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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天空-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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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打打杀杀一辈子,革命成功了,该甩开膀子干了,可是,走的走了,倒的倒了,老的老了,不堪回首啊。”
陈墨涵说:“窦副参谋长太累了,稍事休息,恢复一下情绪。今天中午开了三桌,都是凹凸山老战友,首长恐怕有一场鏖战。”
窦玉泉看着陈墨涵,欠了欠身子,慢吞吞地说:“这么个情绪,还喝什么酒啊?”
陈墨涵说:“凹凸山上二下来的,活着的,没倒的,没跑的,都在这里了。梁军长说,上午把眼泪哭干,中午把酒瓶倒干。这是革命者的作风。”
窦玉泉淡淡一笑,说:“这家伙,倒是会动员。他也不怕张普景九泉有知骂他贪杯忘义……老梁现在还能喝多少酒?”
“你是知道的,梁军长海量,八两是不在话下”
“哦,”窦玉泉坐正了,“这个老梁,虎威不倒雄风仍健啊。今天我倒是要跟他比试比试。不过,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陈墨涵心里一动,这话好像有什么潜台词呢。陈墨涵说:
“我说的八两是号称八两,是有虚头的,吓唬别人。我跟老首长交个实底,他现在也就是三四两了,他的胃不好,上个月体检,医生给了他严重警告。”
其实,陈墨涵还知道,梁必达的心脏也有问题,但是这个他不能乱说,这属于保密范畴。
窦玉泉又看了看陈墨涵,说:“那就要注意了,你们要监督。老梁这个人是个干才,要保护好,你们几个人联合起来,看能不能抵过一个张普景。他比我小几岁,但怎么说也是过了五十奔六十的人了。”
陈墨涵说:“我们哪有张政委那种魄力?谁敢夺他的酒杯?你跟他说,要注意身体,不吸烟少喝酒,他骂你,他说我们这些人谁没个这病那病?谁都有。肝啊肾啊肺啊,要是听医生的,早就被吓破了胆。不听,酒都不能喝了,要命鸟用。”
窦玉泉说:“这个老梁,总是出语惊人。这个我得管管他,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说完,转过话题:“夫人和孩子都还好吧?”
陈墨涵说:“都很好。谢谢老首长关心。”
陈墨涵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想弄明白,就是关于张普景的事。大家恢复工作以后,有人传说,张普景并没有疯,也不是在“作报告”之后死于心肌梗死,问题出在他面前的茶杯上,他是有备而为之,茶杯里装有氰化钾。但这个问题直到目前还是民间演义,今天终于有了机会,陈墨涵也想知道一二,便试探着说:“老首长,梁军长一直念叨一件事,说窦玉泉不简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那样险恶的环境里,窦副参谋长还敢把张政委保护起来,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事。”
窦玉泉笑了,扬起手向脑后捋了捋稀疏的头发:“如果你有那个条件,你会不用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之常情也。要是梁必达,他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陈墨涵说:“张政委最后的时光,都是跟老首长在一起,而且后事也是老首长一手料理的,您肯定知道……我们一直疑惑,张政委他真的疯了吗?”
窦玉泉怔了一下,看了陈墨涵一眼,又转过脸去,从桌上拿起一根香烟,却不点燃,放在眼前把玩,许久才说:“墨涵老弟,你说,疯与不疯有什么明显的界限吗?”
陈墨涵居然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说:“区别应该还是很清楚的,思维正常与否,言谈举止正常与否,就是界限嘛。”
“那么,什么是正常的,什么又是不正常的?我的体会是,二者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在这个环境里是正常的,在那个环境里又是不正常的,在这段时间是正常的,在那段时间又可能是不正常的。我们今天坐在这里谈这个问题是正常的,明天坐在那个地方谈这个问题就是不正常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大家都是疯子。”
陈墨涵愕然,他觉得窦玉泉在回避什么,在绕圈子。
“如果从医学的角度看呢?”
