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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断的友谊-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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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尼抬起头,看看灰褐色的塔式建筑。窗口上隐约看到了玛格丽特那被黑发烘托着的面孔,他弯下身去,采撷了一枝马约兰花。

侯爵委婉地将安利叫到自己身边,有意让列尼一个人上楼到他妹妹那里去。半小时后,在客厅里接到了让他们去玛格丽特房间喝咖啡的愉快邀请。她说,因为“我一分钟也不愿让他离开我。”在楼上,满面笑容和兴奋得面色红润的列尼,把奶油浇在罗金娜拿来的马林果汁上。安利的妻子布朗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认她那位长得并不漂亮、平淡无奇的小姑子,玛格丽特的双腮显露出温柔的红晕,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蓬松的黑头发的波浪披在肩上。姑娘在身上还缀了一束鲜花。

“今天,大家都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列尼,快把木樨草给父亲,他喜欢香花异草。哦,不,姨妈,您不要从头发上取下那熏衣香草,它配您的白发非常和谐;罗金娜,你头上也该别一朵金盏花。给雅克一枝,让他也插进扣眼里。现在,安利,你从头给我们讲讲吧。你是在哪里接到他的?是在基隆吧?你是怎样从这副可笑的胡子中认出他的?你呀,列尼,该刮刮脸啦,我不能容忍我的哥哥象个山林里的野人似的。”

“我正是森林野人哪,”列尼笑起来,“您们都想象不到我变得多么野蛮。当我们重新见到餐具和餐巾时,除了范里斯以外,几乎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为什么说‘范里斯除外’呢?”

“我说不清楚。您们看到他以后就会清楚的。他的血统就有一种优雅的气质。他骑在那匹瘦瘦的巴西骡子上,活象骑一匹纯种的骏马似的。在这方面,他很象父亲。”

“‘在这方面’是什么意思?”安利不解地问。

玛格丽特高兴地笑起来:

“你瞧,有些人仿佛‘生于豪门’。若是父亲穿上一身褴褛的衣衫,别人也会认为他是穿便衣的亲王呢。”

“我看不见得,”列尼看着盘子说,“褴褛的衣服能明显地改变人的形象,不管谁穿上都是如此。”

“这位范里斯是谁呀”侯爵问了一声,“是不是从野人手里救了你们大家性命的那个人?”

“是的,父亲,就是那位范里斯…列瓦雷士,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们大家会很快见到他的。”

“这个姓氏好象是西班牙人的,”布朗西插了一句,“他是什么地方人哪?”

列尼没有马上回答,谎言烧焦了他的舌头。

“他出生在阿根廷。”

“是从南美洲来的吗?同你们一起来的吗?他过去到过欧洲吗?”

“我想,他没有去过。”

玛格丽特脸上顿时失去了兴奋的表情。她抬起眼睛,接触到父亲的目光。他也在怀疑:为什么一提起这位来自阿根廷的朋友,列尼的声音总是有点发抖。

第二天,打开了装有各种离奇东西的箱子,把仆人找来分发礼品。列尼谁都没有忘。当取出一个带有“赠给玛尔塔”标签的包好的小筐时,列尼迅速从哥哥手中拿过这个小筐,并把罗金娜叫到一边,将这个礼物交给她了。

“我在没有得知你母亲逝世消息前,就包好了这份礼物。您就把它拿去留作对她的纪念吧,这对我来说也是痛苦的,罗金娜,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对我们是多么仁慈啊!”

回到一堆箱子跟前,列尼看到安利正在开下一个箱子。

“小心点!”他说,“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印第安人的武器,有的还带着毒药呢。”

“你要它干什么?”

“这不完全是我的东西。大部分是范里斯的,他是收藏武器的专家。我把他的收藏物和我的东西装到一起了。”

“这也是他的东西吧?”

安利搜出一本扁平的卷宗,上边有“范里斯”的名字。

“不,这是我的。这里有范里斯的铅笔素描像。这幅画像是我们同船的画家画的。”

“我想,我可以看看吧?”安利一边解开绳子,一边说。

昂热莉克走到跟前,从侧面看了一眼外甥。

“哎呀!快拿给我看看!我特别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他漂亮吗?人们都说西班牙人长的漂亮。艾蒂安,是不是这样?真有意思,我们应该感谢那位救了我们亲爱的列尼的人,我们还来没有见过呢。我敢断定,我们会爱上他的,噢……”

她只顾喋喋不休地唠叨,没有注意列尼脸上的表情。当她一声惊呼,顿时沉默下来的时候,玛格丽特微微颤抖了一下,垂下头去。

“一张多么奇怪的脸哪!昂热莉克高声说,“不,布朗西,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见,他是相当漂亮的,我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俊俏的,不过……您瞧瞧,艾蒂安。”

侯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列尼。

“可以吗?”他轻轻地问了一声。

“当然可以。”

侯爵看了一眼肖像,没有吭声。看上去,他是最后一个失去希望的人。他希望,有朝一日,当玛格丽特已经康复,而且幸福,忘掉那一切痛心的往事的时候,他将成为列尼的朋友,也许是最亲近的朋友。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谢谢!”他终于说,并把肖像放在桌子上。

“艾蒂安,这副面孔没有使你想起一段往事吗?”昂热莉克问。

“想起来了。但不是他的轮廓,而是他的表情。象卢浮宫里的一幅画…莱昂纳多…达…芬奇画的《圣约翰》像。我感到高兴,列尼,他这个人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敌人。”

“我也这样想,父亲。”

昂热莉克感到难过:侯爵这番话,在她听来几乎等于诅咒。

“我从来没有到过卢浮宫,”她说,“但我不信一个画家,不管是什么样的画家,会把圣徒画成这个样子。噢,我亲爱的,你别以为我不喜欢你的朋友。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应该感激他的。这也许是随便画的。他脸上这副表情……使我想起了……”

