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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君-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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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在黑暗中孤独地拥抱自己,抑或是茫茫白雪间不停歇地思忆着湘玉,她幸而遇到了十君。冥冥之中,十君就好像是替代了她失去的亲人,替代了她遗失的信任,让她那满腔炙热的心情得以有处可施。可偏偏,雅竹哥哥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在他面前从不掩饰的她,也心直口快地说了那一番话。
却不想,他比她更生气,他比她更悲凉。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王雅竹翩然而去,苍蓝也没有阻止,只是怔怔地拿着手里那本假奏折,须臾,将它狠狠地扔在地上。她究竟为何要多此一举?然他又为何要让她失望?
在爱与恨之间徘徊不定的苍蓝,感觉心凄厉地嘶喊着疼痛。好像有许多为什么想问,但答案她自己心里明明都清楚。
本来应该已经侍寝的王雅竹突然回宫,含巧张嘴就想问什么,却被含之轻轻拍下,只好乖乖地跟着一起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王雅竹的颈脖分明有着莓红的印记。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还是中规中矩地为他净身起来。他看起来很沮丧,一直都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摆布,一直到着了单衣送回房间。多事的含巧眼尖,竟然看到主子的那颗守宫砂依然完好无损地在那里鲜红着,难道这么多次的侍寝,都是名存实亡的?
见主子躺在床上闭了眼,两个小厮跪安而退。王雅竹保持一个姿势躺了许久,一动不动,却根本没有睡着。
他与娘亲自小就亲近,可以说,王涵之疼爱他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女儿。娘亲理解他,她常说他是错生了男儿生,为他可惜。而她早早送自己入宫的用意,他也知道。如果他的身份能够帮助她稳固地位,他甘心情愿。
所以听闻王涵之出事的那天,他心惊肉跳。因为挪用灾银这样的事情,倘若被查了实,娘亲很可能是要性命不保的。他想了又想,决定去向苍蓝求求情。虽然他知道依着她的性子,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但娘将他养大培养成才,这点事情,他当是当仁不让的吧?
没想到苍蓝见到他,竟然毫不意外。她也许猜到他会去,还可能已经铁了心要公事公办,所以才只字未提。他心中挣扎,不知她找到那样所谓的证据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样的立场去替犯了错的丞相求情。慌乱之中,她竟然离开了房间,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翻找起来。
当他找到那份奏折的时候,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重重在跳。怎么办?自己本是打算来求情,这会他倒是像个贼偷,在做着利用她的事情……拿在手里的仿佛不是折子而是烫手的火把,血气全冲上了他的头顶。他打开窗想吹吹冷风清醒一些,却听到门外她回来的声音,手一抖,折子便掉入了窗棂和下层花台的夹缝里。
他假装若无其事,接受她略带醉意的亲密举止,甚至是有了占有他的冲动。虽然心中惴惴,他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投入进去,毕竟他长久以来期待的这一刻终于发生。谁知她的忽然停止,她冷漠的眼神,她的字字句句如冰凌凿入他的心里——
她说,那折子是她放在那里的,为的是试他。
他知道,她不说谎。
他知道是自己的错,可为何,心里如此哀凉。
三人自小青梅竹马的画面反复出现在脑海。忽然砰地一声,分崩离析。
***
苍蓝晨起练剑,带着一夜难眠的倦意。剑气凌厉中,所到之处,苦干的树枝无不纷纷而落,满地狼藉。倏地,她感到背后异样,直觉地向后一望,一柄锐剑已经凌空袭来。
她翻转接招,兵器在空中交接发出清脆的声响。袖着手的莲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退后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他们。
夏绯砂的剑她不是第一次领教,力道之大丝毫不像是一个男子能用出的。她快如疾风,他狠如烈焰,虽是切磋,谁也没有少用力去。夏绯砂感觉得到,一股难平的愤懑在她的剑招里,让她的攻势虽强却错漏百出,几十招过后,他终于轻轻一挑,她的宝剑脱了手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不服气,纵然赤手空拳依然要向他扑去。于是他也扔了剑,两人就像最初他的阴谋破裂那样,用真拳实腿的彼此交战起来。这一次苍蓝没有失手,成功地夏绯砂撂倒在地,就在她以为已经胜利的时候,突然被他从脚底一记横抄,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骤然而来的疼痛,仿佛淡化了心中淤积的烦闷,她哈哈大笑起来:“绯儿早起陪我练剑,真是酣畅淋漓呵。”
同是坐在地上的夏绯砂拍了拍身上狼狈的灰尘,用一双绝艳的明眸睨着她:“我也天天习武,今儿恰巧路过,想和皇上比试一下罢了。”
苍蓝没有接话,却是问道:“你说,当时你明明对不起我,我们现在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比武聊天?”
