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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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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绿锈的铜镜碎成数半,散在附近。旧时的斗栱下有个燕巢,一条绿鳞草蛇从巢中穿过,撑起身子看了看,随即悄悄地离去,在杉木大柱上留下一行亮晶晶的痕迹。
前面一乘步辇边,围着几个女人,见他过来,她们低声向步辇上的人说了什么就退开了。
巴四郎停下脚步,稍稍定心,才缓缓踱过去,从他的高度看下去,也不免感叹这十多年的分别,还是有些东西不能再如从前。
“你没死哪?臭小鸭!”比从前还要苍老,却依然鸡来鸭去的声音说。
一听这声,巴四郎爽朗地一笑:“你也活得很爽快嘛!老乌鸦!”
“托福托福,你不在我眼前给我气受,我可以活两百岁。”
“承让承让,你怎么会只活两百呢?起码两千!祸害遗千年嘛!”
两人对看一眼,又同时别开脸去,绝不承认这种久违的对话还是很令人感动。巴四郎稍稍靠近了一些,低头说:“你这上皇干得挺兴头的,最近听说改称号了?我还以为你真有种改个混世魔王,结果还是那一套天策神佑洪福齐天的屁话。”
那人确实是上皇,他膝盖上放着小暖炉,上面放着栗子:“等你上去,我就改啊,我只是怕你姊姊面子挂不住,我可不管你的鸟面子。”
巴四郎问也不问,伸手抓了几颗栗子:“好啊,反正我就是个浪荡子,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你去朝廷上扯胡子大哭大闹,人家就会同情我,相形之下,我就正常多了不是?”
“那你得先想出个办法起死回生才行,难不成真把你放在棺木里抬到朝廷上,叫个耍幻术的来,把你变活不成?”上皇瞪他一眼,完全没意思要帮他处理这事。
“也差不多。”巴四郎嚼着栗子,一只猫凑过来,他顺手把手上的栗子丢给它:“不过我得找几个帮忙演戏的。”
“俳优吗?”
“人不可靠,还不如畜生忠诚呢!”巴四郎说,拍了拍手:“你怎么跑出来的?”
“跟你姊姊说想来看看连昌宫就来了。”
“要按着我,绝对把你押在东都给陛下当人质,反正你也活够了,不过我还是需要你帮着演戏,所以,我们走吧!”巴四郎说。
上皇随便地应了一声,步辇抬到一乘大车上,在他上车时,巴四郎伸出手,托住他的手。
※※※
在西京那边,很快就收到上皇偷跑回来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巴四郎的指示,暗自替他准备了他需要的东西。
就在中书令带着群臣亲至灞水迎接上皇的时候,宫中牵来一匹供上皇骑乘的赤红西域马,马上佩着金鞍绣褥,十分华丽。旁边还有许多百姓围观,上皇下车来,百官躬身相迎。
这时候,那匹西域马突然发起癫来,两只前脚人立,挣脱了马夫的手,往灞水边奔去,众人的目光紧跟着那匹马,见它奔到水边,突然一个劲地用鼻子去顶什么东西,直到它把那个东西顶出来,才发现是一个人。马夫与一些内侍奔过去看,扶起那人来,同时,那匹马竟从刚才的水边衔起一个光彩夺目的金杯,然后双脚人立,竟做出如大臣一般拜伏的动作,随后双膝跪地,将杯子衔到那人脚前。
“舞马!这是祥瑞之兆啊!”上皇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有些惊恐地说:“御马决不会无故拜舞,那人是谁!快将他带过来!”
不等他说,那些内侍自把人带来:“上皇陛下,他好像昏过去了。”
“把他翻过来,我看看是谁!”上皇说,内侍们将他翻过来,擦乾净脸之后,上皇非常戏剧化地大叫了一声,往后一倒假装昏厥,随后又扑过去,用力地捶着那人的胸膛,一边大哭大喊:“我的儿啊!我的邕儿啊!阿爷日夜期盼就是盼着你的尸首回到西京啊!我的儿啊!”
