边看着烫酒,低头时看见地上的字,便问道:“那个谜语,你猜出来了吗?”

张丰又笑了笑,侍酒惊讶的问:“莫非你真猜着了?是什么?”

张丰见他为人和气,对他挺有好感的,便说:“是一个字,宾至如归的‘至’。”

侍酒不解,但却没有多问,立刻跑到启的身后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听启大笑道:“二郎,准备喝酒吧!有人猜出来了!”

“是什么?”杏衫少女急问。

“是‘至’字,荣幸之至的至。”启答道。

“至?”赭袍少年仰面想了一下,击掌道:“不错!”

杏衫少女嚷道:“原来是字谜呀,我还一直在猜物呢!”低语道: “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可不就是个‘至’字吗?哎呀,都怪李二不肯明说是猜字!”

这时侍酒已经斟了三大碗酒用托盘端了来,杏衫少女看见,怕怕地拍了拍胸口说:“幸好猜出来了。”

李二郎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却不肯示弱,反而嘲笑那位启说:“这应该不是你猜出来的吧?”

启老实的承认道:“的确不是。”

杏衫少女道:“你管谁猜出来的呢,你只管喝酒就是了,你方才可是说只要有人猜出来你就喝酒,我问你,谜底是‘至’字总没错吧?”

李二只得点头,杏衫少女道:“那不就对了吗?”说完这句她转头看着启说:“我正奇怪,你这个最不擅长猜谜的人今天怎么忽然开窍了,原来不是,那到底是谁猜中的?”

启一指张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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