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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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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风声走漏出去,万一让人家得知了真情实况,那我们的生命就跟阿多勃兰第一样的危险
了。”
那姑娘听得他们这么说,似乎很是高兴;接着,那几个男人就各自下楼睡觉去了。
台达尔多在房里听得这些话,可吃惊不小。他想,事情糟透了,真是一笔糊涂账——他
自己的兄弟拿别人的尸体来哭泣埋葬;无罪的好人,蒙了不白之冤,被判处死刑,再说,那
法律又是多么盲目、残酷;那班统治人民的官吏,哪里在审查案情,只是黑白不分,作威作
福,居然还自以为是一个大公无私的执法者,天主的使臣;其实只是罪恶和魔鬼的代理人罢
了。他继而又转念,该想个什么办法来营救阿多勃兰第才好;他定下了进行的步骤。
第二天早晨,起身之后,他叫仆人守在客店里,自己来到他情人家的门前,大门刚开
着,他觉得正是时候,就径自走了进去,只见他的情人正独坐在楼下的一间小屋子里哀哭,
这副凄楚光景,几乎叫他也陪着流下泪来。于是他走上前去,向她说:
“夫人,别难过了,你的大难就要过去了。”
那女人听见有人说话,就抬起头来,泪汪汪地说:“好人儿,你大概是一位外地来的香
客吧;你知道我的遭遇是凶是吉?”
“夫人,”台达尔多回她道,“我刚从君士坦丁堡来,是奉了天主的派遣,要把你的眼
泪变成欢乐,要把你的丈夫从死亡里救出来。”
她说:“如果你刚从君士但丁堡来,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我的丈夫又是谁呢?”
于是那位香客就把阿多勃兰筹遭难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出来,还说出了她的名字,她结
婚了几年,以及他所知道的种种有关她的事情。那女人听他说得句句确实,惊奇极了,把他
当做了一位先知,跪倒在他的脚下,用天主的名义恳求他赶快搭救她的丈夫,否则,只怕来
不及了。台达尔多只装作是个圣洁的人,说道:
“夫人,请起来,别哭了吧,听好我怎么对你说,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讲。天主
向我启示过,你这次遭遇大难,是因为你过去有了罪孽,所以天主降下这场灾祸,叫你洗涤
一部分罪孽,而且要你悔过自新,尽力补救过去的错误,否则的话,只怕你还要遭遇到更大
的不幸呢。”
“先生,”那女人说,“我过去犯了不少罪孽,天主要我赎罪补过,不知我首先应该从
哪一桩着手才好。”
“夫人,”那个香客回答道,“说到那一桩罪恶,我知道得很清楚,用不着再问你什
么,可是我要你自己说出来,这样可以叫你更觉得悔恨。闲话少说,请你告诉我,你可记得
你有过一个情人吗?”
那女人给他这样一问,怔住了,她原以为当时这回事十分秘密,没有一个人得知,仅仅
在台达尔多被人谋害,尸体下葬的时候,一两个知道她那一段隐私的朋友,说话中间,偶然
漏了些口风,外界才有一点风声罢了。她深探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看天主已经把人类的秘密全都对你揭露了,对你也不必再有什么隐瞒了吧。我年青
的时候,的确火热地爱过一个不幸的青年,不想他会遭到惨死,我的丈夫又给捉去抵他的
命。我听到他的死讯,心里好不难过,曾经痛哭了好几场。当初他离开故乡以前,我曾经对
他冷酷无情,可是,不管我跟他分离了这么多年,不管他已死于非命,我心坎里还是摆不脱
他这个人。”
香客说:“你爱的不是那个死去的不幸青年,你爱的是台达尔多——不过暂且不谈这个
吧,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他断绝往来,他可有什么对你不起的地方?”
“不。”她回答道,“他从来没有什么地方对我不起,我后来不理睬他,是因为听信了
一个倒楣的神父的胡说八道。我向他做忏悔,供出了我跟台达尔多的私情;他就咆哮如雷,
大声叱骂,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胆怕。他对我说,如果我不赶紧回头,我就会给打
入深而又深的地狱深处,永远给魔鬼咬,给烈火烧,把我吓得再不敢跟我那情人见面了,为
了跟他从此断绝来往,他写信来也好,托人来也好,我一概不许进我的门。我怕他受了这打
击,绝了望,因此离开了故乡;否则,只要他再坚持一段时期,那么,我看到他的生命就象
白雪在阳光下那样慢慢消融,我再也硬不起这心肠来,到头来一定会向他屈服的,因为我再
没有其他的欲念比对他的爱情更强烈的了。”
“夫人,”那香客说,“叫你现在感到那样痛苦的,不是旁的罪孽。就是这一个罪孽
了。我知道台达尔多一定从没强迫过你,你爱他原是出于你的自愿,因为你从心坎里喜欢
他。后来他跟你幽会,两个人结下了私情,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也有你的一份在内。你对
他说的话,你为他做的事,都流露出了一片柔情蜜意,他从前爱你十分,到了这时光,就一
万分地把你爱上。我知道你们的情形就是这样——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翻脸无
情,就此不理睬他了呢?象这一类事总得慎重地想一想呀,要是你害怕做了这事,将来会后
悔莫及,那么不如干脆不做的好。等他属于你、变做你的人儿的时候,你也属于他、成为他