不知是上皇捶得太重、还是那人受不住,突然见他口吐白沫,内侍们抢上去拍胸抚背挖喉捏人中,最后他呕出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竟悠悠转醒:“啊……明皇帝,这是蓬莱仙山吗?不……小子不愿居于仙山,请让小子回西京长侍父皇……”
“啊?是明皇帝救了你吗?”上皇又扑上去,用力地摇晃他,顺便啪啪两掌:“儿啊,快醒醒,你回到西京了,你知道吗?”
“西京?你是谁啊?怎么这么老?”
“我是你爷啊!呜呜!我的儿啊!果然昨日明皇帝托梦与我,说要送我个儿子,我还想着我这么老了恐怕是不行了吧?没想到会是你啊!孩儿啊!既然是明皇帝他老人家救了你啊!”上皇哭哭啼啼,装痴作傻一番。
众人半信半疑地看着这场闹剧,倒是旁边的西京百姓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明皇帝的故事,都相信明皇帝没死,是升仙去了,此时都跪下来,山呼万岁。
李贞一忍着笑,看着这对极其喜欢演戏的父子公然行骗,却还是拱手说:“成王乃上皇陛下爱子,失而复得,甚是可喜,臣等恭贺上皇骨肉团聚,祝愿子孝孙贤、家国永昌。”
“子孝孙贤、家国永昌。”群臣跟着喊。
※※※
“上皇回西京去?你们不是说他去连昌宫、翠华宫了吗?还有,萧邕活了?”女皇错愕地看着跟在身边的老内侍,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她眨了眨眼:“然后呢?”
内侍忧心地看了女皇一眼,低声说:“上皇恢复了成王的身分,随后,陛下以风疾痛楚、难以主国为由,以真皇帝的故事,封成王为皇太叔,勾当国事,择期内禅,同时……”
他又看了看女皇,女皇瞄了他一眼:“说吧,还吓不死我。”
“正式册封崇昌郡主为汉阳公主,下嫁……”老内侍迟疑。
“清河崔湘河。”女皇代他说,老内侍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却透出一股茫然的悲伤:“我只猜得到这一点,也只赞同这一点,其他……是怎么了呢?窦将军是不会背叛我的……还有昭阳……平王、相王、大长公主、太师……这么多的皇亲,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以奴婢之见,恐怕是陛下也身不由己了。”老内侍低声说。
“酒囊饭袋!我将这个江山交给他,指望着他千秋万代,结果他把皇位让给了他舅舅!不对!这事不会是昭夜,是政变、是政变……”女皇扶着几案,眼睛快速地转动着:“崔娘!她不是许多内侍的义姊义母吗?她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闹出宫变,话音犹在,这江山就易了主?混帐!混帐至极!不行!我要回京!我要回京!”
说着,女皇就要起身,却被老内侍拦住:“陛下,不行啊!如今西京局势难测、敌我难分,贸然回去,只怕有杀身之祸啊!万万不可啊!”
“闪开!”
“陛下万万不可啊!”
“闪开!”女皇怒叱一声,她低头看着也许唯一还忠心的老内侍,眼泪却滑了下来:“你走开,就是死,我也得弄明白了。”
老内侍连连叩首,呜咽着说:“他们恐怕就是盼着陛下回去,所以才不敢登基,如果陛下不回去,今上或许还有性命,陛下若是回去了,只怕……”
“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女皇幽幽地说,她像个游魂似地,缓缓在殿中踱步:“我或许不够勇敢、不够强硬,但是我这六十年兢兢业业,难道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叫我的亲生父亲、我的叔叔姑母、我最信任的朋友、我最宠信的臣子还有我亲生的女儿,都背叛我?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的一切我都给了,荣华富贵、食邑封号,能给的我全部都给了……可他们还不满足,连我最后这一点舐犊之情都要夺去?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要拿走我的命才甘心?”
