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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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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却是一步也迈不开,头脑一昏摔倒在地,恰恰跌在那碎裂成片的茶盏上。 

掌心、膝盖,都被划破了,肌肤里不知嵌入了多少碎瓷片,鲜血汨汨地流着,出岫却感受不到疼痛,一点儿也不,仿佛是对一切发肤之痛都已麻木。 

唯有一颗四分五裂的心在微弱地跳动着,提醒着她,她这个人还活着,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而换来她这条贱命的代价,是云辞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忽然间,出岫欲哭无泪了。她垂目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底伤得好像也要淌出血来,落不下一滴眼泪。 

云辞,她的夫君,便如这满地的碎瓷片一般,再也拼凑不成一个鲜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他为她做到了一切,教她写字,给她新生,替她遮风挡雨,为她付出生命……他早已死去,又在死去五年之后为她报复了明氏,千百倍地赎回她曾经受过的痛。 

那白衣飘渺的男子,那恍如谪仙的天人之姿,原本高高在上执掌着云氏,却为她落入凡间沾了一手尘埃。离信侯的显赫身份赋予了云辞全部,也夺走了他的全部,甚至连一副强健的体魄都不曾让他真正拥有过。 

出岫知道,在云辞二十一年的短暂生命里,他从没为自己考虑过,由生到死,由热闹到孤独,全部是为了云氏、为了责任、为了大义……最终是为了她,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可笑的是,直到云辞死去,她竟不知他曾经为自己做过些什么。云辞带着满腔的爱意离世,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是她满腔的怨恨和决绝的话语。 

多想与他畅谈一次,多想倾诉悔恨与思念,多想祈求他的原谅,多想去听听他的心声……但这一生她做不到了,阴阳两隔,就此错过。 

“倘若本王没估量错,赫连齐夫妇很快便会找上门了。” 

“说来话长……有时本王不得不佩服离信侯的深谋远虑。” 

“佛曰,不可说。” 

此刻,她终于醒悟到了慕王那番话的深意,却是明白得太迟太迟。倘若早知真实的内情如此令人心碎,她宁肯从不知情,从没听过…… 

时至今日,出岫终于肯承认,她口口声声说爱着的那个人,她从来不知他到底想过什么。印象中的云辞,从不哀叹,从不抱怨,从不流露疲倦退却,他犹如神祗一般无惧无畏、无所不能,掌控着云氏的起起落落,也掌控着她的悲欢离合。 

云辞本不该如此英年早逝,他本该有一番大的作为,他本该叱咤乱世名垂千古,可最后,他在最为繁华显赫的时光里骤然离世。如同天际最闪耀的那颗明星,曾照亮无尽夜空,终究黯然陨落…… 

红尘无声泪已干,蜡炬成灰恨无尽。冰冷的地砖紧紧贴着出岫的肌肤,锋利的瓷片死死嵌进她的伤口,但她如同没有了灵魂,徐徐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想要朝屋子外头走去。 

这一刻,没有云氏主母,没有出岫夫人,她只是一个痛失挚爱的女子,被掏去了心神,摄走了魂魄。 

屋门外,月华满地灯影错落,明明灭灭阑珊意尽,原来天色已黯淡至此。晴冬的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她永无可能忘记,印象之深之刻骨,堪比她与云辞的初遇之夜。 

犹记得,六年半前的仲夏夜晚,她怀抱琴具沿着次第明灭的星稀月朗,第一次在追虹苑里遇见那一袭白衣。目光所及之处,风清霁月交接于潋滟湖光,云辞的身影在光与影的辉映下直入眼底,飘渺出尘似没有尽头的天边深云。 

只一眼,前缘已定。再一眼,弥足深陷。最后一眼,爱恨两茫茫。 

而如今,上穷碧落下黄泉,肝肠寸断不复相见。 

 额头似被火灼烧一般,心中撕裂一般的痛楚逐渐蔓延至全身,脑海中云辞的清淡面容倏然再现,远比她无数次梦到的更为清晰真实。出岫大悲,而后大喜,强忍着周身弥漫的痛楚,只想随云辞而去永不再分离。但终究,心头一悸,昏了过去…… 

