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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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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聚的缘由非常简单──今天是沈昊的生日。下午三四点钟家中就开始热闹,三
层小洋楼上下洋溢着喜气。第一拨客人是三舅,一个身材高高的老工程师,一脸
温和的微笑使得一头银发熠熠生辉。三舅妈和三舅长得有点像,从她喜眉喜眼的
脸上可以想见年轻时的漂亮。跟着来的是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伙说说笑笑地一进
来,一楼的客厅里立时就热闹起来。沈丽的母亲杜蓉是上海人,上海的亲戚一到,
空间就密布着上海人特有的稠密话语。杜蓉出身于绍兴的大户人家,兄弟姐妹十人,
她是老四,在姊妹中排行第二,所以,兄弟姐妹中比她长者称她二妹,比她小者
称她二姐。
杜蓉照例在厨房主事,客人到了,先露一下面,笑呵呵地拉拉手,让大家各
自得到宾至如归的好感觉。话一出来,总是又亲热又和气又周到,转眼就把三舅
一家七口人说得眉开眼笑。她的记性好,对每一个晚辈名字记得清,特点抓得牢,
就像弹钢琴一样,该摁的键都摁到。五个晚辈,她顺序把小名叫一遍,依次揶揄夸
奖两句。毛弟是眼睛长得更大了,更漂亮了;根根是个子比哥哥还高了,打起
篮球来更了不得了;芳芳是比原来胖了一些,酒窝也更大了,原来左边有酒窝,右
边没酒窝,现在右边好像也有酒窝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雯雯长得更像爹了,
嘴还是像娘的,把爹和娘的优点综合了。毛毛还是一笑就脸红,这么大了还害羞,
以后谈恋爱要难为情的。从从容容地将晚辈们舒舒服服捋了一遍,她才对两位大
人说道:“三弟你和宝珍坐定,让沈昊陪你们聊天。”三舅妈宝珍便说:“我帮
你一起弄菜吧。”杜蓉说:“也可以,不过都弄得差不多了。”说着,便回到厨
房,在保姆的配合下,色香味俱全地做起菜来。买菜洗菜有保姆,烧菜时她样样
亲自下手。过去,兄弟姐妹十人中,她最能言善干,既博得父母的欢心,又能维
护好兄弟姐妹。在绍兴那个大家庭中,她是中心人物,她长相的漂亮也是方圆几十
里出名的。
四舅一家也跟着来了,又是一个工程师的家庭。四舅虽没有三舅那么高大,
但身板挺直,显得神采奕奕。四舅妈一看就很贤惠,朴素的衣着与言谈举止很像
一个劳动人民出身的家庭妇女。四舅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舅、四舅和沈昊
三家人凑在一起,越发热闹非常。
第三拨客人是长辈称做五妹、沈丽称做五姨的一家人。五姨是医生,四十岁
的人了,仍显得又年轻又漂亮,明媚的脸上一双杏仁眼,洋溢着善良的目光。看到
她,沈丽就会联想到母亲。从母亲一家人的漂亮,再想到父亲的轩昂,就能想
到自己来自什么样的遗传。
五姨夫清瘦挺拔,今天来的亲戚里惟有他是北方人,显出与这个家庭气质上
的差异,加上他的职业是《文艺报》的副主编,在这个工程师为主体的大家庭中
也显出与众不同来。他们带来的两个女儿从来是大家议论的话题:大女儿小名叶
叶,小女儿小名红红。叶叶长得像小瓷人,白白嫩嫩的,纤纤静静的,用杜蓉的话
