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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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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当日四海汗临终前手执湖蓝天后之手,说了一句什么话吗?”,说到这里,秦雨棋目光炯然的看着一时为她述说而吸引的颜云放,突然问道。颜云放默然一下,眼光突黯,喃声道:“想必是述说他们当日二人间的夫妻情义,爱恨情仇吧。”秦雨棋摇摇头,道:“那些都是凡夫俗子所为,四海汗一代天骄,如何会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爱便爱了,恨便恨了,絮絮叨叨又有何为。大丈夫傲啸风云,席卷天下,怎么会在乎那些花前月下的事。”说到这里,秦雨棋的目光中略微显现出敬畏,对颜云放道:“四海汗临终时,对湖蓝天后说道,他这一生,杀人盈野,血积如海,但心中却永远有一个结解不开,就是他的母亲。”颜云放皱眉,低声道:“他的母亲?他不是被他母亲和他的部族抛弃了吗?啊……难道他说的是那只抚养他的母狼?”秦雨棋朝恍然的颜云放点点头,缓缓道:“正是。”说话间秦雨棋的神情似乎已深深地陷入了那逝去的往昔之中,凝语片刻,放接续说道:“湖蓝天后于是问四海汗,你当日为了救我而杀了狼群,你后悔吗?四海汗却摇头道,我杀死了抚养我长大的母狼,并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救下那支狼群。我对不起我的母亲,但若要我再次选择,我却绝不后悔……而这段秘辛在草原上的戎人口中就流传成了雪夜杀母的故事。大夏人听了传说,往往嘲笑戎人是天生野蛮,丧尽天良,居然将弑母这等不可思议之事歌颂,却不知草原上食物匮乏,不懂取舍进退之人,早已死尽。所以戎人入侵中原,作战时不以己为意,也不在乎同伴死活,只在乎整个部族的存亡;这种敌人,却往往让善于使用计策、不愿死打硬拼的中原人无以为计,最后还是采用以夷制夷,用归降的戎人同戎人作战,方才扭转整个态势。”
颜云放听到秦雨棋转述的这番话,顿时呆住,细细咀嚼下却品出了在话下隐藏的潜台词:“你是说,当日四海汗杀死狼群,为的是狼群的生存?”秦雨棋微颔榛首,肃然道:“当年大雪封山,狼群难以寻食,加之他亦被狼群视为一员,若不断然决裂,狼群必不肯走,与人对峙,终会被屠戮至尽。所以他杀狼止情,反而将狼群驱走,使狼群得以在利刃下存活。他不在乎狼对他背叛的愤怒和绝望,也不在乎人们对他的看法,只要狼群能活下去,一切均好。而昔日草原,因为群狼袭杀牛羊,故而视狼为天敌;四海汗起后,狼反成其图腾,在草原上倍受尊敬,生活的逍遥自在,从此再无惧天寒乏食。这才方是四海汗的心计。他至死都是将自己视为狼群的一员,除去当年为了救湖蓝天后而杀死的抚养他的母狼,终其一生,都未伤匹狼;而狼头大纛则永远屹立在万里草原。而当日抛弃他的族人,在日后征战中全都个个死于非命,这些人的后代,却永远要对四海汗俯首称臣,感恩戴德……后来大败戎人,使草原再度四分五裂而闻名大夏的大唐战神李靖对四海汗最终只有一个评价,忍残暴悍,坚锲不舍,狼性也。”
颜云放闻言,喃喃自语道:“果然是隐狠坚忍,为了族群就能毫不犹豫地灭杀抚养自己长大的母狼;而对仇人,却能多年蛰伏,待其戒心尽去方取而代之……这才是真正的枭雄……”说道这里,他突然对秦雨棋道:“此人惊才绝艳,雄图大略,果然不愧威震四海的戎人大汗。倒让我想起了我大夏史家口中十恶不赦的杀神朱温其人了。朱温此人本从巢反,纵横天下;后又投入朝廷,反追剿黄巢,弑其于荒山;得封诸侯,提兵十万入唐京,最后尽屠唐朝王侯凡千百人。后被残唐大将,不败名将饶时延连胜三阵,穷困日蹙,投入汉江。而自此后,无人敢再轻视贱民,而乱世草莽中英雄豪杰也是此起彼伏,在如画江山中一时无双,直至我大夏朝兴,方重新确立如今之天道伦常、尊卑贵贱。”