***** 

自那日之后,出岫便病了,重病一场,每日昏昏沉沉没有清醒的时候。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病了数日连吃食都咽不下去,每日只能靠流食来维系性命。多少大夫都来看过,统统都说出岫夫人是忧思过度、操劳伤神,却没有一人能说出这病情的所以然来。 

如此足足病了半个月,就连腊月初一摄政王聂沛涵的登基典仪都错过了,遑论那些排着队送上拜帖的访客们。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身在京州的诚郡王聂沛潇,他再也顾不得从前出岫说过的那些狠心话,急匆匆请旨赶来烟岚城。 

新帝聂沛涵见最亲厚的弟弟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苦苦请求,只得遂了他的意愿,索性顺势连下五道旨意: 

其一,翌年起,改元“天授”,大赦天下,自此聂沛涵世称“天授帝”; 

其二,尊其父聂竞择为太上皇,尊养母贵妃叶莹菲为皇太后; 

其三,册立左相庄钦之女、原慕王妃庄萧然为皇后,统御六宫、执掌凤印; 

其四,晋封九弟诚郡王聂沛潇为“诚亲王”,赐封邑房州; 

其五,追封故去的四哥福王聂沛瀛为“福寿王”,从旁支中寻得子嗣过继其膝下,承袭王位及香火。 

这其中第一道旨意与第五道旨意合在一起,算是间接成全了沈予。因为文昌侯府便在这“大赦天下”的名单之内,何况当年被逼造反的福王也被正了名,追了封。 

世人纷纷赞颂天授皇帝文武双全、刚柔并济,与此同时,也有人见风使舵,见沈予拜入诚王聂沛潇麾下,意识到这位威远将军将受重用,便上书奏本请求为他擢升品阶、单独建府。天授帝按下奏本斟酌两日,最终驳回了为沈予擢升品阶的要求,但是赐还了原来的文昌侯府给他作为将军官邸。 

因此,威远将军沈予从曲州前往京州接旨谢恩,新帝特别恩准他留在京州过年,待过了正月十五再返回曲州驻守。其间曾有人问起,将军夫人云想容是否需要随军安置,被沈予一口回绝。 

而这一切的一切,出岫都毫不知情。她远在烟岚城缠绵病榻,如同花儿一般迅速枯萎凋零,在短短一月之内消瘦憔悴,甚至奄奄一息。太夫人请来神医屈方亲自照料出岫的病情,但他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出岫夫人是生无可恋,自己不愿醒来。” 

聂沛潇连晋封亲王的仪式都没有参加,带着御医赶来云府为其诊治,当世几位名医会诊之后皆是摇头慨叹,言及倘若出岫再这么下去,熬不过明年开春。 

谢太夫人每日亲自过来探视,少了云氏当家主母,世子云承也因此变得异常早熟,才十四岁便开始帮助祖母处理庶务。 

云府起势至今数百年,从没有哪一个腊月过得如此惨淡。门庭清冷谢绝外客,府中下人们也无心置办年货。 

最后,还是竹影对谢太夫人道:“设法请沈将军回来一趟罢,他懂医术,夫人如今在鬼门关上,大约也只有他才能救回来夫人的性命。” 

沈将军,云氏的姑爷,曾经的沈小侯爷,如今的威远将军沈予。 

“沈予如今有重兵在身,又接了旨意留在京州过年,无诏不能出京。他若擅自离京,近年来的辛苦经营便将毁于一旦。”太夫人对竹影叹道:“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只怕夫人没时间等了。”竹影急切而又自责:“都怪我,不该将主子设计明氏的事儿告诉夫人……否则她也不会心神俱损,生无可恋。” 

“再生无可恋,难道还能比得上辞儿刚死的时候?”太夫人难掩伤心:“出岫太让我失望了,如今云府的声望即将翻新,她竟不愿看到天授皇帝统一南北,云府更迭两朝不衰……” 

