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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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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我说,他把你照顾得很好,但事实不是这样。”承渊起身,坐到榻边,目光落在她发间,眼底洇开了未教女子察觉的笑意。
“不怪他,你知道我从来不会照顾自己的。”青骊低头看着地上她与承渊的影子,心中酸涩。
“他不能留。”承渊面无表情,却说得不容置否。
灯影中不似过去亲密的影子看来这样生疏,青骊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谢道:“谢谢你愿意收留丛葭。”
“她不姓顾。”承渊道。
“她叫顾丛葭。”青骊抬首,将目光定落在兄长侧影之上,道,“从小,我就是这样教她的。”
瞳孔猛然收紧,承渊回头盯着榻上的女子,却见她眉眼凄凉,烛火扑朔里,双眸在他未察觉时就已湿润。
“你……”承渊哑然。
“当年,是他在成台城外救了我。不是他,我和空儿都活不下来。十年了,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只有他。”青骊不曾闪避开承渊暗含尖锐的眼光,继续道,“我答应姐姐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在每一次他要及时下决定的时候拖住他,好让你们有更多时间去安排布置。利用所谓的感情去牵制他,我成功了……”
“如果我知道姐姐说的一切是需要你去完成,我会第一个反对。但当我知道的时候……”他突然抱住孱弱的女子,悔恨涌来,道,“一切都晚了。我阻止不了计划继续,因为在我们面前,始终放着国仇家恨。青骊……”
谁都有无奈,当他们为了那个目标在各自努力的时候都不会知道对方究竟承受了多少。承渊是直面生死,而她用另一种方式瓦解着目标的意志。
情能误人。她借此和青蘼里应外合,最终成就了十年来的目标,也辜负了顾庭书一生钟情。
“哥哥。”青骊叫他,伸手回应承渊的拥抱,慰藉彼此早就挣扎到无力的灵魂。
“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再管。我不会再让你受一分苦,十年来所有的仇怨,我都会替你讨回来。”承渊注视着面带苍白的女子,说得这样肯定,以他如今身为军人的刚毅,许给她这份承诺。
她却只是浅笑不语,靠着细软,凝睇着终于和梦中交接上的现实,烛影摇动,摇碎了时光,也摇远了希冀。
“那就让我亲自讨回来,一分都不少。”她这样恳求。
承渊不语,默然看着淡定微笑的女子,瞬间也陌生了彼此——过去她几乎不会忤逆他的意思,她一直都是跟在他身后,只会喊他哥哥,与他细数家常的那个孩子,而不是这样看他,隔着时间洪流,遥远得一点都不真切。
“太晚了,你先休息吧。”承渊将司斛招入,走前再看一眼正要入内就寝的女子,道,“我答应你,这些事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再说。”
青骊点头。
门臼转动,送出一身风尘辛苦的男子。
司斛掩门再阖上,却只听见珠帘下,青骊低声叹道:“对不起。”
侍女见青骊入内,旋即跟上,仔细妥当地将女子安置好,吹灭了台上烛火,这才发现,窗外居然已经透进了并不明晰的几缕光线。而焚着香料的屋室内依旧萦绕着沁人心脾的味道,幽然轻淡。
别风寒(二)
雨崇城由此易主,城楼之上再没有过去高挂的顾军大旗。
初十日,寒军后继部队由川渝南行,顺明寞河而下,准备进驻雨崇。却不想在剑忍峡遇伏,全军覆没,寒军因此遭受重创。
克日,乌苏、宝中、越城相继出现军士动乱,历时一月,于二月中旬平息一切动荡,并改换军旗大字,上书“扶苏”。
二月二十二,雨崇传出消息,大珲皇室五子扶苏承渊举旗抗寒,誓要诛除邪异,伐乱反正。
至三月初,桃源、新城等南方多处城池挂出“扶苏”龙云大旗,声援雨崇皇族,共讨国贼逆子,同诛寒翊。
至此,十年隐姓埋名、潜伏布防终见成果,金瓯虽仍缺,却已有半壁江山收回。
雨崇皇宫内,承渊与青蘼为此兴奋鼓舞。
