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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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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王牧认识先生多年,今日始见先生的脾气啊。先生肯得罪他们,可是想好退路了。”牧哥哥话里,颇有试探之意。
青兕也笑,“我也认识将军多年了……”他晃了晃杯,“今日将军倒舍得放茶叶啊。”
牧哥哥抱拳一揖,“过去是王牧眼拙。”
青兕笑而起身,看了看我,转而对牧哥哥言道:“你们可放心,那厮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好好照顾她,不出两月,朕就派人来接她。”
他拍了拍袍子,唤墨童备肩舆,打算离开。我跟着他走到门首,扁扁嘴,低低唤道,“阿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深深看着我,抬手将我的鬓发抿在耳后,沉声言道:“朕的棋盘上从来不放没有用的子,你就……这么想做朕的棋子?!”我深深吐纳,止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掉了出来。他的拇指轻轻抆过我的眼底,唇碰了碰我的耳朵,“既然这么想做朕的棋子,朕就成全你,好好呆在这里……”他用牙齿轻噬我的耳廓,“好好养病,别再乱跑了。”
第二十二章 铁骑踏西川
自那日后,大将军府解除了禁锢,可是青兕先生再未曾露面,牧哥哥向宫里人打听了他的去处,据说业已离开驿馆回代国复命去了。李鼎果真没有再踏足半步,不知青兕施了什么手段,能让他如此忌惮。这草庐坐落在城中偏僻角隅,应该少有人来,如今总有不少生面孔打门前过,又不像是李氏兄弟的眼线,我忖着应是拓拔烈留下的影卫。只是牧哥哥还不甚放心,每隔三年五日外出采买,他和夏生都会留下一个人在府里照看我。
天气一暖,院子里的柳长得更盛了。红满枝,绿满枝,阳春妖冶二三月,正是锦官城里繁花如炽的时节。可惜宿雨厌厌,我从不外出,每日躺在榻上养病,睡到近午才起。忆归期,数归期,梦里相见虽多,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还在生我的气。
禁卫军撤走以后,骆公晏携妻来探望。他妻子煲了一锅羊汤来,我好奇那汤怎么能炖得酪一样白,她说那是他们简州特有的火疙瘩羊,加了鲫鱼和猪骨熬得,用来补身最好。我看他们夫妻俩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地照顾我,实在过意不去。
骆公晏说,如今市集上到处都贴着征工的告示,剑阁那里正在修路,价钱不错,不少兄弟都前去应征了,他过些日子安置了家里也打算过去。
“修路?”牧哥哥一直抱着书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话,听到此间才疑惑出声,“要修什么路?”
“满大街都贴着皇榜,剑阁那里要向山外修路,大哥难道不知吗?”
牧哥哥皱眉道:“春耕时节,那两兄弟不是正在征调劳工修建黄金台吗?这怎么又想起修路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民力禁得起他们这么折腾!”
“大哥有所不知,”骆公晏解释道,“黄金台的工程已经搁置了,如今举国之力都在修路,那两兄弟向来横征暴敛,如今竟然肯为了早早开通道路,高开了一倍的工钱。要是为了建造宫殿供他们日夜渲淫,多少工钱公晏也不会去的,可修路是积德的事情,最厚民生。”
牧哥哥沉吟片刻,“只怕他们开山修路不是为了民生着想,你可知为了什么?”
骆公晏看了看我,“大哥可听说过一则谶言:王马共天下,后有白牛继?”牧哥哥点点头,他那里会不知道,当年天下盛传他便是那造反篡位的白牛。骆公晏继续道:“大哥可知这几年小小代国为何突然壮大?听说,北帝早就获此白牛了。”
我如何不知,问道:“什么白牛?”
骆公晏用手比划了一下,“听人说是十丈有余的白色大石牛,几年前地动时从山上滚下来的神物,有雌雄两只。每到月圆夜,雌的那只会下粮,雄的那只会吐金。北帝这次派了青兕来,愿以一头白牛换夫人回去,谁知那两兄弟还不知足,雌雄都想要,青兕从中交涉,北帝这才点头。”他撇撇嘴,不屑道:“八成又是那假老道出的主意!听说这回是四六分帐,你说黑不黑?都这把年纪了,还贪财贪不够!”他又好奇看我,“夫人怎的不知白牛之事?”