讲,千万不要用力碰她,弄不好就把我们的小瓷人打碎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得叶叶小脸通红。妹妹红红却长得胖胖壮壮的,脸圆圆红红的。杜蓉和蔼的揶
揄着:红红要比叶叶多花几尺布票,按需分配嘛。大家又是一阵大笑。看着这两个
表妹,沈丽真觉得是造物主的神妙。两个女孩分开看长得都像父母,但站在一起
却迥然不同。
都凑齐了是主客四个家庭,加上堂兄沈夏,有二十来人,喧闹震响了三层小
楼。这种时候,沈丽最佩服的是母亲的干练。她里里外外从从容容把客厅和厨房
安排得头头是道。
表兄弟表姐妹们个个被逗得眉开眼笑,大人们更是在喜洋洋的气氛中团团就
坐,云山雾罩地聊起来。母亲总能不露声色地将父亲摆在众星捧月的中心位置。
大客厅中的气氛被母亲进进出出时的三言两语搅和得十分协调,大人们都围着父
亲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来,父亲便心安理得地发挥幽默机智的谈风,惹得客人们笑声
不断。母亲虽然在厨房中不停地安排忙碌着,却总是不忘记照顾这边。她把沈
夏介绍给娘家的来宾,又把娘家的来宾介绍给沈夏。
沈夏在这个家族气氛中毕竟感到有些像局外人。她笑呵呵地对沈夏说:“你
不是学建筑的吗?这几个娘舅以后都是可以帮助你的。”这样一点题,沈夏也就
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谈话中。
沈丽由衷赞叹母亲的才能,无论是到客厅说话,或是亲自下厨烧菜,或是安
排保姆的活计,绝无一丝一毫的忙乱和窘迫。她脸上总是浮着笑意,生活的漩涡
围着她从从容容地旋转,整个楼中没有一个人、一个角落不被她搅动起来的漩涡裹
挟。
当丰盛的晚筵摆开之后,沈丽便和所有的人一样开始赞叹母亲的烹调。二十
个人挤在一张硕大的长条桌旁,大人小孩不分开,吃得热闹。母亲亲自烧得一色
上海菜。红烧肉是当仁不让的,里边配着豆腐干、香菇,几个大碗盛上来,烧得酱
黄发亮,喷香扑鼻,用父亲的话讲,这是“天下第一菜”。随后,一道又一道
菜接二连三地摆上了桌子。雪里蕻炖黄花鱼,用两个青花白瓷大汤盆一左一右放开。
咸肉炖笋更是引起了上海亲戚的赞叹,这是他们从小过年最爱吃的一道菜。咸肉是
母亲亲自腌制的,干竹笋是泡了几夜后预先炖好的,当白嫩嫩的咸肉与黄嫩嫩的
笋片被炖得滋滋润润摆在大盘里时,那荤素混淆的清香让人赞不绝口。白斩鸡是
母亲待客的必备菜:旺火嫩鸡炖出来,白切成块,摆满两大盘,沾上酱油,鲜美无
比。然后是红烧鱼,炒鳝糊,鸡蛋肉馅饺,雪里蕻炒豆腐丝,乌贼丝肉沫汤,红
烧虾,油豆腐烧油菜,肉丝烧青豆,五颜六色滋味齐全地布满了一桌,父亲的生
日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沈丽这才发现,刚才楼上楼下长辈晚辈的谈话,都围绕着一个主题,就是中
国目前发生的文化大革命。这是席卷社会的运动,谁都在这个风暴之中。她的注
意力也便从母亲身上转到了这个话题上。此刻,父亲一边吃饭一边笑道:“咱们
今天的‘国共合作’,谈的就是文化大革命了。”引得满桌一阵哄笑。舅舅、舅妈、
姨姨、姨夫几乎都是共产党员,只有父亲是国民党,所以“国共合作”是他在
这种亲切聚会中经常的一个说法。一说文化大革命,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沈丽一边吃饭一边很有趣地想,这个社会不管有多少不同的家庭,常常会被一个重
大的社会问题卷到一起。想想世界历史和中国历史,都是这样。
一打世界大战,参战国中的每一个人都逃离不了战争的漩涡。就像抗日战争
时期,哪一个中国人能够逃离战争的影响呢?
