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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六月一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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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接我的电话。八点二十八分,距离简拿斯出事已经五个小时。
之前本来有三次机会去他的演唱会,但总是因为想着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而耽搁下来。
他是巨星,正在变老的巨星。很多新星都表示他是他们的目标和榜样,很多人都说是听着他的歌长大的。我想说他在我的生活轨迹里有着重重一笔,可谁又不是呢?我们听他的歌,想象他备受争议的生活,感慨他的才华,在想象中把他变成自己最熟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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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无人之境(4)
对于我,简拿斯构建了我和越凛由几乎毫无交集的同学变为无话不谈的密友这一过程。在学校交换唱片时碰到有人说“这么老气”“那是上一辈人才会喜欢的吧”,越凛还会挤挤眼睛和我心照不宣地笑。
他唱歌真的很好听。他的歌词那么刻薄,有时还调侃一下自己。他从来不表示自己多拼命,也不会看见fans就眼泪汪汪。他是巨星,极度注意自己的隐私,明明知道自己的光芒但又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永远记得和越凛一起看他的那场专访。看着镜头,简拿斯先是翘一下嘴角然后弯起眼睛。
“你们见过有人像他的眼神那么纯净吗?好像你可以走在他的瞳孔里,周围的森林、天上的流云,统统在你头顶上划过去,连空气也变成了流质。”事后有人在博客里这么写。
“喂喂”,当时越凛激动起来,抓住我的胳膊,“一起去看他的演唱会啊,一定!”
我看着他的侧脸,以为那是个有意义的约定。
两分钟之后。大海方向的上空,一盏盏孔明灯在星空下向远处滑动,前面的灭掉,消失在浓雾里,后面的又浮上来。身边有人停下脚步,感叹着“好美啊”之类的话。我终于下定决心,删掉收件箱里最后一条越凛的短信。
“发送时间:18∶47。自:喂喂”
“余慰小朋友,这顿饭先记在账上吧。她终于来找我和解了,今天晚上八点半我们在海边放孔明灯,你也一起来啊!”
因为喜欢就把自己放在尴尬的境地,就像过山车。开始可以决定要不要坐上去,可机关一旦开启一切就要脱离自己的控制。充满希望时、他对我好的时候,我以为那不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原本泡在水里的奢望开始冒出来,让人心焦。总是忘了一定会有低谷,一定会有认清事实的那一刻。那时候就要把憧憬全部连根拔起,一点儿不留。
我讨厌你。沮丧的心情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想要冲破胸腔,湮没在头顶无尽的蓝色空洞中。

“在不在?不在?怎么不接我电话?”
“回我短信啊,几号回家我去买票?”
“喂喂,余慰,你怎么了?”
“生我气了?那我先在此郑重道歉!”
再一次选择全部删除,我把手机轻轻合上。不是生气而是失望,从心底涌起来的对自己的失望,以至于找不出正确的心情来面对越凛。
车里乘客大都或深或浅地睡着,车窗外天已黑透,路灯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不断后退,连成一道明晃晃的线。想必人和物都一样,时时刻刻都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前进着,不同的是人还会有自己的心情,还会顾虑到在这规律中自身的心情。
考完试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就买票去了简拿斯的故乡,那里将会举行盛大的悼念活动。报纸的八卦版上还没有完全消停,有人开始盘点他交了多少女友,这一次的形容词由“花心”变成“风流”。他的新女友站出来说那天他们约好一起吃饭,没想到就此永别。照片上她泫然欲泣,一张猩红色的嘴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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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无人之境(5)
人都会死,何必呢?仿佛有预感似的,配合演唱会发的新专辑里,简拿斯在最后一页写着这么一句话。
“你和她们不一样。”在我又一次有些心虚地抱怨越凛重色轻友的时候,一手托腮的越凛认真起来,右手在桌子上轻轻敲着,“你的感觉就是,唔,搬家时舍不得扔的很旧很旧的储物柜,可是没办法,情急之中就一口吞进肚子,然后那种熟悉的气味就透过柜子的缝隙透出来,五脏六腑全都能感觉得到。”
“……不知所云。”虽然忍不住泼冷水,心里还是开心的。
隔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储物柜这个说法是偷学简拿斯的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回忆里越凛温柔地笑起来,露出又白又密的牙齿。
再醒来时天还没亮,窗外的景色美得有些诡异。云层透着紫色的光,大雪从不知名的地方不停下坠,汽车沿着被雾气晕染的昏黄路灯继续向前走,前方的路折合消失在转弯处。
我一直死盯着不断划过的亮点,怕一转念眼泪就流出来。
“你也喜欢简拿斯?”坐在我身边的女生突然搭话,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她指指我手里的报纸,“你这一路上就看这一版了。”
“是去参加他的悼念活动?我也是。我叫易柔。”苹果脸的女生总是笑眯眯的,“我对这里很熟,一起吧。”
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多有才华的人,真可惜。”“呵是,可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到不行,有一次差点儿打记者。”“那么多遗产留给谁?已经有很多人跳出来要争财产。”
直到灯光变暗,大屏幕上开始放简拿斯的纪念视频,整个礼堂忽然沉寂下来。
身边一个戴着毛线帽子的女生把手里的蜡烛递给旁边的人,双手捂住脸哭泣。
越凛的电话又打过来,我先是按掉,想了一下又打开手机发短信给他,“我在简拿斯追思会现场。寒假回家见。”
显示正在发送的图标亮了一阵,终于暗下来。
“就是这里。”易柔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不远处的大海。夜晚的大海全然不同于白天,黑暗中潮水拍上来,退下去的时候总好像要拽着什么一起到海的深处。
“简拿斯原来的家就离这儿不远,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提过很多次。”
“‘一个人躺在卧室里,从窗户望去就是无际的大海,月亮孤零零地斜挂在一边,海平线是一片银白,天也蓝得冒着湿气,眼看就要滑进大海中。我总是把手搭在眼眶上,慢慢就会觉得自己要一点点硬成化石,连同落入眼中的银河系,慢慢沉入黑色的潮水里。’是这段没错吧?”
易柔点点头,“传言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朋友,分手后还写了很多歌给她,有人告诉我那个人就是现在的画家黎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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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无人之境(6)
我简直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一直都只是好朋友吗,要是分手怎么会后来还那么要好?而且这一次黎素心也没表现出怎样啊。”
“算啦算啦,不议论故人的事了,”易柔摆摆手,“我也只是听说的。”

