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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开眼-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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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岛一拉起窗帘,月光便洒到初枝手上。初枝的手掌在活动,好像要抓什么东西似的。

这就是初枝所说的看。

无论盲人的触觉再怎么敏锐,难道真的可以用肌肤感觉到透过玻璃窗的月光吗?

“天有点冷,别干这种傻事啦,眼睛不是能看见了吗?”

阿岛把初枝的手塞进被窝。

大概是高滨博士交代的,值班护士来问眼睛痛不痛?睡不着觉的话,要不要打一针?

然而,只请护士用导尿管导了尿,初枝立刻就睡着了。

阿岛在椅子上放上坐垫一直坐到天亮。

她以手托腮凝视着初枝,她的头几乎压在初枝的睡脸上,一种爱的安详在心中油然而生,她感到自己的孩子是多么宝贵。

在缠满绷带的脸上长着一只显得非常天真可爱的小鼻子,真想把它摘下来欣赏欣赏。

初枝梦魇般地发出带鼻音的声音,她醒了。仿佛欲推开阿岛的脸。

“是妈妈啊?”

“嗯,做梦了?”

“妈妈还没睡?”

“要是,你手碰到眼睛就会麻烦的。”

“对,我都给忘了。”

初枝想让母亲笑一笑,可又仿佛倏地想起了似的,问:

“小姐和正春真的是兄妹俩?”

“为什么?做什么梦了?”

“不像吧?”

“像的。毕竟是兄妹嘛……”

“他俩的手相当不同。”

“手?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么?深更半夜的你说什么呀!”

“男人和女人?并不是这个原因。”

初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沉默不语。

阿岛十分明白初枝的话中那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觉。

正春和礼子异母,而且初枝和礼子同母。盲姑娘若用心去触摸,可感受到其中的微妙。

“初枝对正春和礼子两人的感情不一样,才产生那样的看法。”

“要是那么神经质的话,可就麻烦啦。眼睛看见后,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看得见了,你就会不知所措,还是要更糊涂一点。”

“你说过最想看看什么样的东西叫美?”

“对。”

“看了那以后,最想做什么?你已经变得跟世上平常的姑娘一样了,想不想出嫁什么的……”

然而,阿岛把这些话憋到心里没讲出来。

在邻室金丝雀的抖颤的鸣啭声中迎来了晴朗的早晨。

礼子也送来了一个装着黄道眉的鸟笼。

值班医生查房时,对初枝说给你换绷带吧,可初枝不愿意。



因为约定第一眼要见正春。

但是此话难以开口,她用带悲哀的声调问:

“先生呢?”

“是高滨先生吗?已经来了。跟先生好好商量后再换吧。”

年轻医生心想是女孩,所以只依赖教授,未免有点太任性了,但由于是教授特别关照的患者,他也就没换,出了病房。

邻室金丝雀还在不停地鸣叫。从远处传过来又继续传向远处,其鸣叫声在空中轻快地回转,宛如可用肉眼看到一般。

受其啭声的感染,初枝房间的黄道眉也鸣叫起来。黄道眉的叫声令人想到深山的幽静。

正当阿岛昏昏欲睡之际,高滨博士与正春一同走进来。

护士推着巡诊车过来,可博士连诊察服也未穿,就像是一位随便的探望客。

“怎么样?睡好了吗?”

护士解开了绷带。

“马上会看见的。”

说着取掉垫药棉。当眼睑裸露出来时,初枝喊道:

“正春!正春!”

这是纯洁的爱情迸发的声音。

“是我。在这里!”

正春好像要压到初枝身上似的,向前探身,注视着初枝的脸。

初枝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啊,啊。”

第一次看到人的脸。

也不知是惊奇还是惊恐抑或是喜悦,因异常激动,初枝的脸犹如盛开的鲜花,熠熠生辉。

她挥舞双手,猛地碰到正春的嘴唇上,由于眼睛看见了,她却反而无法估计距离。

“嘴,这是嘴?”

初枝好像小孩子。

一想到这就是自己曾吻过的嘴唇,她便忘却了羞涩,脸上泛出无法形容的微笑。

“是我,是我啊!”

正春一个劲地说着,仿佛要把自己印入初枝眼中。

“妈妈,妈妈呢?”

“在。”

阿岛伸出头去。

“妈妈,啊,看见了!”

然而,由于长期失明养成的习惯,初枝为了确认自己看见的东西的存在,禁不住粗鲁地来回抚摸母亲的脸。

阿岛握住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她自己的双眼,由于泪水已模糊得看不清东西。

“好,冲洗一下吧。”

博士略观察了一下初枝的眼睛,确认前房业已形成,就说:

“恢复良好,已不要紧啦!”

护士一冲洗完眼睛,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

“你看,漂亮吧?请看。”

初枝又伸手去触摸镜子。

她的手也映入镜中。

护士把镜子递给她。

“可以让她喝点苹果汁吗?”

阿岛问博士。

“没有关系。用礤床擦碎。”

“初枝,这是长野老家的苹果。”

初枝把它也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这就是山上积雪融化的水溢满小河时,开满芬香的花而结下的苹果?这就是自己在房屋周围的树木中间转来转去,像对待朋友似的,用手一棵棵触摸过并铭刻在心的苹果树上,日夜期待它渐渐长大的苹果?这就是自己与家人一道边唱歌边采摘下来,用脸颊摩蹭过的因日光照射果肉暖烘烘的苹果?这就是她曾问过“妈妈,你说红苹果和枫叶哪个漂亮”的苹果?

“太漂亮啦!这就是色彩吗?”

与苹果相比,无论正春还是阿岛、或是博士,人的脸色就无法称其为颜色。

“就吃这个?”