这么想着,便又想到文学中的故事。像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林黛玉和贾
宝玉的故事,倒可以在一个与他人无关的环境中发展。这么想似乎又不完全通,
在一片筷子调羹飞舞的吃喝说笑中,她来不及做更深刻的思索,只是觉得,在这
个家庭聚会中谈论文化大革命,颇有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感觉。
沈昊从来善于抓住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话题,他说:“那天在日月坛公园,我
和丽丽亲眼看见北清中学的学生将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活活打死,还有一个打成重
伤。”沈昊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当时的过程,讲到沈夏如何亲手把那个被打死的
老师从喷水池中拉上来。
这时,大家才想到四舅家的孩子杜晓弟就是北清中学的高三学生。
沈昊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杜晓弟问:“那两个被批斗的老师到底是什么问题?”
杜晓弟抬起清秀的面孔回答道:“男老师叫贾昆,说不上有什么问题,被打死了。
女老师只听说常在周末参加舞会,也没抓到什么具体问题,被当做流氓分子打了一
顿。”沈昊又问:“现在怎么样了?那天,我看到你们学校的两个学生把这两个
人弄回去了。”杜晓弟点点头说:“是。
弄回去以后,贾昆被糊里糊涂地火化了,公安局来人看了一下,好像也没说
什么,听说北京有好多单位都有打死人的事。米娜还那样,学校里现在打倒的人
多了,她算不上重点。“
沈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接着问道:“那天去把两个老师拉回学校的同学你认识
吗?”杜晓弟点点头说:“知道,不熟。一个叫卢小龙,一个叫李黛玉。”沈昊
打断他的话:“什么林黛玉?”杜晓弟摇了摇头,说:“不,她姓李,叫李黛玉,
是跟着卢小龙一起去的。”沈昊又问:“为什么卢小龙会做这个事?”杜晓弟想了
想,说:“这就不太清楚了。听说卢小龙和这两个老师关系有点什么。”沈昊问
:“能有什么?”杜晓弟说:“谁知道呢!人们也是瞎猜。”沈昊放下吃剩的鸡
骨头,用手巾擦了擦手,接着问道:“卢小龙是个什么样人?”杜晓弟皱着眉想了
想,说:“这个人有点怪,挺倔的,平常不爱说话。”沈昊摇摇头:“为什么一
个学校这么多学生,只有他做了这样的事?任何事情都该有原因嘛!”杜晓弟吃
了几口饭,回答道:“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学校,很可能是他做、别人不做。”
“那为什么?”这一回是沈丽发问了。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反复听一
个人的名字,听人们对他的议论,你就开始感兴趣了。杜晓弟正好挨着沈丽,这
时便扭过头说:“他这个人就这样,话不多,可有时做出事来让大家都意想不到。”
沈丽正吃着鱼,一边从嘴里小心地剔着鱼刺一边问:“他长什么样?我那天
没注意。”
同时极力在记忆中追想那个叫卢小龙的男孩子模模糊糊的样子。
晚饭后,大人们到一间屋子里搓麻将去了,当然,麻将桌上海阔天空的闲话
常常离不开文化大革命。年轻人自然都聚到沈丽的琴房,按照以往的惯例,说拉弹
唱,下棋,打扑克,但是,“转轴拨弦三两声”,这些玩耍就都停了下来。无
论是手里拿着提琴、二胡的,还是弹钢琴的,下棋打扑克的,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
起文化大革命来。这十多个人中除了最小的两个是小学生外,其余都是中学生、大
学生,各校都在如火如荼地“大革命”,因此都有共同关心的政治话题。当这
种谈话进行到比较热烈的程度时,手中的小提琴弓、二胡、笛子都成了指手划脚的
道具。沈丽不禁想起父亲讲过的某个伟人的格言:政治是人类最大的游戏。就
连年龄最小的表妹红红也对这个话题充满了热情,她说,他们红星小学也开始了文
化大革命。沈丽问:“学生打老师了吗?”红红抬起胖呼呼的圆脸说:“打了。”
沈丽问:“你打了吗?”红红说:“没有。”沈丽问:“你同意打吗?”红红说:
“当然同意。”沈丽问:“为什么?”红红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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