的人儿了。在他还没属于你的时候,你尽可以爱怎么就怎么做,因为这仅是你个人的事;可
是等你跟他成了情人,你却忽然又要跟他一刀两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因为你违反了他本
人的意志,这就无异抢走了他最心爱的宝贝。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自己是一个修士,所以把教会里的人完全看穿了。如果在别人
面前,我或者不能够随便说到教会里的事,不过对于你,我不妨把那班修士的底细跟你彻底
谈一谈,因为这对于你有好处,免得你一回上了当,以后还要上他们的当。
“从前,做神父的确实都是些圣洁善良的人;但是在目前,那班大模大样、自称为神父
的人,除了穿着一件长袍外,还有什么修士的气味呢;就连那件当作外表的长袍吧,也已经
有失体统了。从前神父所穿的长袍,都遵照教规,只用极粗劣的布料,尺寸都有限制,只求
蔽体,根本不讲究式样,表示他们轻视世俗的浮华。现在的神父可不同了,不是触目耀眼的
绫罗绸缎,他们就不穿上身,而且仿照大主教那种气派,把袍子做得又长又大;他们穿着这
种长袍,在教堂里、在广场中,好比一头孔雀似的洋洋自得,根本不存一点羞耻心,这又跟
世俗的子弟有什么两样?他们的行径又很象那渔夫;渔夫一心只想把河里的鱼儿一网打尽,
他们披着一件层层叠叠的外衣。布置下无数陷阱和圈套,也是一心一意,只想迷惑那班天真
的少女、寡妇以及愚夫愚妇,再也顾不到旁的责任了。说得坦白些,他们并没真穿着神父的
长袍,他们只是借这件黑袍子的光而已。
“再说,从前的神父是要拯救众生,现在的这班神父只知道金钱和女人,他们把地狱里
的阴森森的光景讲得有声有色,真是用尽心计去恫吓那班无知的人,叫他们相信人生的罪孽
只有捐献和做弥撒可以洗涤。他们对人宣扬这一套话,因为他们做神父,原不是为了敬奉天
主,只是出于卑鄙的动机罢了,他们贪吃懒做,要是不当神父就没有什么可当的了;人们相
信了他们的胡言乱语,害怕自己亡故的亲人在地狱里受苦,就一个个甘心拿面包啊、美酒
啊、金钱啊来孝敬他们。
“本来,舍施和祷告,的确可以洗涤人们的罪孽;可是,如果让那班出钱的人知道了这
些捐款是归谁受用的,那么只怕他们再也不会这样慷慨,或者宁可把钱扔到猪栏里去了吧。
只是这班神父看得很清楚,一块肥肉,分享的人愈少,吃得愈称心。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不是
只想用叫嚣、用威胁、排斥别人,好独吞他们心目中的一块肥肉。他们谴责人们心中的淫
念,就为了把这班罪徒从女人身边吓跑,那娘儿们就好归他们自己受用;他们谴责重利盘
剥,和妄图不义之财,为的是让别人听信了这些话,害怕将来被打进地狱、永劫不复,赶紧
把那些不义之财交出来之后,他们就好拿去做更阔绰的衣裳,去贿赂主教的职位,去添置种
种财产。
“逢到他们的所作所为遭到别人指摘的时候,他们干脆回答你:‘照我所说的话做去
吧。别学我的榜样!’以为这样一来,哪怕天大的责任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倒象是那
羊群应该比牧羊人更坚强、要经得起诱惑似的!许多神父都知道,一般人听着他们这样回
答,不一定会懂得话里的意义。我们现在的这班神父就希望大家照他的话做去,就是说,无
非叫大家去填满他的钱袋,把你们的秘密都告诉给他听,要你们禁欲,安心忍耐,逆来顺
受,决没有一句怨言——这些都很好,很冠冕堂皇;可是他们这样劝人为善的动机何在呢?
简单得很,有些事如果听任人们做去,他们自己就做不成了。
“谁不知道,要过那种只吃饭不做事的舒服日子,没有钱是不行的;但是如果你把所有
的钱全花在你自己的享受上,那么叫那班修道院里的修士又怎么样过他们的舒服日子呢?要
是大家现在跟女人谈情说爱,那么女人还轮得到他们去追求吗?如果你不讲仁爱,受了侮辱
不肯忍气吞声,那么他还敢上你的门、来腐化你的家庭吗?——不过我何必这样不厌其烦地
对你讲这许多事呢?这班神父总是这样给自己辩护:‘照我所说的话做去吧,别学我的榜
样!’总是在明智的人士面前认错认罪。如果他们没有信心避免一切邪恶,过着圣洁的生
活,那他们干吗不守在自己的老家里呢?如果他们真是一心要做一个出家人,那么为什么不
遵照《福音》里的圣训:‘基督以身作则,诲人不倦’做去呢?但愿他们先管好了自己,再
来管别人吧。”
“我亲眼看见过成千个神父都是些色中饿鬼,他们调戏、勾引民间的妇女,这还不算,
竟然还要诱奸那修女;而正是这班人,在礼拜堂的讲坛上声色俱厉地谴责这种行为。难道我
们应该听这种人的话,向他们请教吗?谁爱这么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过他们做得对不
对,自有天主知道。
“我们姑且退一步说吧,就算那神父指责你滥用爱情、破坏婚姻的盟誓,说你犯了滔天
大罪,是不无理由的;那么夺去一个男人的命根子,那罪恶是不是更严重呢?你活活地把他
逼死了,或是把他放逐出去,叫他从此流落他乡,那么你是不是更加罪大恶极呢。谁都不能
说不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就有不是的地方,也还是人情之常。可是用抢劫的
手段对付一个人,把他谋杀、把他放逐,这却是蓄意犯罪的行为呀。
“我已经跟你说过,你既然把你的心许给了台达尔多,却又忽然跟他断绝关系,这就无
异抢走了他的心上人;我现在更进一步说,就你而论,你实在等于杀害了他。你这么待他冷
酷,到后来直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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