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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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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景组住下后,每天四处跑着察看地形,背了照相机走到哪儿,拍到哪儿,最后一选好了场景。一到晚上,导演就又和那些演员走东家,串西家,了解当年闹匪的事,进一步充实他们的剧本。老大接受了购买搭景材料的任务,便先砍伐了坟地仅有的树,又将屋前屋后的那些柏树、杨树也砍了许多,统统卖给采景组,后再到各家去收买木料、绽板、白灰、砖瓦,一一集中到要搭房子的地点。他工作得十分卖力,采景组就高价收购,几天功夫他便从中赚得六七百元。

第一次来了城里人,又是弄电影的,村人见导演和演员走到哪里,就围到哪里,见老大常常和这些人厮混,免不得眼红和嫉恨。剃头匠见人则说:“导演到过我家,和我喝过茶,吃过烟哩!”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支烟来,又夹在耳上,然后就神秘起来.说拍一个电影。国家要给五六十万元哩,说得人人瞠目结舌:后得知老大帮着筹备搭景材料,从中获得了六七百元,就又愤愤不平,骂“有钱的越有钱了?”等老大再到他们家去买材料?就一口拒绝,而私自去和导演交涉。导演就笑着对老大说:“你人缘不怎么好哩!”

老大也很难过,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儿得罪了他们?怕还是为挖矿的事。我之所以这么一心要把矿洞弄好,就是为了大家富起来,可总不落好,事事不尽意。”

导演说:“中国人就是这样,要不,为啥咱们国家干什么都艰难哩!我们这部电影,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要反映这方面的问题。可也怪,村里人对我们倒热情、和气。”

老大说:“你们是城里人嘛。村里人认为你们能到这里来,是一种吉兆呢!”

说完这些话,老大似乎想起了什么,诚恳地说:“导演,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这搭景的材料,我就不一定全部来筹办了。但我绝对支持你们,需要我个人办的,我说啥也办,也希望你们多支持我。大伙都信你们,你们只要支持我了,我那挖矿的事也就顺利了。能不能在矿洞重新开挖的那天,你们到那里去助助兴?”

导演说:“哈,你是要借东风啊!我第一次见你,你憨憨愣愣的,谁知你还这么鬼精灵啊!”说得老大极不好意思。导演就拍着他的肩头说:“没问题,到时候你随叫随到,一切由你安排!”

矿洞很快修复好了,买拖拉机的事,老大又亲自去县城一趟,订了货,苦恼的是还缺五百元钱。兄妹俩在家计算来,计算去,想不出个好主意,小梅就私自去采景组那儿,要求给人家做饭。导演很喜欢小梅的脾性,满口应允,月薪可付四十元。小梅从此就勤勤恳恳为采景组服务,人越发收拾得干净体面。每

顿饭熟后,她一碗一碗端给大家,然后又回去给两个哥哥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导演要留她一块吃,她总是抿嘴笑笑,说她吃惯了粗茶淡饭,油水大的倒觉得饱肚。在这期间,老二也常常来,来了就带了阿黄。阿黄最贱,喜欢和那些演员一起戏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少不得陪演员去河边钓鱼,掀石头捉螃蟹,自己用嘴叼了鱼罐儿回来。生杀这些河中游物,小梅不忍心,按导演的说法,将螃蟹在笼里蒸了,将鳖囫囵丢在滚水锅里,锅盖上压了石头,她就远远背过身,不敢听那锅里的动静。进餐了,城里人吃肉,阿黄嚼骨头,小梅还是不忍看,导演就说:“小梅是大善人了!”小梅说:“你们城里人什么都吃呀!”导演瞧她神情有趣,就说:“小梅,将来电影开拍了,你也演上一个角色吧!”小梅忙摇手说:“导演作贱人了,我能拍了电影?那丑死了!”说着,害羞地跑到河边去,却心想:“咱这一辈子活得也太可怜。瞧人家那些女演员,吃的好,穿的鲜,人样儿也嫩皮细肉,又上电影,那才不算白活一场啊!”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光大那粗糙的长满胡茬的大脸,心里阴下来,拿石子直砸水面。