“陛下……陛下……”老内侍想要安慰她,却说不出话。
“可我不甘心,就算做错了,可是我命不该绝!我的皇嗣也不该绝!”女皇握紧拳头,胸脯激烈地起伏着,她的表情变得刚硬而悲壮:“如果他们要杀昭夜,那就连我的命一起拿去。”
“陛下。”
“传令东都留守,从库房中起出天子銮驾,我要乘着銮驾回西京!他们有种就在百姓面前杀了我吧!”女皇说,她的情绪稳定下来,看了看泣涕满面的老内侍,突然温柔地一笑,拿出手巾给他:“你就不要跟我去了,我封你为东都知内侍省事,在这里终老,若我有万一,还有你这个忠臣在世,我也算没有白活。”
老内侍捧着手巾,连连叩首:“奴婢就是死也跟着陛下。”
“不,你要活着,好好活着,若是将来有人说我的坏话,你要替我辩白,要让天下人知道,主掌梁国六十年的萧宝宝,是个什么样的人。”女皇说。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这次回去,是像幼年那次一样重新取回皇位,还是……一想到死亡,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对人世还有眷恋,对那个从她腹中呱呱坠地的孩子还有真情。她胸中升起一种急切想回去看看他的感觉,他一出生就多病,她在大朝会上总是心神不宁,一结束朝会就赶着回去看看,他的摇篮放在她的大案边,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分出眼角余光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又红了些,他一咳嗽,她的心就抽一下,他一哭,她的五脏就像扭在一起似的……
“是该回去了……是该回去了。”女皇喃喃地说,对老内侍伸出手:“走,去向东都宗庙辞行。”
※※※
西京的政局巨变吓坏了内外群臣,二王与他们手下的人几乎就在萧邕封拜的那一天,被中书门下传下的正式诏书全部革职,留待下一步的处分。
东宫的崇教殿原本是给太子读书的地方,现在被辟出来给皇太叔做公厅,他现在非常不得体地一脚盘起、另一脚竖着,靠着凭几在看卷宗。但是仔细一看,他的位置旁边还有另一个位置,坐着正襟危坐的汉阳公主。与这位舅祖父的一脸痞相相比,公主的神色显得有些憔悴,似乎再承受一些压力就会崩溃似的。有人又搬进一大堆奏章来,公主叹了口气,低声说:“怎么又来?”
“哪来的?”萧邕问,小吏回答说是补阙拾遗们上的,萧邕便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不用看了,肯定是要求宰掉二王的,你!你去叫一个补阙一个拾遗过来。”
汉阳公主看着他的行径,觉得很奇怪,萧邕等补阙拾遗来了,就说:“我说,你们把这些奏章带回去,告诉你们家的人,这种狗屁话不要再说了,人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什么不对?不过是干的途径怪了一点,赶出去就可以了,要是都宰了,往后还有谁敢给朝廷提建议?谁不要脑袋啊?”
“殿下此言,臣等不能赞同,那二王出身低贱……”
“一天到晚出身出身,真要以出身为主,好啊!那我就让吏部通通详查每一个朝官的祖宗十八代,我就不信人人都是五姓十二姓出身,喂!就说你吧!你是什么出身啊?”萧邕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那人讲了一个三四等的士族,萧邕说:“你看,如果只论出身,你现在就得滚蛋。”
那人一惊,另一人还要劝,萧邕却摆了摆手:“少拿那些废话来搪塞我,大家挑明说,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好嘛,眼不见为净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王加上他们手下那些人,起码有十条人命,全活下来的话,比造慈恩塔还有功德不是?现在国有三君,大家都很缺德,唉呀,缺功德!所以你们行行好,松松手,给我个面子,好歹我也是个皇太叔嘛!”
补阙拾遗们从来没遇过这样死皮赖脸说要讨情的人,也只得半推半就地应了,把奏章全部抱走。萧邕笑了笑,抓抓脸,又继续去看奏章。
汉阳公主看着他,似乎是不认得,又似乎还是那么熟悉。不久,突然有宫女进来:“公主,李道长想请见公主。”
“寄兰姊姊来了?妳请她在昭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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