一整个寒假都窝在家里,和越凛除了偶尔互相发些不痛不痒的短信也没再见面。尽管没出息地想问他和女朋友之间怎么样了,可短信编了又删,总是发不出去。
从网上看到一个食物链理论。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爱情中也有一方被另一方吃定的现象。运气好的是成为男女朋友,一个甘心被另一个吃掉,悲惨的自然就是前途一片昏暗的单恋,那些人只能祈求大鱼掉转头来,吃掉自己这颗小小的虾米。
越凛当惯了鱼,却终于遇到让自己膝盖发软的大鱼,对方再怎么折磨他他也甘之如饴。正要把这段话伪装成玩笑发给他,却看到他改了签名,“恢复单身,杨小姐再见。”
和他开玩笑时总管他女朋友叫杨小姐。
到达越凛家楼下前,我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安慰他。远远看着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瘸着左腿走出来,走路的时候腿都要轻轻抬起来再落下,我心里一沉。
“吓傻啦?”他没好气地掏出帽子戴上,“没事的,前天被开水烫了。”
看我没出声越凛慢慢收敛掉故作轻松的样子,好像将气球的气放掉然后折起来装好。然后他眉头也沉下来,“陪我走走吧。”
我沉默地跟在越凛后面,愈发觉得他瘦。尽管这样显得更挺拔,可我看着一阵风吹来他都会被吹倒的落魄样子很心酸。
他以近乎怪异的姿势走了五站地,中途去扔掉从兜里翻出来的便条,却狠狠踢了垃圾桶一脚,期间三次转头看我却欲言又止,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喂喂,你说我之前对她那么死心塌地是不是特傻?”
我应该说些什么,可张嘴时才发现它们消失在某个出口,如同突然遁迹的内陆河。
“算了,你是不是饿了?”越凛第四次转头,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去吃饭啊?”
然后他露出狡猾的笑,“就当我为那次放你鸽子赔罪吧。”
“放心,我才不会客气呢。”巧克力被我放在掌心握了很久,终于还是揣进兜里。
天空中缀满星星,沉甸甸的,好像即刻就要划开夜幕散落一地。
显出疲态的越凛坐在我对面,汤的热气扑上来模糊他的脸。他可能在隐隐期待我的安慰开导,我有微妙的预感。也许这一次他的失意使得我们终于又站在一条线上,可我没办法轻松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也没办法给予他好朋友之间应该有的支持。心底刻意压制的风又从缝隙里冒出来,缠绕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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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无人之境(7)
“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吗?”
“当然了,”越凛抬起头,眼睛狡黠地眯起来,“我开玩笑叫你‘大板牙’,你一下子就翻脸了,骂我有病。”
这下轮到我诧异,“不是音乐教室那次?”
“当然不是了,那已经是很后很后的事了。”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稍微缓和的气氛眼看要沉到谷底。
“我说你,高二那次我说‘要不要在一起’你也是当玩笑听听就算了吧。你以为那是玩笑我当然也只好糊弄过去。”越凛把帽子摊在桌子上细细抹平,“可惜保质期已过,没法兑换了,哈哈。”
好笑吗,这样不是更冷吗?
“别开玩笑了。”我脸色发僵,简直想用力把这几个字刻在某处。
如果可以的话,想在越凛说出那句话之前按下暂停键,或是干脆倒退洗得一干二净了事。如果。可惜我既没有鼓起勇气说“那之后其实已经喜欢你到现在”,也没有胆量承认我真的很生气,我只是又一次本能地选择了可以伤人的话。
“你那么多情,我怎么敢相信你?”
原本呼之欲出的情绪立即缩回去,越凛眼神暗淡下来,再次躲进不断腾起的水汽后面,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每一次我都付出了真心。”
那语气轻得如同一团雾。

死党第一次看到我的高中毕业照就指着越凛说:“你喜欢这小子?”
看到我被吓呆的表情她又撇撇嘴,“这么明显,你看看你紧张的德行,怕是全校都知道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了?”临近高考,一起回家时越凛这样问我。我心慌意乱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夸张地耸耸肩,“感觉。总觉得能闻到点儿什么。”
两次对话都没有继续展开,如同写了大半又被重新塞进抽屉里的信。喜欢某人的心情恐怕没办法真正与人分享,更别提当成一段谈资。同样的,食物链也罢过山车也罢,比喻统统无法描述清楚那是什么。回头看这五年,一切都在分拆移动消失,原来记忆都不是很牢靠,我像企图一叶障目的愚者,一个人自以为是地背负着这种细微的心情,走到空旷的荒野才意识到可能早已经在哪个岔路口走错。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真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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