小梅将预先领回的月薪交给大哥。老大他们又挖了许多矿,矿却无法运出去,为筹最后一笔拖拉机钱急得上了火,她就说:“能不能去给导演说说,我一次领四五个月的工资?”老大说:“那怎么开口?人家已经对咱够意思了,再不要使人家为难。再说,那也不够呀!”小梅苦得没了主意可想。

这天,做好了饭,左右看着没人,她偷偷从烛台峰后坡上去。到了那片竹林里。一看着远处那庵房,心里就阵阵发紧,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在泉水里洗了脸,理了理头发,心里说;“甭慌,甭慌。”向庵房走去。走一步,左右看一下,脚下就高一步低一步的别扭。立在庵房前二丈远了,假装咳嗽,但庵房里寂无反应。一进去,见光大没在,小梅的心倒一下子放松了。庵里乱极了,被子、衣服胡乱堆着;枕头是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一双草鞋泥巴糊着塞在床铺下,满庵的烟味、酒气。那块麝皮,还挂在那里,而那枕头上、被褥上,却落了许多麝毛。小梅刷地头大起来,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光大的情景浮在眼前,浑身不自在地抖了一下。突然,庵里的光线暗了,她一抬头,光大站在门口,一只手提着枪,一只手直直垂着,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小梅本能地站起来,收缩着身子,说:“你回来了。”脸烧得发烫。

光大也连忙笑着说:“是小梅来了!”

俩人就再无话,难堪地对视着。

小梅吃惊的是光大竞这么老实了,完全不像第一次那么粗野蛮横。她说:“你坐呀!”光大说:“我不累。”她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说:“你现在学得不像以前了!,J光大就坐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手脚却不敢动,感激地说:“小梅,你还到我这里来……”小梅说:“我哪儿不该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常住在这里,你这是过野人生活呀!”光大说:“这儿打兔子方便,你去我家见到那些貂子吗?貂都长大了。云云说,你在电影厂那儿做饭.我去了几次,不敢进去叫你。”小梅说:“你怕啥哩?”小梅心头一跳,倒被这话感动了,没想到这粗人还有这般细心处,自己就肚子肠子都软了,嘴上却说:“你还讲究打狼打麝哩?!”

光大见小梅好语待他,便又狂起来,搓起手,脸上显出一种欲望极强的神色,说:“小梅,你是让我去找你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能抗住,我知道性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馍不吃会在笼里放着的。”小梅倒生了气:“屁话!我今日来找你,要给你说一件事的!”光大忙说:“你说,你说。”小梅说:“你要真心学得让别人看得起你,你也像我大哥那样,去挖矿嘛!现在二哥和光小也在挖矿,挖矿不比你长年蹲在这儿强?”光大说:“你大哥能看上我?再说,我还要养貂呀!”小梅说:“我大哥他们想买拖拉机运矿,手里紧张,这拖拉机买不来,矿不能及时运出去,就赚不了大钱。村里人也不来挖,别人就更给咱两家生是非。你要真心待我好,就顾顾咱们的大事,你那貂卖了,钱先借大哥,你愿意不愿意?”

光大的脑袋一下子沉了,思想了半天,说:“要是卖了貂,那我还干什么呀?”小梅说:“我不是叫你去挖矿吗?”光大就说:“行,小梅,我听你的;但你也要听我的。你把这麝皮拿着吧,人家订婚都送银镯子,我没有,我送你这麝皮,你不会嫌弃吧?”

小梅把麝皮接在了手里。









拖拉机买了回来,张老大就在村里公开讲明:谁要挖下矿,由他负责往县上去卖。好多人家心又动起来,却疑惑地说:“现在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山上那麝还在呀,我家的一只羊昨晚又被咬死了!”老大说:“还能出什么事?麝就算是灾星吧,可电影厂的人来了,电影厂是拍电影的,神鬼敢撞吗?”