秦雨棋微微一笑,接着颜云放的话道:“有野史《唐末杂记》记载,道黄巢朱温本是结义兄弟,誓言要颠覆天地,自求公道。然当时事逼困,黄巢宁选玉碎之策,朱温则不以为然,分投朝廷。待其杀黄巢之时,天下皆道他为反复小人,却不料等其位极天下时,反将唐朝王孙杀尽。时人都说他是野心勃然,欲取唐而代,独此本说他年年私祭黄巢;而当唐皇被杀之时,其心也被朱温洒酒祭奠于黄巢墓前。说世人都谓朱温狼心狗肺,却无人知其含冤蒙辱,只为大业。此书还载,朱温蹈江自尽前,仰天大笑,呼曰,天道无良,我自予取,痛快、痛快……”
“天道无良,我自予取,天道无良,我自予取……”颜云放反复低吟了数遍,眼中目光渐渐清明。秦雨棋微微一笑,低声吟道:“神则阴阳不测,天则欲人迁善。均乎影响,殊致同归。君弥,你出身贵胄,天纵奇才,自可选择自己的路。你本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也不是为荣华富贵,只需心中存有一念,自可披荆斩棘,臻境大乘,又何必苦苦执作呢?”
颜云放眼中精光暴闪,缓缓点头,左手举起,凝视着缺少了尾指的手掌,良久,方沉声道:“多谢秦姑娘点提,君弥受教了……”
说完此话,颜云放神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脸上居然有一抹笑意洋溢开来。抬头看看此刻秦雨棋白净如玉的面容,颜云放的笑意越发明显。秦雨棋微微有点不悦,正要说话,却看到颜云放的眼底闪过的那点晶莹,不禁愕然。颜云放的那抹笑容渐渐变得浓郁,抬首向天,仿佛一直被憋在心底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哈哈声从颜云放的喉头悠悠蹦出,在室内慢慢萦绕,渐渐越来越响亮,但那宏亮的笑声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秦雨棋微微摇首,将引而未发的言语轻轻止在心中,面上却闪出淡淡的愧欠之色,一双漆黑点瞳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渐渐发出狂笑的俊秀男子,那无法压抑的悲哀从那如同癫狂的笑声中浓郁的密布在这小小的房内,让秦雨棋感受到难以抵御的沉痛。
“公义兄弟,我对不起你啊……”,一声短促的呜咽夹杂在狂笑声中,两颗豆大泪珠,毫无留恋的跌落尘埃,在坚硬的地板上纷飞玉碎……
别此最为难(四)
“仲将,你负责的东城门毁损过重,今晚让那些丁壮连夜加固;天资,今晚就将征收到的油火砖石全部就位;成善,你看到左面的那边树林没有?遮挡防守的视线,你带人去给我一把火烧了;君盛,那些红巾降兵都给我看好了,谁要是有一点异动,你不需告诉我,都给我杀了。庞大人,现在征集的粮草远远不过,你可不要对那些刁民客气,若是我们守不住庐州府,恐怕你还要回到那大牢里去给发贼拷打。尉将军、刘将军,你们一定要把庐州府里的隐患全部查出,恩,那些通贼的刁民就由你们全权处置了……”。神色冷漠却有倨傲的张寒柏一身戎装毫不停歇在行走在庐州城头,口中连串的对身边的文武官员大声吩咐。受命的军官或者文官都诺诺连声,不敢违抗,数十人拥在城头却只听得到张寒柏一人有力的声音。
“月明,你看这样的布置如何?”看到一个个官员受命而去,张寒柏停住脚步,站在两个箭垛之间面向城外已被平整出的巨大的毫无遮掩的荒地,淡淡询问道。随在张寒柏身后那人青衣纶巾、身形颀长,正是常朋。听到张寒柏动问,常朋微微一笑,道:“少将军的布置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反贼就是有数万大军,也不可能攻破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张寒柏微微皱眉,似乎对常朋这样的恭维之语有点不豫。常朋心中了然,顿了顿,却接续说道:“不过纵然如此,若一事不决,少将军要守住这庐州府恐怕还是可想而不可得。”
