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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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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小姑却是闷闷的笑出声来，也不觉得心痛，只是很平淡的，像打招呼的叹了声，“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怪我……”
梧阳本就把车开得飞快，听到这里莫名就有些害怕，不留意闯过一个红灯，白色炫光一闪，一脚踩下刹车。再就是转过头，像是要解释什么的，急切的表明着，“胜岚……”
小姑摆摆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声音冷冷的，“叫小姑。”
梧阳没有办法，只得低声下气，小声的说。“小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车停在那里，他解开安全带，想要去碰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从包里抽出来一张纸，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递给他，又倚着门，闭目养神了，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她竟是连和他再说一句话都不肯。
他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踩中她的雷区，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拿过她的纸条，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启动汽车，小姑眼望着窗外，似乎是想到很远。
两旁的梧桐树在车窗上映下疏离的影子，车子驶得快了，车外的景物流水浮灯变换着，梧阳的思绪也随着飘到了很远……远到四年前，她还没离开他的时候，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膈应着。
导火索不过是家里人给小姑介绍了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那时小姑才不过十九岁，却已经被家里骄纵得不成样子，打架斗殴、旷课逃学、在学校里打老师胡作非为就算了，最后还和地痞流氓们纠结在一块儿，倒卖黑车，非法改装车辆，黑市赌博，更甚至，背着爷爷在外头圈地，暗地里开舞厅，这些个暗箱操作运营的事情，小姑无一不精。
小姑的身手梧阳是从小领教过的，别说其他人不能在小姑身上讨到一分便宜，就是他想和小姑打架，也得估量着点——小姑不仅身手好，脑袋也很聪敏。可惜她的聪明没往正途上，倒是被引到邪门歪道去了。
梧阳十分清楚，小姑在外头，黑道白道都吃得很开，那是一点亏都不会占的。也因为这样，那时候他就由着她去了，对着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事情断断续续的报到了叔叔伯伯耳中，小姑的劣迹才被闹开。
亏得爷爷还以为小姑在外头被人带坏，受人蒙蔽参加了这么些胡作非为的活动，却不晓得其实小姑才是幕后的操纵者，但别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抓到她的把柄。
小姑被带到爷爷面前，好生训斥了一顿，却还是舍不得打。爷爷军人出身，自然晓得男孩子需要磨砺、训练打压的道理，叶家的男孩子从小就被教训得很惨，轻则训斥，重则棍棒打骂，在教训孩子的问题上，爷爷丝毫不含糊，对着自己的儿子就像训练士兵一样，该训训，该打的打，从没手软过，可在对待小姑的问题上，带了一辈子兵的爷爷却犯难了。对着小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爷爷没办法，把小姑抓起来，在家里关了数月的禁闭，在那段时期里，梧阳没少给小姑透过风声，送过饭，其间建立起了一段十分深厚的革命友谊。
几个月的禁闭过后，小姑倒是老实了不少，不仅和过去的人一刀两断再无联系了，人也老实不少，断断续续戒了不少恶习，甚至连烟也不抽了，也肯捧起书认认真真的学习了。过不久，就被爷爷送去警校里读书了。
家里人自然喜不自胜，其中最开心的当然是爷爷奶奶。两位老人眼看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而小姑又让人如此伤透脑筋，两人思前想后，便是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找一份合心的亲事，把小姑给嫁过去，也省却两老的一桩心病。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姑的年纪虽不算大，但当时抱养的时候，改了年龄，所以身份证上的年纪也不小了。
爷爷奶奶两人一合计，觉得如果小姑成家了，也能把心定下来，好好的过日子，这对家里、对小姑总归是有好处的。
后来便是拣了不少对象，人多得让爷爷奶奶差点儿要犯难了。给招呼好一点的人家，又怕小姑过去受了委屈，给找差一些的，又担心生活习性不一样会过不下去，这左挑右选的，最终是选定了某个部长的儿子，年纪不大，刚在基层做了几年，恰好就要提拔上去当干部。
爷爷奶奶敲定了人选，又怕介绍太过突兀，便想省去繁冗的过程，直接把人往家里带。
也不知道小姑是从哪里听到家里要帮她介绍对象的消息，后来的事跌碎了爷爷奶奶甚至是梧阳的眼镜……恐怕只有小姑这种离经叛道的人，才能想出来这样的点子。
那天是周末，爷爷奶奶拉了家里的人聚在一块儿吃饭，介绍的对象也来了，看起来文质彬彬，对着爷爷奶奶也热乎，把两老人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因为小姑是家里最受宠的，一家人紧张得不得了，一桌子全危襟正坐，就等着男女主角悉数上场——爷爷奶奶可是事先交代好了，今儿对象是客人，小姑是主角，给小姑找对象是一件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的事，无论谁都不能给出岔子，要是出了幺蛾子，准要把那人给办了。
最后小姑人是来了，后头还扯了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在宴席上，和姑娘勾肩搭背言笑晏晏。爷爷奶奶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姑倒好，吃饱喝足，直接摞下一句，“哎，你们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这就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就是女的。”说完直接拉着人落跑了。
