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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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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兄弟们情意有,各人心机各自谋。每听到时,心里总是感慨万分的,惊心动魄的。
1990年2月2日上午
谈闲情
人生,总得有一点闲情。闲情逐渐消失,实际就是生命的逐渐消失。
我是农家的孩子,农村的玩意儿,我都喜欢,一生不忘。
例如养蝈蝈,直至老年,还是一种爱好,但这些年总是活不长。今年,外孙女代我买的一只很绿嫩的蝈蝈,昨天又死去了。我忽然想:这是我养的最后一只。我眼花耳背,既看不清它的形体,又听不清它的鸣叫,这种闲情,要结束了。
幼年在农村,一只蝈蝈,可以养到过春节。白天揣在怀里,夜晚放在被里,都可以听到它欢畅的叫声。蝈蝈好吃白菜心。老了,大腿、须、牙都掉了,就喂它豆腐,还是不停地叫。
童年之时,烈日当空,伫立田垄,蹑手蹑脚,审视谛听。
兴奋紧张,满头大汗。捉住一只蝈蝈,那种愉快,是无与伦比的。比发了大财还高兴。
用秫秸眉子,编个荸荠形的小葫芦,把它养起来,朝斯暮斯,那种情景,也是无与伦比的。
为什么在城市,就养不活?它的寿命这样短,刚刚立过秋就溘然长逝了。
战争年代,我无心于此。平原的青纱帐里,山地的衰草丛中,不乏蝈蝈的鸣叫,我好像都听不到,因为没有闲情。
平原上,蝈蝈已经不复存在,农民用农药消灭了蝗虫,同时就消灭了蝈蝈。十几年前,我回故乡看见,只有从西南边几个县过来的行人,带有这种稀罕物。也是十几年前,在蓟县山坳里,还听到它的叫声。
这些年,我总是喂它传统的食物,难免有污染,所以活不长。
当然,人的闲情,也不能太多。太多,就会引来苦恼,引来牢骚。太多,就会成为八旗子弟。初进城时,旧货摊上,常常看到旗人玩的牙镶细雕的蝈蝈葫芦,但我不喜这些东西,宁可买一只农民出售的,用紫色染过的小葫芦。
得到一个封号,领一份俸禄。无战争之苦,无家计之劳。
国家无考成,人民无需索。住好房,坐好车,出入餐厅,旅游山水。悠哉度日,至于老死。不知自愧,尚为不平之鸣,抱怨环境不宽松,别人不宽容。这种娇生惯养的绔绔子弟,注定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
1990年8月16日中午记——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十一 耕堂读书记 耕堂读书记(一)
《庄子》
在初中读《庄子》,是谢老师教课。谢老师讲书,是用清朝注释家的办法。讲一篇课文,他总是抱来一大堆参考书,详详细细把注解写在黑板上,叫我抄录在讲义的顶端。在学校,我读了《逍遥游》、《养生主》、《马蹄》、《胠箧》等篇。
老实说,对于这部书,我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读懂。有一时期,很喜欢它的文字。《庄子》一书,被列入中国哲学的经典著作,当然是很深奥的。我不能探其深处,只能探其浅处。
我以为,庄生在写作时,他也是希望人能容易看懂容易接受的。它讲的道理,可能玄妙一些,但还不是韩非子所称的那种“微妙之言”。微妙之言常常是一种似是而非、可东可西的“大言”,大言常常是企图欺骗“愚昧”之人的。
像《庄子》这样的书,我以为也是现实主义的。司马迁说它通篇都是寓言。庄子的寓言,现实意义很强烈。当然,它善于夸张,比如写大鸟一飞九万里。但紧接着就写一种小鸟,这种小鸟,“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描写得更加具体,更加生动活泼。因为它有现实生活的依据。因此我们看出,庄子之所以夸张,正是为了表现现实生活中的具体细节。在书中这种例子是很多的。他常常用人们习见的事物,来说明他的哲学思想。这种传统,从庄子到柳完元,我以为是中国散文的非常重要的传统。
前些日子和一位客人谈话,涉及这方面的问题,简记如下:
客:我看你近来写文章,只谈现实主义,很少谈浪漫主义。
主:是的,我近来不大喜欢谈浪漫主义了。
客:什么原因呢?
主:我以为在文学创作上,我们当前的急务,是恢复几乎失去了的现实主义传统。现实主义是古今中外文学创作的主流,它可以说是浪漫主义的基础。失去了现实主义,还谈什么浪漫主义?前些年,对现实主义有误解,对浪漫主义的误解则尤甚,已经近于歪曲。浪漫主义被当成是说大话,说绝话,说谎话。被当成是上天入地,刀山火海,装疯卖傻。以为这种虚妄的东西越多,就越能构成浪漫主义。因此,发誓赌咒,撒泼骂街也成了浪漫主义不可缺少的东西。
我认为浪漫主义虽是文艺思潮史上的一种流派,作为创作方法,浪漫主义必须以现实主义为根基。浪漫主义是从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升华出来,没有凭空设想的浪漫主义。海市蜃楼的景象,也得有特定的物质基础,才能出现。
客:我注意到,你在现实主义之上也不加限制词。这是什么道理?