易君傅在一旁得见当年与青蘼这一盘赌约终有回报,作为商人,自然高兴。只是想起府中易秋寒日日郁郁,对现状强颜欢笑,心中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怎么了?”还在欢愉中的女子见丈夫愁眉不展,遂关心问道。
易君傅摇头。
青蘼此时才有所了解,知道一切心结都在祈安殿内的那个人身上,然而这结,怕是解不开了。
“等萧简将最后一切布置妥当,就可以真正和寒翊两军相抗。”承渊双目熠熠,清亮激昂,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出去。
“你去哪?”青蘼问道。
“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青骊。”男子眉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激动,眸光灿然之间,已跨步离开了书房。
承渊到青骊寝宫时才听说慕空也在。
走在后园的回廊上,四周却是一片安静,承渊只见青骊披着大氅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青骊回头,见承渊站得不远,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承渊会意,悄声到女子身后,但见青骊指着另一处的假山,他才发现慕空和丛葭都躲在后面,而女童手中牵着一根线,长长的连接到不远处的一节树枝上,而那节树枝正支撑了一只小竹篓。
承渊就这样站着,看着那一对全神贯注的孩子,再低头看看青骊。女子眼底氤氲着浅浅笑意,呼出的白起扑在脸上,看来竟有些潮湿。
一切寂然,虽然日光晴好,忽然飞来一只鸟儿,落在竹篓下面啄食食物。
慕空瞬间抓住丛葭的手将绳子抽回,树枝自此被抽开,竹篓落下,正罩住了下面那只鸟儿。
“抓到了抓到了!”丛葭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在竹篓边拍着手欢呼,“空儿哥哥,我们终于抓到了!”
无声寂寂的庭院因为女童的声音重新热闹起来。
少年站在丛葭身旁,看着眉眼笑开的女童,也不由扬眉浅笑,温润如玉。
“以前我也是这样的吗?”阳光下,看着丛葭踩着还未化开的薄雪,小小的身影跃动灵活,青骊恍然问着。
承渊未答,嘴角的笑容狭促却幽邃深长,目光仍旧停留在园子里的两道身影之上。薄光轻笼,有些朦胧,仿佛真的就是在看过去的自己,还有曾经鲜活在记忆中的青骊。
丛葭一时得意忘形,一脚踢翻了竹篓,篓中鸟儿借机飞走,教丛葭好不失望。
慕空正想安慰,却见承渊不知何时过来,他将沮丧的女童带到回廊下,行礼道:“父殿。”
丛葭也甚乖巧,叫道:“舅舅。”
承渊点头,却说对慕空道:“三月的天还这么冷,你们两个折腾也罢了,怎么也不知道让你七姑姑进屋去?”
“在屋子里也闷得慌,不是空儿过来,这会也就我和丛葭说话,说不定丛葭还要嫌我啰嗦,要出去到处跑呢。”青骊轻轻按住就在身旁的女童的肩。
承渊看着如今忽然收敛了笑意的丛葭,又将目光转回到一边的少年身上,神色微沉,问道:“今天不用跟你萧师父学习吗?”
“萧师父忙着军中调整,说这几日不必过去,只要每日午后去马场和练习,不至于荒怠。”慕空垂首回道。
父子之间显得几分疏离,承渊不似对青骊时的亲近宽和,就连看慕空的眼光都疏冷淡漠,甚至带着严苛。
“空儿。”青骊将丛葭推到慕空身边,道,“你先带丛葭去找司斛,今天丛葭还没练琴呢。”
心知青骊有意圆场,慕空立刻带着丛葭退下。
青骊同承渊看着两个孩子离开,虽然年纪并不相仿,却还是能教他们找回到过去的影子,既真实又仿佛遥远得虚幻。
“有什么好消息吗?”青骊一面问,一面已经转身进了屋。
承渊跟上,替青骊打了帘,待女子进去了他方才入内,道:“情势基本稳定下来了。”
才坐下的女子神色忽然一滞,浮动在眼角的微薄笑意也随之消失。她凝神思索着什么,没再说话。
承渊就坐在青骊对面,看着出神的女子,审视一般,道:“顾庭书,不能留。”
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杀的意味,利刃一样刺在青骊心头,每一下都沉重狠绝。
她面色如常,挺了挺脊梁,抬眉凝睇着神色肃穆的男子,道:“我能见见他吗?”