窦玉泉断然说:“同样。”
陈墨涵动了动嘴巴,又把话咽下了。
窦玉泉说:“希特勒发动战争是疯子,某某某领导反法西斯战争就不是疯子,但某某某在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取得胜利之后,又搞大清洗大屠杀,这不是疯子又是什么呢?当年,百万红卫兵涌向天安门,我不说这百万人都是疯子,但在那个时刻他们确实都疯了。一说‘反右’,全国几亿人都在反,有的连右派是什么都不清楚,也起劲地反。一说搞‘文化大革命’,全国涌现了亿万个工农兵诗人,造反派五湖四海铺天盖地,祖国山河大江南北一片红。你能说这仅仅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几十几百个人疯了?不是。这就好比吃药,有病的没病的这个病和那个病一起吃一种药,你说这是不是疯子?我的看法是,疯子有两种,一种是正常的疯子,这些疯子住在精神病院里或者在街头胡闹。还有一种不正常的疯子,就是你我这样的人,可以在这里开会或者聊天。好了,不能再说了,我从你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你正在想,你面对的也是一个疯子,是不是?对的,我这样看问题确实也是精神病症状。”
陈墨涵惊呆了,他没想到窦玉泉会发表这样一番离奇的高论。但有一点他明确了,关于张普景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从窦玉泉的嘴里,他休想得到片言只语。
离开小红楼的时候,陈墨涵还在担忧,看窦副参谋长这副状态,今天中午的招待会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但事实很快就证明他是多虑了。
第一百一十一节
中午的招待会上,梁必达首先向地上倒了三杯酒,说:“老张,我们今天要学老百姓了,办丧事大吃大喝唱大戏。对不起了,大戏我没法、也不敢给你唱,不是怕运动,是怕你。可是酒你不能不让我们喝。你要是想找茬,你就显个灵,你打我我都不还手。你要是不出面,那你就是同意了,我们老同志聚在一起,你不能光让我们喝水。”
做完这一套,梁必达转过身来,宣布:“我跟张普景同志商量了,他说他今天请假缺席,他要查‘四人帮’的问题,他忙得很啊,要我们自便,下不为例。”
梁必达来这一手,就把气氛改善了许多。
然后,就“把酒酹涛涛”了。
席间,窦玉泉和梁必达等人互相照顾,并没有出现“比试”的局面。大家回溯这些年的经历,故事各有千秋,经历千奇百怪,心潮难平,感慨万千,虽然不甚热闹,却有另一番滋味在心头,苦酒喜酒掺着喝。
这时候陈墨涵才明白,梁必达说“不给他饭吃”的确是明智之举。看眼下,朱预道是很悲惨,可是,在此之前,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比朱预道悲惨得多,包括他陈墨涵自己。朱预道如果出现在这里,今天这里许多人会缄默不语的。但陈墨涵换个角度,又觉得还是朱预道最悲惨,这里的人受过罪吃过苦是不错,可这些人是修成了正果否极泰来,而朱预道则是四十年德行毁于一旦,前功尽弃了,没有出头之日了。
在主宾席将要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窦玉泉制止了,让人把酒撤了下去。
窦玉泉对在场的陈墨涵、姜家湖、曲向乾、陶三河和马西平等人说:“行了,到此为止吧。你们也别灌我了,心意我领了。今天这个桌子上,都是从凹凸山走出来的老同志,我说几句话,就说个酒的问题。我们这些人从战争年代囫囵着活过来了,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挫折,终于胜利了,就算把一生的酸甜苦辣都尝遍了。和平时期,又在‘文革’中活过来了,又箅是活了第二遍人生。一辈子活了两辈子的内容,值是值了,但是还不够。现在是三度青春,一个革命者应该活三遍,我们要珍惜,要把第三辈子活好,把最后这一辈子完整地交给我们的事业。我提醒K军的同志注意,要控制梁军长喝酒,岁数不饶人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大家也多保重。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要多做点事。”
陈墨涵当时想,这话倒是真有点像疯人疯语了。但紧接着,梁必达也站起来说了一通颇像疯话的话:“窦副参谋长说得好。我们虽然老了,但要老得明白。党把我们放在这个位置上,是要我们继续革命。我接受老窦的臀告,以后,我自己也控制。不过,我一年要放三次量,都是在老战友老首长聚会的场合,其它场合象征性地应酬,我节制。王兰田政委来了我放一次量,窦副参谋长来了我放一次量。还有,清明节我醉一次。”
窦玉泉动情地说:“一言为定,老梁,这三次要醉我们大家一起醉。”
霎时,气氛又有点异常前兆,梁必达一看这态势,怕重新引起大家伤感,便对窦玉泉说:“老窦,听你的,散了吧,中午大家都休息一下。”
崔二月的问题最终解决了。
这件事情由梁必达亲自过问,陈墨涵具体同地方政府交涉,崔二月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一次性补给抚恤金五千元,其独生儿子由当地民政部门负责安排治疗。梁必达还派出安雪梅和俞真等人赶到凹凸山崔家集,代表部队首长和当年在凹凸山战斗过的老同志,向崔二月的遗属和过去的老房东们进行“梳篦式”的走访慰问,此举在凹凸老百姓的心目中引起极大震动,就差没有山呼万岁梁青天了。
恢复工作的第三年,梁必达升任D军区副司令员,姜家湖接任了K军军长,原政委章光辉调走,曲向乾接任了K军政治委员一职。
朱预道从军区的“说清楚学习班”毕业之后,一纸命令下来,病休。
宣布命令的当天,朱预道跑到陈墨涵的家里,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有什么病啊?我他妈的除了心病,连感冒都是临时性的。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离六十岁还差好几年呢,就不让我工作了,不让我工作,我除了等死,别的还能干什么呢?我只有等死了。太无情了啊。”
陈墨涵安慰说:“老朱你要想得开,当年我们这些人被斗的被斗,被流放的流放,工作的权力不也是被剥夺了吗?我们不也是等死等了好几年了吗?但我们不是消极地等死,我们在等死的过程中乐观地活着。你看梁必达同志,现在都是书法协会的理事了,就是在等死那几年里练出来的。”
朱预道恨恨地对陈墨涵说:“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不该翻梁大牙的眼皮子。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这些年来,我算看明白了,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李文彬不是,江古碑不是,张普景和窦玉泉不是,连你老兄也不是。你听说了没有,凹凸山的老同志中间有个说法,说窦玉泉一时手软,终生为副,张普景一招失手,到死都没有当过党委书记。”
陈墨涵说:“老朱你这样讲不合适,大家都是同志,什么对手不对手的,你确实是有点狭隘了。”
朱预道说:“我反正是靠边了,但是我给你提个醒,梁大牙这个人,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他肚里有牙。你不是他的障碍便罢,只要你对他构成威胁,他就能把你搞掉,而且手段绝对高超,一点痕迹都不露。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要当心。”
陈墨涵笑道:“老朱,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你是多虑了。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我吃多了撑得难受要去给他当障碍啊?”
朱预道说:“我是不服这口气。梁大牙对我是不公正的。我是犯了错误,可我也不是一件好事没做过,那时候风声那么紧,我还安排让张普景作了一次报告……你总得给我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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