初枝感到难以想象。

“对。初枝有生以来是头一次看见吃的东西。这是绯红衣。”

绯红衣品种的苹果很漂亮,在黄地上出现鲜明的流红飞白和纹路,并有锈色斑点。

拿着那苹果的手也映入另一只手拿着的镜中。

“请也看一看我温室的花。”

正春说着抱过花瓶。

“花?啊,多漂亮!”

艳丽的色彩已令初枝惊愕不已,只感到光彩夺目。

“好。今天就到这里……一下子看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东西,这有点可惜的。明天再看。也许以后不再需要绷带了。”

听博士亲切地笑着这么一说,护士便灵巧地给她又扎上了绷带。

初枝看见东西仅为三四分钟。然而,初枝觉得刚才的三四分钟比出生以来迄今为止的岁月还要长。

现在即使被绷带蒙住眼睛也已不再是盲人。由于受光的刺激,眼睛略有点痛,闪闪发光的色彩一齐闯入脑海在飞舞。

博士对她说道:

“好像看得很清楚哪!”

初枝却弄不明白什么叫看得很清楚。只不过看见了而已。

“很美吧?”

“是的。”

“让你看见像我这样的老人的丑脸,真不好。”

博士笑着出去了。

然而,初枝无法区别老人的脸和青年人的脸。倘若用手触摸倒可区别,但用眼睛去看却弄不明白。

她尚未习惯用眼睛看东西。

光看了正春、母亲、博士、护士以及苹果和鲜花,就惊奇得如同看遍了人世间的一切。

可是,其形状却丝毫未能记住。

黄道眉正在恬适地啼呜。

阿岛和正春都默不作声。

刚才激动得忘了有人在场,正春把自己的爱情暴露无遗,现在面对阿岛他感到羞耻。

“今天我就告辞了。”

他唐突地站起身。

阿岛送他出去。

于是,正春好像受到指责似的,说:

“对不起!”

“哪里。”

阿岛低着头说:

“实在太谢谢您啦!可是,要是老不去学校的话……”

“啊?”

正春转过头去。



“学校?学校五天十天不去也没任何关系。跟小学和女子中学不一样的。”

正春心里想说的是:不是把温室的花都剪来了吗?那就是我把自己的感情统统献给初枝的证据。自己一无所有,已完全都在初枝身旁。

“不过,您家里人会担心的。”

“才不是那样的家。”

“哟,您说什么呀,连对小姐,见到小姐我都不好意思。”

“礼子吗?”

这时,正春才发觉已来到大门外边,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朝那小山冈对面的树林走去。

“妹妹说我太天真了。”

“不,我们才是异想天开……初枝那样子,跟娇生惯养的婴儿完全一样。是我不好。”

“要是因此而初枝受到责备,那我就太卑鄙了。”

“不会责备她的。”

阿岛高声说道,但马上为自己的声调感到吃惊,眼睛朝下看。

“不责备虽然不好,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不加责备悄悄地过去。”

“悄悄地过去?”

“嗯。她是一个智力发育不如常人的失明孩子,从做母亲的角度来讲也有许多不便……而且,像我这样的人,跟普通人的母亲不同。”

“可是,初枝已不是盲人。”

“哦。托您的福……不过,即使眼睛看得见,像她那样子跟盲人也没什么两样。”

“妹妹也这样说我,说……把那样毫无抵抗能力的人作……太残忍了。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责任重大。”

“谈不上责任,这种……我认为确实应该好好感谢您。”

“你是说要我死了这条心,从此作罢?”

“我并不是讲那么难听的话。”

“我不干。”

正春声音颤抖,显得略带口吃。

“我、我、我想娶初枝。”

“谢谢。”

阿岛一副毫不惊愕的神情,从心底里表示感谢,她弯下了腰。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得见时,就如愿地见到您,对那孩子来说,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这种幸福的事啦。”

“把她嫁给我?”

正春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那幸福,就感到真有点不敢当。今后的事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为了它,哪怕去掉初枝的性命都可以。我认为现在的幸福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初枝她是一点儿也不会惋惜的。”

阿岛仿佛自己对恋爱殉情似的,两眼泪汪汪。

“所以,我决不责备初枝。也许不是个好母亲,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多少年来看的尽是女人们的可悲爱情,所以才会这样说的吧……”

“所以,请不要让我和初枝悲伤。”

他们来到不高的树林的凉亭旁边,阿岛目不转睛地俯视漂着落叶的水池。

“不,这么一点悲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对年轻的男人来说……”



从阿岛讲的悲伤根本算不了什么的话音中,反倒听出一种深深的悲哀,因此,正春瞬间感到难以违拗。

阿岛受的苦和她的年龄像一堵墙挡在年轻的他面前。

因此,更使得正春要一不做二不休,他急不可待地说:

“如果,为我两三天不去学校都担心的话,那么,初枝的事,是我的一生……我甚至打算休学,因为不知道将会怎么样。”

“我也感到很难受。让像您这样的年轻人这么说……”

这让正春感到意外。虽说离应当结婚的年龄相差还远,但爱心早已异常强烈,这样的人一定要被当作迷途的孩子一样对待么?

“我决不是舍不得初枝。打个比方说,您说要想吃初枝,我甚至可以把她做成菜献给您。”

阿岛微露笑容说,“初枝也会乐意被做成菜的,即使让她给您作女佣都行。”

“女佣?”

“对,迄今为止她是个盲人,所以什么也不会做,可是,会老老实实地干活的。”

“请别说笑话。”

“并不是开玩笑。不过,我是说那孩子她也一定会说请把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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