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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谣-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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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前些日子旅顺暴乱的大案?这个徐金地是伊藤派到东北去的奸细,结果在旅顺办事不利,反而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在东北泄露了身份,游击队找他;躲回到上海后呢,日本人也不会饶他。”石万斤笑说,“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于劲松道,“你们想,弄得他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那是谁?”何光明道,“说他恨透了伊藤,那也合理。”于劲松道,“更巧的是,这个人是月姑娘从小的好朋友,如今他杀了伊藤,结果月银给拿去抵罪,他看不过了,终于现身救人,这个合不合理?”石万斤说,“也合理。不过这么一个人,可是会舍己救人么?”何光明道,“我看杀人的不是这个徐金地。那不过是有人为了救月银,栽赃在了他身上。”于劲松道,“对了,我和五爷想的一样。虽不知道是谁,不过这个人的想法倒是缜密,救月银,杀徐金地,一石二鸟。”
这把枪作为另一件物证出现后不久,徐金地也遭了逮捕。事情如此一波三折,神木可没想到——其实眼下,到底杀了伊藤的是谁,他不在乎,之前未能除了锡白,他心里积怨颇深,原想能借此除了这个蒋月银,也算出了口气,至于这个徐金地,用过了,死不死活不活,如今倒没什么要紧了。不过既然在枪上提到了徐金地的指纹,相比蒋月银,他的嫌疑倒是大得多了。
几日后庭审,月银承认自己动过那锹,但是平常整理花圃时所用,叫了园丁来作证,亦说蒋月银平时时常过来帮忙,如此一来,留有她的质指纹就不奇怪。虽说徐金地也绝不承认自己杀过伊藤,但相较之下,无论人证物证,月银皆在上风,芝芳埔元等人在一旁听审,看是这个局面,皆是放心。谁知过得一会儿,法庭宣判,蒋月银谋杀罪成立!
听了这话,芝芳当场晕倒,余下众人都是大惑不解。夏书记自忖自己想的法子,并无漏洞,为什么蒋月银依旧被判了有罪?
此一时刻,唯独有一个人是料在了前头。谭锡白听着这个结果,叫来了四眼小方两人说,“我走了。”小方叫一声先生,四眼更是呜呜哭起来。谭锡白笑道,“四眼,这一回你要是再当着蒋小姐乱说话,小心回来我收拾你。”那四眼呜呜道,“先生,我等着你回来。”谭锡白拍拍他肩膀,说,“好了,老马那头我都说好了,船队的事暂且交给他打理,你们俩给我看好家,那条简讯明一早给我登报,回头无论什么人找我,一句话,就说我出海了。”
却说蒋月银从法院回来,又给押进了死牢。巧的是,这一次住的,还是那疯女人的在的一间牢房。那疯女人见她来了,拍拍手说,“你回来啦。”月银到了此刻,反而坦然,笑道,“你还认识我么?”那女人说,“认识啊,上一次你出去就没回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月银心想,上一次多亏锡白相救,可好运气没有那么多次了,这一次我可是真的要死了。上一次为何光明,这一次为林埔元,这个英雄,倒底是做下了。
