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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国-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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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一样拱着站了起来,立刻引得全场又哄笑起来。卢小龙问:“你叫什么?”对方
说:“我叫张大柱。”这名字一报,又是全场哄笑。小伙子个儿很大,神情却十
分腼腆,方方的胖脸像个傻乎乎的大娃娃,因为不好意思,满脸流开了汗。
卢小龙说:“这个张大柱我看了,今天虽然迟到了25分钟,但是后来干活
特别卖劲,别人两人推一辆车,他一个人推一辆车。就凭他这么干活,就可以当标
兵。”张大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年轻人又是一阵拍手哄笑。卢小龙等
哄笑声过去以后,说道:“大家正经给张大柱鼓鼓掌。”年轻人们高兴地鼓起掌来,
那些大工们也都笑呵呵地鼓起掌来。张大柱肥胖的脸涨得通红,不断地摸着后脑勺。
卢小龙对他说:“你今天可能是家里有事耽误了,明天要争取准时到。”张大柱听
从地点点头,坐下了。卢小龙又背着手对大家说:“基建处开了会,蒋处长也发
了脾气,都说施工队不好管,我就来试试。”然后,他声音不高但却严肃地看着
年轻人说道:“我已经讲过,我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在这个局里谁也不认识,所
以我不怕得罪人。好的就表扬,坏的就批评,三次不接受批评的,我就要让他回
家。”接下来,他将年轻人重新分了班组,又选了班组长。会开完了,他又带头
推起车和大伙一起干起来,工地上顿时有了精神。没过几天,他就把一个施工队
整顿得像模像样了。蒋处长领着几个副处长在工地转了一圈,大工、小工们忙得
热气腾腾,蒋处长背着手站在那里万分满意,卢小龙领出的施工队立刻成了基建
处整顿的成果之一。处里很快又派他去整顿第二个施工队。
当他离开第一个施工队时,大工小工们都围在一起有点舍不得他走。他笑呵
呵地从挎包里拿出自己掏钱买的一条烟分给大伙,老师傅们大多都抽烟,小伙子
们也有不少人抽烟,他发了个遍,有几个不抽烟的小伙子也都凑热闹地接过一根点
着了火。卢小龙坐在人群中和大伙随随便便地聊闲天,还讲一点自己文化大革命
中的故事,年轻人们都又开心又佩服地盯着他。他到了第二个施工队,没几天又
整出来一个样子。现在,他在铁路局不管到哪儿走动,都经常有老工人或年轻人
亲亲热热地称他“卢师傅”,然而,一回到处里,他就夹起尾巴,对处长、副处长
和每一个工程师、技术员都老老实实称“师傅”。这会儿,他就规规矩矩地站在
蒋处长面前。蒋处长既笑眯眯又严肃地摆了一个处长的样子,对他说道:“今天
正好发工资,你把工资领了再去工地。”又问:“围墙到中午能不能起来?”卢小
龙点点头说:“问题不大吧,我再到工地督着点。”蒋处长摆摆手说:“先去把
工资领了,还有,自己干活也不要太卖命,不许你请病假。”
卢小龙知道这是蒋处长在表现关心部下的首长风格,便毫不添枝加叶地唉了一
声,转身来到李彦面前。李彦管着整个基建处的内务,发工资、发劳保、管公章
都是她的事。这会儿,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工资袋,递到卢小龙手中:“你
自己点一点。”卢小龙抽出工资袋里的钞票,钞票上还拦腰捆着手指宽的一个纸条,
那是工资条,上边写明他这个月的实发工资是多少。卢小龙点也不点就放到了口袋
里。李彦瞟了他一下,说:“你怎么不点点?”