二伯父惊得筷子掉地下了还不自知，爷爷气的青筋勃发，手抖得和筛糠一般，差点抽过去。奶奶脸色铁青捂着心口，差点就心肌梗塞了。只有那对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一个劲儿的僵笑，“这大妹子真是……心直口快，心直口快。”
连最会收拾烂摊子的四伯父也只能随便扯了一句，“呵呵，年轻人嘛，爱开玩笑。”
一场鸿门宴就这么闹了个不欢而散，爷爷知道小姑在外头胡作非为，好事没干，坏事做了不少，却也没像那天亲眼所见那么荒唐，回家后气得把小姑抓起来一顿好打。其他事爷爷容忍了，但到了终身大事上，小姑再一次和爷爷的期许背道而驰了，在外头同居，结交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就算了，居然还把女性的男朋友往家里带，这不是存心让叶家在圈子里头蒙羞么？难不成她往后就要找个不男不女的“男朋友”一起过日子了？
爷爷越想越气，拿着藤条一个劲往小姑身上抽，一下连着一下没手软过。小姑性子也倔，低头挨打一声都没吭过。当夜打完后，收拾了东西就离家出走，直接把爷爷气进了医院。爷爷大病了一场，出院后又到舟山疗养院住了大半年，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硬朗了。
小姑也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心虚，直接在外头买了房子住，再也不回家了，奇怪的是，警校却是奇迹的读完了。毕业后，自己给找了份狱警的差事，一直做到现在，也还是黑道白道的参合着，一个没落下。
就这么闹得兵荒马乱的，在这四年里，梧阳和小姑，一个上着军校，一个上警校，竟就再也没见过面。关于小姑的消息，还是从叔叔伯伯侄子辈们，甚至圈子里会所舞厅里听来的。小姑这几年，虽说没有像以前那样荒唐，但也活得精彩十分。男朋友、女朋友交了不少，黑白两道也有涉及，在京城八旗圈子里很是风光，外头还给安了个名号，就叫“岚公子”。追求者在后头排了老长一条队，男男女女都有。
小姑就是这样的流里流气，家里门风严肃，全是一派正气凛然的军人形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小姑这儿，就长成了凛然的邪气，而且还邪得很不一般。反正小姑就是有办法，把世人觉得离经叛道的事，做得很好看，很自然。
就连梧阳也不得不承认，圈子里什么美人没有，长得美貌漂亮的都不在话下，和那些美人相比，小姑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但她就是有着自己的风韵气度，身上透出来一股子亦正亦邪的气息，把一众男女迷得神魂颠倒。
这阵子，梧阳正巧听闻，“岚公子”和一个三流小明星正打得火热。这小道消息……从来没有空穴来风的道理。
车外高大的法国梧桐落尽繁叶，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延伸出去，影子落下来看得人心里涔涔。
梧阳想起往事，心里一阵难受，转头看小姑，她坐在副驾驶位上，微微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上轻轻颤动，皮肤像陶瓷娃娃一样瓷白，连皮肤下面淡绿色的毛细血管都看得清楚。
梧阳觉得闷，想出车外透透气，小姑睁开眼，醒了，抓了一把蓬松的乱发，像猫一样眯着眼，嘟囔着，“恩？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小姑住的地方，和家里的大宅子刚好是一南一北，离得很远。下车的时候梧阳还打量了一眼这方圆几里的房子，地盘是新开发的，地段不算好，胜在够幽静淡雅，闹中取静，离市区也不远，一会车程就到，绿化做得很好，墙里墙外能看见的，都是树。外头还有人站岗，门禁森严，从外头到屋里，车子也还要开上几分钟的路程。
梧阳好奇的四处张望，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偷窥小姑的房子？看她居住环境怎样？梧阳差点失笑，回头见小姑已经整了衣服从车子钻出来，刚睡醒，脸上是一副慵懒的姿态，看得梧阳背后一凛。
小姑大大咧咧从车里出来，还犹自打着呵欠，低头一看腕表，摇头啧啧叹着，“大侄子，这样可不成啊，瞧瞧你这车，给你开得，都成乌龟慢爬了，我就是走路回来，也比你开车快啊。”
梧阳低头点了烟，不以为意，“就因为是好车才悠着开啊，如果出了事，准要被人告到父亲那里去，到时见我一次骂我一次，要是被爷爷知道，那我连车也不用开了，直接搭公车回去。”
小姑被他逗笑，眼珠子转了一下，噗嗤笑出来，“那倒也是。”
夕阳西下，余晖把她的侧脸照得尤为好看。梧阳一时看得有些呆，回过神来，小姑已经走了好远，竟是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像当初离家时候的义无反顾一样。
小姑从来就是如此。
梧阳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事来，着急的把烟扔了，直接走前几步，很八卦的问着，“哎，小姑，过几天爷爷大寿，你去吗？”
正文 第三章
爷爷大寿的那天，整个军区大院张灯结彩的，人多得差点连站脚的位置都没有。眼力所及的，全是花花绿绿的大军装，军装上那些星星杠杠的，多不胜数，白白灿花了人眼，比灯火还要璀璨。
叶家本就家大业大，此回恰逢爷爷八十大寿，就连梧阳远在国外的姐姐也在几天前就赶回来了。梧阳那天还要上课，从军校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再驱车到了大院，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整个院子里熙熙攘攘，觥筹交错，看起来自是一派喜庆之色。
父亲叔伯一辈们坐了满满当当一个大厅，正高谈阔论着，谈论家国大事，年轻一些的后生们兀自围在一起，谈论着各自妙趣横生的生活。
梧阳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就看见角落里坐着个女子。姐姐梧雅坐在沙发的一角，手里端着一大碗冰激凌，一勺一勺舀着吃，吃得两只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活像只蹲在墙角里偷了腥的猫。没一会，碗已经空了大半，上面还向外潺潺的冒着凉气，梧阳不禁皱了皱眉，大阔步走了过去。
在这满厅都是星星杠杠的军人世家里，他的姐姐绝对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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