月银瞧那女人一脸喜色,说道,“你干嘛这么高兴我回来,可是有个人能陪你说话了?”那女人说,“不是,我想吃肉啦。”月银一怔,随即明白,自己上一次因着谭锡白照料,碗中常是有鱼有肉,她都分给这个女人吃。便道,“好,有了鱼肉,咱们还是一同吃的。”谁知待得过些时候开饭,哪有什么鱼肉?月银的伙食,和那女人一样是窝头青菜。那女人看了不觉大大失望,说一句你骗人,端着自己的碗躲到墙角去。月银也不在意,窝头青菜照样吃着,虽觉得这窝头粗,青菜酸,都是十分难以下咽,但想这样的饭菜自己只吃过一回,殊不知普天之下多少人,连这样的饭菜也吃不上,又有多少人从小就做了孤儿,连家人和朋友也没有,冻饿死在街头的。再想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得到这许多朋友,亲人的朋友的疼爱,有书读,能吃饱穿暖,纵然时间短暂,也该庆幸。更难得,自己与谭锡白相恋一场,哪怕不能白头偕老,也比眼前这女人好得多了——死又如何?反正再过得几十年,大家都要死的。
月银吃过饭,方问那女人道,“大姐,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姓蒋,叫月银。月亮的月,银色的银。”那女人看着,神色迷惑,月银才想起来,这女人多半也是不识字的了。那女人说,“我姓韩,没有大名,人家都叫我秀姑。”月银看她容貌,若然不是这般疯癫,其实也称得上一个“秀”字,因说,“那么我也叫你秀姑。秀姑,你今年多大了?”秀姑摆弄着手指头,说道,“我孩子死了七年,我是二十八岁。”月银问她,“你还有家人没有?”秀姑说,“没啦,六岁就给我男人家做童养媳,我亲爹妈早不知死在哪儿了。你有家人没有?”月银说,“我有,爸爸妈妈,妹妹。还有未婚夫。”谁知秀姑听了,摇摇头说,“那可不好。”月银问她为什么,秀姑说,“他们没有把你卖了做童养媳,一定很疼你。你要死了,他们都要难过的。”月银一想,倒是难得这女人一语中的,别人不说,单是一个瑶芝,对一个陌生人都是十足的善心善念,自己可要死了,可不知道她该难过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一节,叫了狱卒来,问她能不能给些纸笔。那狱卒想来怜她是将死之人,过一会儿便给她拿了些过来,说,“这个是我们审犯人录口供用的。”月银说,“大姐,我想给我的家人写信。等我死后,能不能请您帮忙转交?”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点钱来。那女人看她小小年纪,却神色自若,已有几分钦佩的意思,说,“这个不用了,你写完我转交就是。”月银道个谢,心想,纵然是在死牢,遇到一个好心的狱卒,那也是我的运气了。接着便也不多做他想,只专心坐下来写字。女人看她动一动手,纸上就多了好多各式各样的方块,说,“原来你还是一个女先生呢。”月银心念一动,另取一张纸,在上头写了“韩秀姑”三个字,说,“这个是你的名字了,就这么写。”那女人长这么大,听人家叫韩秀姑不知道叫了多少回,真正用自己的眼见,那还是头一次。月银看她盯着发呆,说,“你要不要学一学?”那女人点点头,月银便给她一支笔,叫她怎样拿笔,怎样运笔,韩秀姑虽然从没有读过书,可悟性不错,月银教了几次,便能把这几个字写得像模像样了。学了这几个字,又问月银,“四毛怎么写?”月银说,“四毛是谁啊?”那女人说,“我儿子。”月银点点头,又写了四毛两个字。
此后几天,月银将给家人的遗书分别写完,余下时间都教秀姑识字写字。那狱卒见月银和韩秀姑每天忙忙碌碌,虽觉得这两个做的无用之事,但终究也帮忙找了些废报纸来给两个人使用。韩秀姑已改口叫了她先生,学的十分用功,月银既知自己时日无多,每日也尽力的教,果真投入了进去,甚至忘了她们是身在这囹圄之中,倒真觉得是在一个什么书院里头,成了一对师生了。后来月银又画了一幅田园山水用稀饭粒贴在墙上,虽然没有好笔墨,可是远远看来,彷佛由这里出去,就真的能到到一片世外桃源了。月银心想如秀姑般聪明的,自己教了她认字,再教她画画,必然也会画的不错,只可惜时间不足,再有三日,自己就要被枪决了。