主:我以为没有什么必要,认真去做,效果会是一样的。
我们读书,即使像《庄子》这样的书,也应该首先注意它所现实主义成分,这对从事创作的人,是很有好处的。从事哲学研究的人,着眼点可以不同,但也要注意它的反映的历史生活的真实细节,这才是真正的哲学基础所在。
我现在用的是王先谦的集解本,这是很好的读本。他在序中说:
余治此有年,领其要,得二语焉。曰: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窃尝持此,以为卫生之经,而果有益也。
对于这种话,我是不大相信的,至少,很难做到吧!如果庄子本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写出这样充满喜怒哀乐的文章了。凡是愤世嫉俗之作,都是因为作者对现实感情过深产生的。这一点,与“卫生”是背道而驰的。
这位谢老师,原是新诗闯将,自执教以来,乃沉湎于古籍,对文坛形势现状,非常茫然,多垂询于我辈后生。我当时甚以为怪,现在才悟出一些道理来。
《韩非子》
在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国文老师叫我们每人买了一部扫叶山房石印的王先谦的《韩非子集解》。四册一布套,粉连纸,读起来很醒目,很方便。
老师是清朝的一名举人,在衙门里当了多年幕客。据说,他写的公文很有点名堂。他油印了不少呈文、电稿,给我们作讲义,也有少数他作的诗词。
这位老师教国文,实际很少讲解。在课堂上,他主要是领导着我们阅读。他一边念着,一边说:“点!”念过几句,他又说“圈”!我们拿着毛笔,跟着他的嘴忙活着。等到圈、点完了,这一篇就算完事。他还要我们背过,期终考试,他总是叫我们默写,这一点非常令人厌恶。我曾有两次拒考,因为期考和每次作文分数平均,我还是可以及格的。但给他留下了不良印象,认为我不可教。后来我在北平流浪时,曾请他介绍职业,他还悻悻然地提起此事,好像我所以失业,是因为当时没有默写的缘故。
其实,他这种教学法,并不高明。我背诵了好久,对于这部《韩非子》,除去记得一些篇名以外,就只记得两句话:
其一是:“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其二是:“色衰爱弛。”
说也奇怪,这两句记得非常牢,假如我明天死去,那就整整记了五十年。
我很喜欢我那一部《韩非子》,不知在哪一次浩劫中丢失了,直到目前,我的藏书中,也没有那么一部读起来方便又便于保存的书。
老师的公文作品,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知他从《韩非子》得到了什么启示。当时《大公报》的社论,例如《明耻教战》、《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等篇,那种文笔,都很带有韩非子的风格。老师也常常选印这种社论,给我们作教材,那时正值“九一八”事变之后。
老师叫我们圈点完了一篇文章,如果还有些时间,他就从讲坛上走下来,在我们课桌的行间,来回踱步。忽然,他两手用力把绸子长衫往后面一搂,突出大肚子,喊道:“山围故国——周遭在啊,潮打空城——寂寞回啊”,声色俱厉,屋瓦为之动摇。如果是现在,一定会引起学生的哄笑,那时师道尊严,我们只是默默地听着。有时也感到悲凉,因为国家正处在危险的境地。
以后,我就没有再读《韩非子》,我喜爱的是完全新的革命的文学作品。
直到前些年,我孤处一室,一本书也没有了,才从一个大学毕业生那里,借来两本国文教材。从中,我抄录了韩非子的《五蠹》全篇和《外储说》断片。
韩非子的散文,时时采用譬喻寓言,助其文势。现实生活的材料,历史地理的材料,随手运用,锋利明快,说理透彻。实在是中国古代散文的奇观,民族文化的宝藏。
我目前手下的《韩非子》,是光绪元年,浙江书局据吴氏影宋乾道本校刻,后附顾广圻《韩非子识误》一册。
曹丕《典论·论文》
除去诗,曹丕的散文,写得也很好。他的《典论》,虽然只留下一些断片,但读起来非常真实生动。例如他记郤俭等事,说:
颍川郤俭能辟谷,饵伏苓。甘陵甘始亦善行气,老有少容。庐江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初,俭之至,市伏苓价暴数倍。议郎安平李覃学其辟谷,餐伏苓,饮寒水,中泄痢,殆至殒命。后始来,众人无不鸱视狼顾,呼吸吐纳。军谋祭酒弘农董芬为之过差,气闭不通,良久乃苏。左慈到,又竞受其补导之术,至寺人严峻,往从问受。阉竖真无事于斯术也。人之逐声,乃至于是。
“逐声”就是庄子说的“吠声”,就是“以耳代目”,这种人有时被称为“耳食之徒。”他们是不进行观察,也不进行独立思考的。在我国,类似这种历史记载是很多见的。
这种社会现象,有时可形成一种起哄的局面,有时会形成一种持续很久的社会浪潮。当它正哄动的时刻,少数用脑子的人,是不能指出它的虚妄的,那样就会担很大的风险。因此,每逢这种现象出现,诈骗者会越来越不可一世,其“功业”几乎可以与刘、项相当。但总归要破灭。事后,人们回想当时狂热情景,就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简直不值一笑了。
考其原因:在上是封建专制,在下是愚昧无知。这两者又是有关联的。
他所记情状,不是也可以再见于一千多年以后的社会吗?
历史长河,滔滔不绝。它的音响,为什么总在重复,如此缺少变化呢?还有他遗令薄葬的文章,《典论》中记述青年时和别人比较武艺的文章,也都写得很好。
曹丕幼年即随魏武征讨,武攻文治,都有经验,阅历既多,所论多切实之言。这些方面,都非公子曹植所能及,被确定为世子,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的《典论·论文》,是一篇非常完整,非常透辟,切合文章规律的文论。在这篇论文里,他提出了“文人相轻”这个道理,论列了当代作家,谈到各种文章体裁,提出了“文以气为主”的见解,成为不朽的名论。
创作者触景生情,评论家设身处地,才能相得益彰。曹丕先为五官中郎将,后为皇帝。他把同时代的代家,看作朋友,写起评论来,都以平起平坐的态度出之。所评中肯切实,功过得当。富于感情,低回绵远,若不胜任。《典论·论文》及《与吴质书》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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