卢小龙说:“三十九块二,肯定没错,不用点。”李彦说:“错了我可不管
了。”卢小龙笑着说:“多了我就不再找你了,少了我再来找你。”李彦晃了一
下白皙清瘦的小脸,嗔道:“那我就等着你。”卢小龙转身要走,李彦又拉开旁
边一个木柜子的柜门说道:“还有你的劳保。”
一双帆布手套、一条肥皂和一个口罩一起撂到了桌上。卢小龙摸出钥匙,
打开与李彦面对面并放在一起的自己的办公桌,将劳保用品撂进抽屉,又关上锁好,
说道:“那我就去工地了。”李彦看了看他被钞票撑起来的衬衣口袋,说道:
“小心别丢了,丢了你可找不着我。”
卢小龙忠厚地嘿嘿一笑,看了李彦一眼,两个人目光瞬间对视中有点特殊的意
思。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在众人不知不觉的过程中,他已经和这个基建处惟
一的年轻姑娘建立了稍有些与众不同的亲近感。
他冲李彦摆摆手,准备离开人声嘈杂的办公室去工地,李彦又叫住他,说:
“哎,你领了工资和劳保还没给我签字呢。”卢小龙说:“谁赖你的账,我也不
会赖你的账啊。”李彦把工资本翻到卢小龙这一页,推到卢小龙面前说:“那不行,
你不赖账,我还交不了账呢。”
卢小龙拿起钢笔,用仿宋字体签了“卢小龙”三个字。李彦拿过工资本看了
一眼,说:“你怎么连签名也老像做预算表似的写仿宋字呀?”卢小龙笑笑,说
:“我过去的字太难看,所以就干脆都用仿宋字了。”李彦抬起细细的眼睛瞟了
他一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卢小龙笑笑,走了。
父亲一年前在山西去世了,父亲在生命的最后关口牺牲自己,掩护了他,父
亲临死前直盯盯凝视他的目光和想要用手拔去输液管的动作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
就好像是自己害死了父亲一样,他心中充满了自疚与悔恨。卢小慧转告了父亲临
死前对他的嘱咐:“不要冲出来认账。”他也知道没必要把自己再送进监狱,将
父亲火化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太原。在父亲的火化单上签字时,他就开始用仿宋体
取代了原来的笔迹,并且嘱托卢小慧回到家中,将有他笔迹的东西全部销毁。他
那一手潇洒的钢笔字从此就消失了。到了徐州铁路局基建处,又正好搞预算,有时
也帮着描图,需要一手工整的仿宋字,他便以此作为自己日常的笔迹了。即使这
样,他也依然胆战心惊,想到在此之前的一年多铁路局工作中留下了这样或那样
的笔迹,他甚至还想到自己的档案袋中也有自己填写过的履历表,那也会露出自
己过去的笔迹,倘若山西方面想到他这个卢铁汉的儿子,并且来查对笔迹的话,
他肯定跑不了。他像一个被猎人和猎犬追踪的狐狸一样东躲西藏,又像田鼠一样
昼伏夜出,小心谨慎,这也是他缩起头来埋头苦干的原因之一。也许是父亲一死,
山西省便将案件都归到了父亲头上,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将近一年过去了,
他似乎渡过了危险期。
太阳早已暴暴地晒下来,他将草帽从背后拉到头上戴好,匆匆来到工地。几
百个人正上上下下地忙活着,围墙已经砌到过膝高了,一见他出现,正在砌墙的
大工们手里的活更快了,两边递砖送泥浆的小工们也干得更起劲了。他先在小工堆
里干了一阵,推车、搬砖、送泥浆,而后也拿起一把泥铲,弯腰干起了砌砖的活。
一铲泥浆铺下去,将中间抹空,拿起一块砖在边角上刮一点泥浆,码上去对齐一压,
再用小泥铲的木柄轻轻敲打一下,让这块砖和这一层砌过来的砖找平,然后用泥
铲将砖缝中被挤出来的多余的泥浆一刮,一块砖就算砌好了,砌着砌着快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就不假思索流水一般出来了。就像当年在农村扬场一样,他腰也不直