这一天睡到半夜,朦朦胧胧,忽然听见外头狱卒一声大喝,“什么人!”将月银和秀姑都惊醒了。秀姑有些疯病,被吓着了,当即大叫起来,月银也哄不了她。过得片刻,只见几个蒙面人冲到牢前,说,“就是这儿了。”接着接下面具,月银一看,竟是石万斤!秀姑看了几个戴鬼脸的,更是大叫,石万斤喝道,“你闭嘴,再叫打死你。”结果秀姑越发害怕,大哭起来。另一人说,“好了,老三,说起来,她要是不叫,咱么还找不到这里。”说话间,这一人也摘下面具,便是何光明了。月银惊喜间,叫一声万爷,又叫一声五爷,对秀姑说,“别怕,这是我朋友。”秀姑指着何光明说,“他是鬼。”何光明笑道,“我们不是鬼,我们是捉鬼的。”秀姑止了哭说,“捉鬼的?”何光明说,“我们要捉鬼,只好先扮个鬼样子,鬼才不会生疑。”秀姑点点头说,“对了,你真聪明。”
何光明又对月银说,“这几天委曲你了,只是我们要里外安排,需要时间。”月银心中感念,说道,“五爷,弟兄们未免也太冒险了。”何光明笑道,“不冒险,就躲在家里陪老婆哄孩子了。”秀姑听了孩子,说,“你也有孩子么?”何光明已看出来这个女人有些神志失常,对她笑一笑,也不怎么理会,只对月银说,“咱们快走,于劲松在外头备好了车,待会他陪你直接去南京。你在南京躲一阵子,再去香港。”月银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秀姑,来。”石万斤说,“你还带着她?”月银道,“她一个人在这里押了七年了,怪可怜的,既有机会脱身,我想带她一起走。”何光明道,“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你要带着就带着,我们走。”月银便拉着秀姑,跟在何光明和石万斤后面。
走出去才没多远,却见外头一个有个人向里面疾奔,月银认得也是光明帮的一个人,那人身上已经受伤,奔到何光明面前便撑不住倒下来,石万斤扶起他道,“二爷怎么了?”那人说,“五爷,咱们中埋伏了,二爷快撑不住了?”石万斤惊道,“埋伏,谁埋伏咱们?”那人说,“是钱其琛的人。”月银心中一凛,说道,“莫不是他料到了你们要来救我,这些日子就守在周围了?”何光明道,“眼下也顾不得了,他们有多少人?”那人说,“一个连。总有上百人了。”听了这话,何光明和石万斤都是愣住,他们这一次来救人的,不过十几个,钱其琛动用的,竟几乎是他们的十倍。秀姑看大家伙儿阴沉着脸色,都不动弹,拉着何光明袖子说,“咱们还去不去捉鬼?”
月银道,“五爷,你们先别管我,若能突围,你们突围先走。”何光明摇头道,“力量相差太悬殊了,突围不出的。”对刚刚报讯的人说,“你去通知,让二爷能撤就先撤。”那人说,“五爷和万爷怎么办?”何光明道,“我们自有办法,你就这么和二爷说去。”那人眼看他一脸愁容,哪是有办法的样子。不过如今事态紧急,那是能走脱一个是一个了。于劲松此刻尚在外围,逃走终究不是无望。
那人领命去了,石万斤说,“大哥,咱们怎么办?”何光明一手抚着铁牢,叹道,“我在这里住过十五年,真是怕了,没想到老天爷还要我死在这里。”石万斤说,“大哥,咱们就带弟兄们冲出去,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咱们总不做赔本的买卖。”何光明道,“不错,咱们便要死,也是要做站着死的好汉,绝不在他姓钱的面前低头哈腰。月姑娘,只恨我们此次失策,救不了你,别见怪,大哥欠你的情,来生再还你了。”月银说,“大伙儿舍命相救,月银已是感恩不尽。如今便是提早三天,能和大家死在一起,也好!”接着对秀姑说,“秀姑,咱们今天走不脱了,你回房里去吧。”秀姑扯着月银的手说,“先生,回去有鬼,我怕。”月银说,“别怕,鬼都在外头,牢里没有鬼。”秀姑摇头说,“有的,我不回去。”月银见她死死拉着自己,也是无法,心想,即便留下秀姑,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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