我摇头不说话,牧哥哥解围道:“公晏还听说什么。”
骆公晏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抹抹嘴,“没有了,那白牛太大,修木头栈道都不抵用,只怕压垮了,故要开山修路。听说雌牛已经运抵山外,有人曾在山外亲见的,十五前还是空空如也的太仓,一夜间竟有粮食冲积在外。那押送白牛的杨侍郎直说多得放不下了,大丰年的,竟然碰上开仓放粮的事,百姓们拿着斗,都可以领到米。您说稀奇不稀奇?”骆公晏见牧哥哥有些不可置信,“开仓放粮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是谣传,怪不得那谶言传了那么多年,得那一双白牛,可不是得了天下?”
我心忖哪里来得白牛,山外仓中的粮不都是我调集各处太仓运去给拓拔烈备战的军粮。还有那杨侍郎,莫非杨桢?恐怕也只有他那如簧巧舌才能让人相信,世间还有这么吊诡的事情。
牧哥哥闻言未置一评,只是摇摇头会心淡笑,复又埋首书卷。玉隐石间,珠匿鱼腹,那些机谋韬略都藏于胸臆之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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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谣言,三人成虎,更何况众口铄金。等我听闻白牛之事时,早就传得里巷皆知,真伪已经不容辩驳。李钟李鼎急于完工,高开了工钱,应征之人不少,不出两月便开出一条石头路来,从剑阁直通到巴山之外。
五月六月交,时雨正滂沱,程将军带着一队人马押送我去剑阁交换石牛。夏生坐在我的马车前面,牧哥哥一直骑着马随行在侧。从汉中到剑阁,一路无话。
抵达剑阁那日无雨,但雾气迟重,天色阴沉。老远就感到脚下震动,慢慢地,山谷也为之摇撼起来。我探头出车,厚重的烟霾好像灰惨的帘幕,缓缓拉开,一只大白牛被装在轱辘车上推了过来,把一条隘道遮得满满当当的。那牛不同于平常的所见的耕牛,而是额前生独角,更像是兕,正与坊间传言相吻。
程将军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马睹此神兽,踏着四蹄不肯再前,一时间万马齐喑,众人不禁张口屏息。气氛有些森然,如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再近些方才看清,白牛前开道的只有一骑,红色大宛马上端坐一金甲错落的侠少年,腰悬五尺雷音剑,来人正是赫连。
“白牛在此,王夫人何处!”赫连单剑独马,当阳一喝,惊得程将军的马立刻竖起前蹄,歪头嘶鸣。
他好不容易稳住胯^_^下战马,派两人上前查验。“就你一个人来?怎的只一头牛?”
赫连漫不经心地竖起擘指朝身后指指,“随后就来,先让我看到人。”
程将军示意几个士兵将我和夏生带下车,牧哥哥下马跟随在侧。我被带至近前,赫连端坐马背,肃然俯视我,“敏敏别来无恙?”
我点头回他一笑,赫连轻扬嘴角,隔空一甩手,推轱辘车的几名影卫,抽出腰间软剑,三两下逼退押送我的士兵,将我护在中间。
程将军立眉喝道:“你们这是要作甚!”