一口气地干着。太阳将他的脊背晒得烫疼,两条裸露的手臂也烧烤一样热辣,他
全然顾不得,一块砖一块砖地往前砌着,泥铲在手中耍来耍去,敲敲打打地整理
着每一块码在泥浆上的红砖。正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绵细女声随着一阵跑过来
的脚步声叫唤着他。他抬头一看,是李彦。卢小龙直起腰看着她,李彦说:“部
里的视察团一会儿就到,他们提前到了。”卢小龙问:“那怎么办?”李彦说:
“蒋处长说了,他们是来视察全局工作的,也要看新车站,整个车站都建好了,
只有这一道围墙还没有建好,就让他们看一下施工现场,也表现一下咱们的干劲。”
卢小龙点了点头,用手做成喇叭筒对整个工地吆喝道:“一会儿部领导来视
察,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停下手中的活,另外,大伙顺手把自己周围收拾一
下,保持施工现场的整齐。”工地上活干得更紧凑起来,没多一会儿,就看见
一大群人蠕蠕动动地在那边刚刚建成的新车站广场上出现,阳光白花花地照下来,
一群人走走看看。卢小龙抬头眺望了一下,大致看明白了阵势,部里来的人有几十
个,陪同他们参观的徐州铁路局的人也有几十个。
卢小龙又看了一下长龙一样砌围墙的工地,指东划西地做了一些吆喝,又弯
下腰砌开了砖。
干了好一会儿,视察团的人群蠕蠕动动地朝这里走来,卢小龙头也不回地继
续忙着手里的活,他知道整个施工队也都在视察团的巡视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听到一群人缓缓的脚步声走近,也听到人群中传来这样和那样的说话声,那大多
是有关整个铁路局情况和新车站情况的一些话,眼前这个小小的工程尾巴并不能
成为视察团的话题。突然,卢小龙听到了有关自己的谈话。
那分明是蒋处长那有些嗡嗡的声音,大概是说,眼前这个施工队是个先进典
型,接着就听到一两句关于自己的介绍,听到蒋处长洪亮的声音:“卢小龙。”
卢小龙直起腰,看见人群中蒋处长向他招招手。他将草帽稍微往后脑勺推一点,
放下泥铲走了过来。先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干部笑着对他说:“你就是卢小龙?”
卢小龙笑了笑,他知道这是铁路局的霍副局长。霍副局长打量了他一眼,说道:
“蒋处长刚才介绍你了。”蒋处长正满脸笑容地陪在霍副局长旁边,霍副局长又转
过头,用手指了一下他正陪同的人群中为首的一个高胖的老干部说道:“这是钱
副部长。”卢小龙拘谨地站在那里点点头,他特别怕自己的名字引来对自己不利
的议论,因此尤其显得窘促,像是被阳光晒蔫的一根萝卜条一样软软地站在那里。
钱副部长倒是没对“卢小龙”这个名字有什么反应,他在人们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过,
很随便地说了一句:“年轻人好好干。”便把目光和注意力移向了前面。整个视
察团对这个小小的围墙工地没有任何注意,只不过是巡视的路线经过这里。当人群
说说笑笑地在卢小龙面前走过时,他不过像个不惹人注意的邮筒。那边霍副局长、
蒋处长也忘记了他,在这个人群中,处长们是陪着局长的,局长是陪着部长的,
卢小龙自然知道自己的渺小。
他正准备转身去干活,却听见视察团稀稀寥寥的尾巴中有人叫了一声:“卢小
龙。”他一看,有些愣了,是沈夏。沈夏高高大大地走了过来,一件短袖白衬衫,
一条灰裤子,一双凉鞋,干干净净站在他面前。卢小龙觉出自己个儿矮了,也觉
出自己阳光下晒成的黑瘦,沈夏的国字脸还是那样聪明而白净。沈夏说:“听说
你在徐州铁路局,没想到真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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