这天,没风没雾的,天空朗朗光明,张、孙两家人像过节一样,头明搭早起来就到矿洞去。老大提了十板响炮,又将河南那边的一个自乐班请来,在村里大造声势,说是要在矿洞“红场子”哩。

“红场子”是这里的风俗,即轰赶阴鬼霉气。谁家要住进新屋,或是觉旧屋不安生,就要请人来敲锣打鼓,放鞭鸣炮,闹闹哄哄一场。村人听说要给矿洞“红场子”,就都赶来看热闹,采景组的人也全来了。老大在矿洞口摆了三张桌子,桌桌烧了香火.放了核桃、葡萄、水梨,再是三坛包谷陈酒。导演和演员们全被请坐了上席,然后第一个进洞子的人就脱了外衣,用锅煤黑、桃红色研成水,在背上、肚皮上画了青龙:玄虎、朱雀、额头上又画了太阳、月亮,再用红布包了头,紧了腰带,列队进去。立即,洞内一人呐喊,十人呐喊,喊的字句不清,其实也没有字句,一尽声嘶力竭。待到喊到高潮时,锣鼓大作,唢呐齐鸣,那鞭炮就哔哔叭叭如炒豆一般。这时就见硝烟从洞口喷出来,声浪从洞口涌出来,小伙娃娃们就往洞里一窝蜂地钻,媳妇女子们却全捂了耳朵往后退,退不及,跌倒了,就有一只红鞋被人拾起,“日”地一声从人头上飞过,落到场圈外去了。如此闹了半个时辰,鞭炮停止,“红场子”的人又列队出洞,每个人如打过一场大仗似的,满头炮屑,一脸的烟灰,那汗水从脊梁上、肚皮上流下来,龙、虎、朱雀的图案就模糊不清了。而那些看热闹的人此时却都涌上去,抢夺“红场子”人头上、身上的红布,你撕我夺,人人手里便都获得了一小块。这红布被看作吉祥之物,说是作了腰带系上,可避灾消难,永保安康的。云云也就在混乱中抢了一节,当下撕成丝絮,用手合了劲,搓成极细的一条裤带,悄悄塞给老大。老大笑笑,又塞过来,低声说:“你系上吧,系上了咱仨人都有了安康!”羞得云云一指头戳在老大额上,自己却不自觉地拉了拉衣襟。老大就跳过去,在更紧的锣鼓唢呐声,捧了酒碗,一腿跪着,一腿屈着,将酒洒在洞口。然后立起来,再倒满酒,先敬导演,再敬演员,再是人人喝一口,余下的自己的就一仰脖子咕噜噜喝尽。最后,把酒碗摔在地上,裂为八片。

这锣鼓鞭炮,震响了四峰,山上的兔子就惊慌失措,满山跑动。雄麝正在天峰古堡里晒太阳,猛然听到了,着实吓了一跳。趴在古堡枪眼处往下看,见矿洞聚了黑压压一片人,不明白那里在于什么,怀疑人是否要来搜山?立即想起石洞里的雌麝,忙就往回跑。

多少天来,雌麝总是不思饮食,浑身发软,它认定这是病了。雄麝天天出来采药,却不知道采什么药好,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说是有一种草,叫崩崩芽的,味清苦,专长在阴崖的石缝里的,它找了几天,均未找见,这阵,昏昏沉沉呆在石洞里的雌麝也听到了山下的动静,又惊又怕,不时探出头来看望未归的雄麝,后就一阵晕眩迷糊过去。

雄麝回来了,将雌麝摇醒,说了自己的怀疑,两只麝作好了应战准备。但人终没有上来,它们再也坚持不住,就靠在那里睡着了。天亮的时候,雌麝突然觉得肚子饿的厉害,它叫醒了雄麝,雄麝就一下子跳将起来,再也不肯听从雌麝的劝告,执意跑出洞去,为雌麝,也为自己的后代寻找食物去了。

这只雄麝,兴许是想到自己将要有一个后代,太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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