夏绯砂正色起来:“那照这样说,你的娘亲还害死了我的娘亲,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那是上一辈的事,不能算在一起的。”苍蓝摆手,随意答了句。
忽然她脑中一念而过,王涵之和自己的事,予王雅竹来说岂不也是上一辈的事?他之所以拿那本奏折,无非是为了他的娘。只因为她自己布了一个局,就假设他已经入了局,设想他的用意都是不善的,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所以这一世,我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放下。”夏绯砂不知她已神游天外,认真省思。
“绯儿,谢谢你!”苍蓝一跃而起,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下去。看她笑得眸光灿烂,他竟一点反应都作不出,就看她一溜烟地边跑边甩出“去办点什么事”云云,还说自己的急性子有所收敛了,谁信。
可是刚才那一下若是暗器,他必然是能躲开的,不是吗?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抚她亲吻过的地方,果然,突然袭击都是会有杀伤性效果的——此刻想必他的整张脸都是红若煮熟的虾子了,滚热滚热的。
第六十六话 情热
在夏绯砂不经意的点拨下苍蓝茅塞顿开,加之一身烦躁在打斗中消失殆尽,端剑而行的她,感到神清气爽,昨夜之烦闷显然已不翼而飞。她走得飞快,甚至是点踏了几分轻功,后面的莲幻也是跟得轻松,脸不红气不喘的,叫人刮目相看。
这寒冬的天无端端下起了雨,冰凉的雨点子打在脸上生生的疼。苍蓝本来兴冲冲地想去找王雅竹,突如其来的雨让她不得不先行回宫准备。这一回去,便发现时辰已经差不多要上朝了,于是就让秋尽冬无侍奉着穿上龙袍戴上珠冠,向前殿而去。
秦礼还在刑部接受调查,百官屏息以待苍蓝将如何处置王涵之,她却迟迟不提及。官员上报,赤岭和千山两座边城受雪灾侵袭,百姓生活艰难。想到沈语卉如今在那地方,指令赈灾调度时,她的心情就说不出的复杂。
在千山城守边疆的寄远大将军江裴荣传来信函,称柳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几次将民兵队派入边城千山以试探闵国的反应。她猜想柳国的君主篡位夺权以后用了十几年,终于稳定了国内的局势,那颗不安于室的心,又向着外边扩张起来。闵国绝不可姑息纵容,失了国威而去。
苍蓝批复她的信函,准她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柳国以牙还牙的颜色,但切忌将战事扩大。同时她拟了一份声明:若有犯我闵者,闵主和人民必究!
这是个多事之冬。就在这样大事小事她必躬亲的时候,一天从早上到下午,苍蓝只喝了一杯茶。秋尽急得端着午膳走来走去,被莲幻一把按住,然后拿起几样干的东西,趁着她批写的空档喂到她的嘴里,口手并用不耽误,直让秋尽大开眼界。
她偶然抬头看向殿门外,雨帘顺着屋檐淌落成线,密密织织,带着冰凉的彻骨之意,令她忍不住伸手拢一拢身上的狐皮围脖。她不知道,此刻的王雅竹正在这样寒冷的雨中,彻头彻尾地浇灌着自己。倘若知道,想必早上的时候即便是下铁,她也会先寻了他去。
王雅竹一夜难眠,想了许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成。他的身份注定摆在那里,帝王的侍君,娘亲的儿子,一样都少不得。她是扭曲了他的用意,但她又何尝言之无凿?那个时候,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用意去翻找了折子,如果她没有回来或者它没有掉下去,他会不会将它偷走?
他以为,他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用背叛伤害她的。但事实上,他差一点就那样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虽然它最终没有发生,他却知道那样的念头曾经一闪而过。
令人心倦的雨淅淅沥沥,隔着雨帘的万物都看不清晰。莫说这雨,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将自己看得真切。王雅竹站在门口,扬起手任由雨丝打到手背上,溅起一朵晶莹的水花。他心中的挣扎,似乎只有这样清澈的天外之水才能洗清。
当含之取了午膳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主子站在屋檐边,身子已经湿了大半,神思显然已游到云天外。其实主子昨天回来的时候他和含巧便觉有不妥,但主仆有别,主子的事哪容得他们多嘴?他急忙将饭菜一搁就拖着王雅竹进屋:
“主子,这大冷的天儿,您怎的这样作贱自己呐!就算有再不开心的事儿,也得慢慢解决呀,不能和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含巧也办事回来了,见着王雅竹这样,忍不住开口怨道。
“含巧!”含之喝住他的没大没小,王雅竹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性子,心直口快的,倒是有几分像她……”像她,虽然向来直爽性子,心却是顶好的,对谁都好,可唯独这次却对他多了个心眼……
两人自然明白主子口中的“她”说的是谁,不敢接话,只动作利索地打了热水来将他塞进木桶,轮番伺候着沐浴更衣,将他裹牢。
可事与愿违,下午开始,王雅竹还是迷迷糊糊地发起了寒热。御医来看过,很显然是早上那一场冬雨给淋病的。两人服侍他喝了药,只见他在病中还时有呓语,不知是疾患痛苦还是心情苦闷。含之看了含巧一眼:“心病还需心药医,把皇上请来吧。”
含巧不敢耽误,即刻去了静庭轩,却被冬无拦在门外。好在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就处理完政务出了来,莲幻在一边撑开伞,含巧跪在她面前,将主子竹君淋雨得病的事情一说,恳求皇上去看望,却被秋尽推拒道:
“明知竹君的风寒是会传染的,皇上千金龙体,还让她冒险前去?”
含巧想顶回,却想起事关重大,压住毛躁言情恳切地又是一通求。苍蓝扬手止住秋尽,“我即刻就去。你们三个不用跟去了,含巧,你给本王打伞。”
走在路上,她的心里隐隐作痛。像雅竹哥哥这般性情恬淡的人,竟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么?也许自己给他的伤,真的是太痛太深了。这些情结,除了他们自己,她不想再让别人知道。
她走进房间,下人们就很乖觉地退了出去。她来到他的床边,听得他迷糊中的呓语,竟是若有若无的,她的名字。她心头一酸,坐到他的床边握了他的手:“雅竹哥哥,我来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的脸病态绯红,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滚烫得吓人。她心中忧虑,这般高烧,可会落下什么病根?适才含巧已经交代过,雅竹哥哥用过药了,这烧几时能退?
苍蓝的手带着室外的冰凉,令王雅竹一个激灵有些清醒。
“蓝儿,是……我,我的错。”他似是在梦里看到苍蓝,使劲出声。她转握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知道,我知道,雅竹哥哥,别怪自己了。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事不能都怪你……你现在这样我说不清,等你醒来,等你好了,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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