张寒柏微怔,年轻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两道剑眉却倏然上挑。张寒柏身旁随有一高大汉子,黝黑面庞,粗手大足,踏上一步,闷声责道:“兀那腐儒,知道什么军机大事,也敢在少将军面前妄言胜败。”随身伸手向常朋肩上推去。常朋肩微一斜,那大汉巨掌一滑而过;不等大汉讶异,常朋向他身后一欺,大汉只觉一股力道顺着自己出掌方向而来,顿时立足不稳,向前跌撞而出。眼见就要跌倒,眼前青影突晃,那青衫儒生又立在了自己面前,而前跌的身形也被止住。大汉不由发愣,片刻回神道:“小子,你这是什么妖法?怎么身上和泥鳅一般如此滑腻。”常朋松开拉住大汉的手,微笑不语。张寒柏在旁却笑骂道:“剧大个子,你个莽撞小子懂什么。这可是正宗的沾衣十八跌,没把你从这城楼丢下去,算常公子对你手下留情了。还不谢过。”那大汉黑脸一红,倒也服气,拱手向常朋闷声道:“埠阳剧缨谢过常公子。”常朋微笑颔首不语。
张寒柏见常朋矜持,心中自知常朋是欲自己器重,反故作高深,微微一笑,故作谦逊道:“月明方才所言,却是何解?”看到张寒柏相问,常朋当下欠身道:“少将军如此布置,若是平时,当然是万无一失。不过现在庐州府与他处不同在于……”说到这,常朋顿了顿,看到张寒柏露出关切,心中暗喜,方接下说道:“人心啊。”张寒柏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人心?月明恐怕想的太多了吧?庐州府不过失陷四十余天,难道我大夏良民就能都变成反贼不成?难道人心都欲反叛不成?”
看到张寒柏对自己想法不以为然,常朋也不辩解,摇摇头,反手指着城墙内重重叠叠的万千房屋,朗声道:“一只家犬,若从未尝过血腥,它自然满足于吃点米饭什么;可若一日它知道什么是血肉,就绝不会再安于那些无味无油的饲料。少将军,现在这庐州府满城百姓,对我们而言,就是那些见过了血腥的家犬,再不能以良善视之了……”
张寒柏猛然回身,看着常朋,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揶揄的笑容。他当年虽然随着张绣经历过一段辛苦日子,但毕竟年幼;而等他独当一面时,张绣已经是一方诸侯,他自然也是随之高高在上,而领兵作战又从未经历过挫折,又哪里有机会有兴趣去体会下层这些民众的心态变化。但如今他只率手下八百孔雀翎就要防守诺大个庐州府,兵力不足,自然心中忐忑;而现在乍然听到如此一个隐患,更是他从未考虑到的,常朋一语提起,他自然关切起来;开始对常朋的那点戏谑轻视之心早抛到九霄云外。
那大汉剧缨在旁闷声插话道:“怕什么,有我们这么多官兵,这些人还能惹出什么乱子?他们要是敢惹事,少将军,我带人去把他们全都砍了。”他话还未落音,张寒柏挥手一巴掌重重扇在他的黑脸之上,顿时五道指印凸现。剧缨顿时蔫了,一个硕大的身子缩到张寒柏身后。张寒柏转头向常朋道:“我这亲随不懂事,明月不要怪罪。”常朋心中暗凛,却也不敢居礼。张寒柏此时全无骄恣,反而恭声道:“不知常兄可有以教我?”
常朋心中衡量,却长叹一声。当日李赛鹰射杀曲讽而张寒柏所部八百孔雀翎更是突然将曲讽全营包围,而颜云放麾下诸新兵营又因为其营官为决心投靠官兵的颜府家将阎仲元邢庆嗣等人而混乱无序,加之等自己清楚其中的过节时候官兵已经占了上风,让自己救方才还要杀掉自己的红巾自然不愿,又加上随自己而来的女子也被控制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当下自然与红巾划清界限;而张寒柏等人因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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