“最好不要。”承渊道。
“谢谢哥哥。”青骊感谢。
承渊起身,走到女子面前,取出一面令牌递给青骊,道:“照顾好自己才最重要。”
青骊同样站起,接过令牌,眉然关心之色,道:“你也是。军事固然重要,自己也要当心身体。”
“这事有小砚记着。”承渊脱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有不妥之处,眼前青骊在听见小砚之后眉间黯黯,最后对她的那丝微笑都就此消散。
“晚上去看过了他,我就将令牌还你。”青骊岔开话题。
他本想问“这么急吗”,但话到嘴边,想起前一刻女子眸中的失落,他却也能明白一些青骊对顾庭书的情义,正好比小砚于他,正是当日青骊说的那四个字,不离不弃。
这样做到的,却不是他们彼此。
于是晚膳之后,青骊特意留下司斛照顾丛葭,自己去了祈安殿见顾庭书一面。
侍卫见青骊持有承渊令牌,遂不为难就此放行。
祈安殿原本只是宫中闲置的一座殿宇,一切梁柱装饰都不甚有人关注,所以青骊一入内,就迎面而来一股陈旧之气。而不大的宫殿内,因为陈列摆设都不多,是以显得空荡宽阔,如今寒风穿堂,却是带着几分森森之气。
侍卫告诉过青骊顾庭书一般只在后园,不来主殿,是故青骊也径直过去。
后园却要比前殿干净许多,显然是有人特意收拾打扫过的。长廊两侧挂着灯,照着脚下的路,并不昏暗。青骊沿廊向前,见前头屋子里亮着灯。
她推门入内,除了台上的烛火,房内没有其他照明之物。烛台旁的食盒没有动过,而顾庭书也不在屋里。
“你终于来了。”身后忽然传来顾庭书声音,听不出是期待还是讽刺,却依旧还有顾少的沉敛。
“哥哥如今才肯让我来见你。”青骊看着顾庭书入内,显然男子的气色已经比当时在城楼之上好了许多,只是眉间眼底依旧都有散不去的冷漠,对她。
“萧将军和我说了,承渊是因为你才将我留到今日。”顾庭书看着台上跳动的烛火,燃烧着时光,将两人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这样消耗着。终于,他喟叹一声,问道:“丛葭还好吧。”
“她很懂事。”青骊回道。
青骊却也知道丛葭心里对见顾庭书的渴望,只是如今寄人篱下,比不得过去总有顾庭书撑腰而可以自由放纵,丛葭现在只将委屈收起,只在夜里睡梦中,会哭着叫顾庭书。
他没问出对她的询问,因为相信承渊对青骊的情谊——萧简不止一次来看过他,只为青骊,并转告青骊近况,万事,总有承渊。
“我本该在被擒当日就自我了结,但我毕竟活了下来。”顾庭书转身正视青骊,眉眼沉郁,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在成台曾和我说过,你必须活着,为了空儿,也为你自己。我也必须活着,为了自己,为了丛葭,为了你。”
视线中有顾庭书始终对她的坚定,不可动摇,即便时光流驶,他也坚持,何况还有他们的女儿。
丛葭曾无数次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粘在他身上,骄傲地说着自己的名字,顾丛葭。
丛葭,长满芦苇的地方。这是青骊的希望,幽居山野,远离是非,只是不管是顾庭书还是承渊,都无法达成她的心愿,这样简单,却也十分艰难。
默然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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