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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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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霍然拍下手掌,按住琴弦,思绪又在此时纷繁如同乱麻,最终只化成一缕幽叹,道:“下次吧。”

渐离特意带了素食斋菜过来,权当庆生贺宴。小桌三人,青骊正座,慕空和渐离左右分座。

三年来每一次生辰,都是这样简单过了。期间渐离会说起一些不知哪里听来的趣事,慕空对此极有兴趣,每每追问。青骊安静坐着,看他二人言笑晏晏。僧侣眼中少了清宁,添有声色。

她总恍惚地以为,这个忽然闯入自己生命的男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的眉眼上,依稀还沾着一点红尘。却偏偏,他的手中,一直握着那串念珠,不时拨动。

小聚之后,慕空回房温书,只留了青骊与渐离在外。

茅屋后头有一方小坡,此时新月挂枝,清辉淡淡,穿过树叶间隙照来,正被青骊双手掬起。

“你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渐离就坐在女子身旁,看她出神,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未再给过他半分关注。

“我以为我在想事情,但是你一问,我才发觉,其实什么都没想,也想不起来了。”青骊苦笑,眼前是看了三年的山色,熟悉到她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

“你从易府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她们和你说了什么?”他有些逼问的意思,迫切想知道今日她魂不守舍的原因。

“其实也没说什么,一切照旧罢了。”青骊取出那只香囊,又拔下发间那支木钗。

他看见她就此青丝垂下,遮去了她的侧脸,彻底隔开了她原本就不在他身上的眼光。他想去拨开,去终是住了手,手指才动,就被他一贯的冷静扼杀了冲动。

长久以来的那个“以为”因为青蘼的话产生了疑惑。假手于人这样四个字,教她猜不透过去和如今,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若觉得不想留下,就离开这里。”渐离眉峰隐隐蹙起,看着青骊裙角的月光,心底也莫名起了波澜。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这三年,我究竟是不是还活着。”指腹摩挲着桃木簪,上面的纹路都有些被磨平了呢。

“你有空儿。”渐离淡然说道。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想了想,眉间似乎疏朗了,但神情更加落寞。

“还有我。”他说话一直是这样温柔泰然,今次却又坚定果决,毫不回避青骊投来的惊诧眼光,他依旧故我地微微笑着,“难道这三年,你都只看得见空儿吗?”

她极少这样正视他的眼光,因为那里面有压迫,尽管他从来笑如春风,却不是佛门弟子的悲天悯人——正是那一份世俗,落在他的眼里,从来不曾消退。

“也许,我是连空儿都没有看见的。”她只是记得当初答应过承渊的话,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手心的温度,还有小时候开在他身边感觉到的他的鼻息。

“青……”渐离正要开口,原本还算从容的神色却瞬间变得冰凉冷厉,喝道,“什么人!”

无人回答,他却立刻拉起青骊的手,迅速将失措中的女子拉近自己身边。

耳边有树叶沙沙的动响,浮云飘过遮去了月光。

当云走月来,她近得几乎靠在渐离身上,鼻底是男子身上日久被熏上的檀香味道。她蓦地想起,这样的香味,已经跟了自己三年,却是淡得总也被自己忽略。

“进屋。”渐离牵着青骊就要起身。

然而两人方才站起,就有慕空的惊叫从屋里传来。

“空儿!”青骊当即上前,却被渐离止住。她失控道:“放开我!”

“不会有事的。”渐离扣住青骊手腕,第一次这样强硬地要求她留在自己身边。

慕空的惊叫声又一次传来,却是从空中由远及近。

“空儿!”青骊情急,明明知道慕空就在身边,却偏偏无法触及。

“把那孩子放了。”渐离沉声,袖中的手却紧紧握着青骊。

依旧无人应答。

“做奴才的看不出厉害轻重,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疾言厉色的一句,平息在不屑一顾的话音最后,再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去看身边困惑惊讶的女子——他已经料到她此刻的的神情。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但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怎么也抽不开,而现今的情况,又迫使她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这样站在他身后,再一次接受他的庇佑。如这三年时光,他将她困顿在他的预谋里。

“一。”他冷峻的神色冻结了原本柔和的月光,掌心里握住的那只手,不愿却不得不屈服地接受此时他给予的温度。

“二。”他终于回头,连最后一丝佛光慧眼的伪装也就此卸去。眉目里写满红尘情缠,注视着诧异却也愤恨的女子,而他,笑容不减,却是陌生了。

最后一声未起,就有人从树上跳下,一队护在渐离与青骊身前,一队与之对立,其中一人正保证已经昏厥的慕空。

“空手而归,属下实难回去交代。”抱着慕空的黑衣人为难道。

“那是你们的事。”渐离不屑,“回去告诉二弟,让他不用再多费心思,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这是顾帅的命令。”来人道。

“爹?”渐离微微吃惊,却也很快恢复神色。他的目光如同此时已经变冷了的月华,清绝冰凉,道:“我会亲自带人回去,让爹放心就是。”

来人犹豫片刻没,道:“我等遵从大公子之命。”言毕,遂将慕空交付,就此离开。

渐离却是明白了其中原有,低声道:“你倒是动作快。”

青骊但见那人交出慕空,遂趁渐离出神之际上前抢过孩子,抱在怀中。借着月光,她见慕空黯然沉睡的脸,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你势必是要跟我回雨崇的。”身后停下的男子声音也有无奈,却再不是过去灰衣僧人安宁里的清润。