列尼感到有些奇怪,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也许象一只猫?我们探险队有个比利时人,他说过,那些每天夜里出没在我们营地周围的豹子,使人感到有些象范里斯。但我自己却没有发觉他们有相似之处。可能吉奥梅那个可怜家伙对我们大伙都不怀好意…我们和他都没有特殊来往。”

“不什么?”布朗西问。

列尼耸了耸肩,干哑地回答:

“我们都不大喜欢他。”

昂热莉克的注意力被麦尔尚赠送给列尼的羽毛头饰吸引住了。她没有察觉玛格丽特一眼也没有看肖像。

当列尼傍晚来到妹妹身边,并祝她晚安的时候,她请他把肖像拿给她看看。屋中只留下她一个人,长久地,带着怅惘的心情凝视着那俊俏的危险的面孔。画家是位天才的大师,虽然他毫不了解为之作画的这个人。画像上范里斯在微笑,阴影遮住了他的半个脸面。

“我恨他!”玛格丽特痛苦地呻吟着,用手遮住了眼睛,“我恨他!”

尔后她无力地垂下双手。莫名的憎恨起这个曾从痛苦和死亡中拯救了列尼的人。本来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令人讨厌的东西,若是没有这一丝微笑,则完全是副天使的面孔。

第二天早晨,玛格丽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画像退还给哥哥了。

“谢谢你,亲爱的,”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用纸把画像包扎起来,“你是对的,你仍是我从来的罗玛什卡。”

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使他高兴,是她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来评论这张画像呢,还是她一眼也没有看他呢。

“他的确那样漂亮吗?”呆了一会儿,她问了一声。

“我不敢过于武断。他对我格外亲近。对我来说,他是漂亮的。”

“他确实是那样……”她说了半句就停住了,差点脱口说出“狠毒”二字,“不过,关于他,我不会再向你提出任何问题了。我会了解的,等我们到里昂和他见面以后,那时我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对吧,列尼?”

他看着她放在他手中的纤细的手。

“罗玛什卡,我亲爱的,你相信你一定能到里昂去吗?”

她带着温存的,几乎是戏弄的微笑看了他一眼。

“莫非过了这些年你这样不了解我啦?唉,你真是个傻瓜!那个时候为什么我要足足等你四年?你又为什么要冒生命的危险?难道只是为了虚度年华?使我忍受的是微不足道的痛苦的折磨吗?”

“自然,那可不是微不足道的,何况你决定做手术的时候,才十八岁呀。”

“这些痛苦,比起夜里躺下以后合不上眼睛,心里忧虑着:‘他也许患疟疾快要死去了吧?或许已经死了?或是被那些野兽撕成碎片?’的折磨,是微不足道的。我不止一次地梦见你饿死了、淹死了、他们把你大卸八块了。我的心情正象父亲所分析的那样:‘一切都是为的你!’经过四年的折磨,谁都变得老成起来,如今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了,甚至比二十二岁还大呢。博尼加给我的痛苦是吓不倒我的。”

列尼弯下腰去,吻了吻妹妹的额头。

“既然这样,最好早点动身。我马上写信给博尼。”

“他在等着我们呢。一个月前,我已经写信告诉他了,说你正在途中,我们可能很快就去。那你将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列尼,对吧?你要知道,我不相信上帝,除掉你以外,我没有任何精神支柱啦。”

过了一周,他们就带上罗金娜到里昂去了。博尼立刻着手给她治疗。他,和麦尔尚一样,那样不顾情面和生硬粗暴,但他们兄妹俩很快就感到,他待他们也和麦尔尚一样,有着一种内在的温存。

“她是刚强的!”他对列尼说,“是个勇敢的姑娘!”

对玛格丽特来说,确实需要具有勇敢的精神。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楚,这种治疗,即使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也要经过长期痛苦的考验。三个月后,博尼宣布他采用的这种治疗方案没有疗效,需要改用另一种治疗方案。

“我应郑重地告诉你们,”他皱着眉头声明说,“我不能担保这种办法就一定能治好。情况的变化是难以预测的。”

玛格丽特默默地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你看怎么样?”博尼迟疑了一会问,“是不是想停止治疗?”

姑娘抖擞精神笑起来。

“停止治疗?我担心您怎么和我哥哥一样神经过敏!您们俩照镜子看看自己吧…瞧,看到了吧,一副怎样的哭丧面孔,简直和昂热莉克姨妈的面孔一模一样。所差的只是你们没有放声大哭啦。”

列尼转过脸去,看着医生。

“您瞧,她并不想停止治疗。劝她也是徒劳的。”

“完全正确。”玛格丽特高兴地接过话茬,“正象我劝你不去赤道一样也是徒劳的。现在主动权在我这里。”

在这段时间里,范里斯似乎在专心“耕种自己的花园”。

列尼看到妹妹和疾病斗争的情景,自己又无力分担她的痛苦,心里感到十分难过。对他来说,在里昂度过的这个秋天和冬天,显得格外漫长。在这里,只是偶尔能收到麦尔尚、贝蒂容和范里斯的来信。

巴黎有礼貌地接待了列瓦雷士。杜普雷在宴会上讲述了有关“神鹰”的那段经历,它引起了听众极大的兴趣,而列瓦雷士尖刻的语言和悦耳的声音,更使全场为之折服…他一举成名了。已有两家大报社聘请他去担任长期的报酬优厚的工作。这样,他将不会受到贫困的威胁了。正月里,麦尔尚写信说:“现在,我再不必替他的健康担忧了:他的身体一个月比一个月结实起来。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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