赫连邪气笑笑,指指白牛,懒懒回他:“这么大的玩意儿,你还怕它跑了不成?本王可是立了军令状来的,你们人多势众,我怕你们使诈,伤了夫人,回去不好交代。”
程将军示意人马将白牛拉出隘道。不一会儿就听道路再次震动,因浓雾窒塞,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所有人翘首等待第二头白牛运至近前,不觉放松了对我这厢的警惕,几名影卫护着我们三人向道旁退去。赫连收缰掉转马头,让出道路。
不等拨雾看个仔细,一路大军如天降神兵,已源源不断涌入剑阁。为首的是万俟匆和胡将呼延,两人扬枪高喝,我还未明白过来,眼前已枪声刀影,砍杀起来。
押送我的人马虽说不少,但猝不及防下根本不是敌手,须臾便丢盔弃甲。胜负立判,赫连坐在马上抱怀观战,牧哥哥当风而立,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男人们热衷于此,虽九死其尤未悔。雾气时聚时散,夹杂着血气灌入鼻腔,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战争,无论青史的记载多么情辞慷慨,谁问生灵涂炭?!我不敢大叫,捂着嘴背过身去,面兮锦绣乡,背兮修罗场。
一只手臂搭在我战栗不止的肩头上,柔声抚慰道:“狸奴,没事了,都结束了……狸奴……”我在牧哥哥的轻拍中缓过神来,隘道上的铁骑还在潮水般地涌入,直往汉中的方向奔去。我在这大潮中飘零如一叶孤舟,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其中。
过了很久,黑压压的大军才如潮水退却,辙乱旗靡的战场,横七竖八倒下的士兵,就像被浪头冲到岸上的鱼虾,再没有半点生机了。我埋头在牧哥哥的肩上,听见赫连在马上高声询问:“大将军王牧,李成亡国在即,皇上让我问你,你一生志向不疏,可惜际遇不顺,而功业不建,壮志未酬。如今可愿归顺代国,君臣同心,共谋大业?”
我抬起头看着牧哥哥,他放开我,从怀里掏出一卷,双手呈于赫连:“陛下不嫌王牧已事二主,诟丑之人,又有蜚语传天下,王牧愿为明主所用,已草得降书在此,请大王转呈。”牧哥哥言行温和,如他一贯的秉性。
赫连抱着胸,冷眼看他:“王牧听旨!”牧哥哥撩袍跪地,“王牧为朕妻族长兄,今诚心来投,特赐爵列侯,食邑三千,世袭罔替。”
牧哥哥不辱不惊,辞道:“王牧曾凭父荫,世袭东安侯爵位,又以十万兄弟前程,受封大将军之职,可皆无善果。牧荒废半生,已事三主,不愿再以戚畹自恃,今无尺寸之功,实不敢受封。王牧铭感陛下柔远绥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他高举降书,“降书还请大王转呈,封侯之事,恕王牧不受。”
赫连这才朗笑起来,摆手道:“什么诟丑蜚语,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本王也是降将,还从未写过这个。空话哄人的东西,你自个儿交给他去,他这人就最好一个面子,必定喜欢。本王只信眼缘,大将军并非饥附饱飏之徒,值得赫连翀相交!”
第二十三章 冰心在玉壶
回程的路上不必再借道晋国,出剑门,过巴山,从秦岭栈道直通长安。世人曾歌蜀道难,尝闻白日上青天。夜过焦崖阁时,连日阴雨方霁,冰轮初上,耿耿星河如瀑布悬在马前,仿佛触手可及。巴山秦岭峥嵘而崔嵬,可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自古及今,败亡相继,可见守成之业,在德不在险。李氏兄弟耽于淫^_^乐,不问朝政,更遑论武备。蜀中这些年的太平安逸,全仗着这两道天险,如今又因贪婪自毁。代国的军队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一触即溃。我们在回长安的一路上,投宿驿站时,已不断看到有快马传递前线的捷报。
我坐在车舆里,四周都是影卫。牧哥哥骑马跟随在侧,夏生坐在车前,始终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大家各怀心事,只有赫连,愈近长安好像愈发轻松起来,沉默到尴尬时,都是他先起的话头。牧哥哥与他年纪相仿,不轻谐笑,更持重些,总是答得多,问得少。但两个人好像真的很投缘的样子,常常并驾齐驱,结伴行路。只是偶尔我会觉得,赫连少了几份爽朗天性,再不是那个胸中磊落无宿物的少年了,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言不尽意。
入城前一天,一直开道在前的赫连突然拨转马头,朝牧哥哥点头招呼,牧哥哥颔首致意,赫连朝车厢努了努嘴,“我有话同她讲。”牧哥哥看了看我,默不作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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