“空儿不能去。”她知道局势无法扭转,也只能尽力周旋,力保慕空不用跟自己一样受制于人。

“我更不能放了空儿。”渐离语调冷冷。

“你还是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吧。”青骊绝然。

“你以为我不会?”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神情复杂,不知为何,当真就想一剑了她性命,结去前尘纠缠。

青骊将慕空抱起,不顾渐离此时眼光,径直走向茅屋。

她走得有些艰难,却不曾有半刻停留。月下树影斑驳,照在她素色的长裙上,渐渐没成了一色,清清冷冷,朦朦胧胧的一片白色。

夜露未晞,晨光初上。

慕空还在昏睡中没有醒来。

青骊已经静静守在孩子身边一个晚上,只字不言,丝毫没有理会同样就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手中还是那串念珠,却没有拨起,他阖眼静坐,像在等着什么。

“七姑姑……”慕空模糊地嘟囔着,看见青骊倦色深深的双眼,问道,“七姑姑,怎么了?”

慕空仿佛忘记了昨夜那一刻生死惊魂,这却教青骊欣慰。她摇头,道:“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时间还在,再睡会儿吧。”

慕空点头,又闭眼睡了过去。

青骊替慕空掖好被角,起身出去。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她又一直走到了那方小坡上,看着晨曦微光。

“你觉得易家的人可以做得比我好?空儿跟在他们身边,一定是好的吗?”渐离问,却口吻不善。

“三年了,空儿已经快要忘掉原来对你莫名的仇视,却偏偏,原来一开始他对你的敌意就没有错。”她并不想承认这样的残忍,如同旧年的倚仗一一崩塌,在她逐渐习惯了渐离之后,居然会有这样的逆转,但这一次,她冷静了。

“空儿也可以选择是不是真的要与我敌对。我也有足够的时间,等他做出决定。但在此之前,你们必须跟我回雨崇。”他走到素衣女子身边,将视线锁在青骊颦蹙的眉间,一字一顿道,“谁都不许离开。”

“我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筹码,昨晚是我太冲动。我必须活着,为了空儿,也为我自己。三年里的一切,你从来没有骗我,如果没有昨天发生的事,也许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她转身迎上男子几近审视的眼光,不卑不亢,甚至感觉到他眼底一丝的冰冷,却教她不由惨笑了出来,“谢谢。”

“哼。”他冷笑一声,毅然提步离去。

僧袍上的晨光就此被抖落了一地,而他走入林中,朝着山下而去,背影比过去更加挺拔,甚至显得锋利。

她一直都不知道,早在相遇之处,他所厌恶的,就是她淡然近乎冷漠地说出的每一句“谢谢”,仿佛没有心,空洞苍白。

桃花凉(七)

倘若再回雨崇,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从未想过,哪怕只是朝着雨崇的方向远远眺望,她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只能将那个地方默默地放在心里,摒弃了一切伤愁,作为仅剩的美好去记忆。

慕空问她,就这样回去了吗。

她说,雨崇已经死在记忆里,现在去往的地方陌生孤冷,虽然也叫雨崇,却已经不是当初的城池。

她抱着慕空坐在马车里,看着孩子不安却佯装镇定的目光,有比当初带着他流亡更多的无助。那时的他们,至少还是自由的,而现如今,高墙软禁,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没了性命,生死交付在他人手中,忐忑难安。

前行的马车停下,青骊听见车夫说,到雨崇了。

她挑开车帘,看见高耸的雨崇城楼,在明丽的春光下千年如一地静默着。那还是在当初承捷奉命出征的时候,她站在那样高的地方,俯瞰三军,目送兄长离城。而现在的她,只能这样抬头仰望,任时光如梭,旧人不在。

像是特意留给青骊这样回忆的时间,稍后,大队继续入城。街道两侧寂静无声,只有车马声响,碾碎了少年旧梦。

“七姑姑。”慕空伏在青骊身边,问道,“我们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青骊抚着慕空的背,不再说话。从她答应了顾庭书回雨崇的那一刻起,结局,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顾庭书。

那日,他在往常与她见面的精舍内这样告诉她,他的名字,要她深刻记住一般,郑重地念着这三个字。

他再不是渐离,不是那个连走近她身旁都有如清风的僧人。也或许,渐离从不曾存在在这世上,就如同她一直都能从他的眉间眼底,读到那十丈红尘的味道。

车队并没有去往雨崇皇宫,而是停在了顾宅门口。

青骊抱着慕空一直没有动作,直到车帘被人挑起,熟稔的女子声音传来。她惊惶地抬起头,看见车下阳光里站着的,司斛的身影。

“公主……”司斛叫她,小心地仿若试探,颤抖着伸出手,意欲去扶青骊下来。

“司斛……”

原来所谓的生离死别都只是因为无法得知对方消息才显得无奈悲哀,青蘼是这样,司斛也同样如是。那些年少时曾经陪伴自己的人,也终有一日会回到身边,只是料不到重逢的境况罢了。

顾庭书才入雨崇就直接去宫中见了顾成风,司斛是他特意吩咐了在外头等车队到了,接青骊的。

“顾少已经给公主安排了住处,虽然有些偏僻,但离顾少的居所是最近的。”司斛走在最前头,如过去一样温顺谦卑地说着。

身后还跟着一众服侍的家奴,青骊心知如今不方便说话,遂不多言,由司斛引着去了居住的偏苑。

一切都在青骊到来之前就准备妥当,是以诸人很快就退了下去,只有司斛留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但见众人退开,青骊立刻追问道。

“当年和公主失散,奴婢心知有负五殿下所托,所以又回了雨崇,当时城内还是一片萧条。在城里住了两个月,却不知为何被顾少的人带来了府里,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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