“主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夫人对主子深情不渝……大约她是看云氏已度过危机,觉得心愿已了,才不想再醒过来。”竹影对着出岫的寝闺黯然叹息,自责的同时,也为这对生死相隔的苦命鸳鸯而遗恨。 

“五年了,难道还要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夫人向来坚毅精明的面容之上难抵哀痛,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已将出岫看得很重很重,胜似至亲。 

然而只一瞬间,她又已恢复如常,再次变作了杀伐决断的谢太夫人,对竹影命道:“给我磨墨,我要亲自写信呈送天授皇帝!” 

“……老身年迈逾大,常自感命不久矣,近年来越发思女心切,每每寝食难安……特请旨庶女云想容及夫沈予返城省亲,以慰安年。万望圣上恩准。”太夫人执起书信瞧了又瞧,最后才封缄起来。她自问一生骄傲好强,何曾用过这等卑微的口气求人?也只是为了出岫罢。 

写下这封信的当日,云氏暗卫飞鸽传书,以最快的速度将书信送进了应元宫。 


第165章:碧落黄泉不负卿(四) 


书信呈送入应元宫两日,却迟迟未见回复,这次连聂沛潇都急了,命人速去打听其中内情。 

而与此同时,沈予终于得知出岫病重的消息,他见宫中没有动静,再也等不及了,竟在宫里未下旨意之前便擅自离开京州。 

十五日不眠不休,沈予在正月初八赶到了烟岚城。未及休息片刻便来到云府,与师傅屈方一同为出岫诊治。这边厢他前脚刚到,那边厢天授帝震怒不已,下旨追缉。 

即便是为了治病救人,但沈予到底是有违圣意,这乃是带兵之人的大忌,也难怪会惹怒天颜。然而,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天授帝为何没有及时看到谢太夫人的书信?经过聂沛潇的一番查探,真相也终于水落石出—— 

是叶太后出手干预,私自按下了这封书信。叶太后与谢太夫人作对惯了,见是她的来信便私下挡着拆封来看。叶太后并不知道这封书信和出岫的病情有什么干系,单纯地以为是谢太夫人思女心切。叶太后不想让太夫人遂愿。 

因为这个缘由是叶太后理亏,聂沛潇便积极斡旋,又将失误都揽在自己身上,才算暂时平复了他七哥的怒意。毕竟沈予在他麾下,部下有错,他也难逃其责。 

再后来,天授帝聂沛涵也得知了真实内情,看在出岫夫人重病的面子上,又有自己最亲厚的弟弟说情,他便松口允了沈予暂时留在烟岚城。 

对于沈予擅自离京之罪,他并非不予追究,而是容后处置。 

说来倒也奇怪得紧,虽然沈予师承名门医术高明,但他应该敌不过师傅屈方才对。然而多少神医都对出岫的病情束手无策,在沈予接手诊治三日之后,出岫竟渐渐有了起色,至少,她的面容不再是一片惨白。 

“你是如何治的?”聂沛潇眼见出岫有好转的迹象,欣慰之余,也忍不住似醋非醋地问道。 

沈予双目赤红充满血丝,疲倦神色勉强一笑,未做答复。 

此后平平静静又过了三日,忽然有一封紧急军报送至聂沛潇手中——姜地再起叛乱! 

姜地是鸾卿的故土,曾经几遭流离动荡。当年还是聂沛潇领军前往一鼓作气,收复了这支诡异而又神秘的民族。因此这一次,姜地再起叛乱,帝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九弟聂沛潇。 

这封军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天授皇帝希望聂沛潇能重新领兵平定叛乱。当然,没有直接下旨而是采用军报的形势来暗示,便是帝王给足聂沛潇时间去考虑,告诉他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必勉强。 

“姜地丛林密布、瘴气深重、毒物众多,当年我领兵前去几乎吃了大亏,若不是有熟谙地形和用毒的高手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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