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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天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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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直先生怎么到船厂来了,是不是纱厂有什么难事?”林铄说道。
“这次来不是为纱厂里的事,是有人找上门来有事相求,此人仲虎也很熟悉。”
“那是谁?”林铄一听徐建寅也很熟悉,猜测这人不是搞技术的就是原来维新派的官员。
“文廷式文芸阁。”张謇说道,“这文芸阁前一段时间被朝廷通缉,盛宣怀趁机落井下石,想把文家的煤矿弄到手,文芸阁家‘广泰福’煤号在盛宣怀的打压下快撑不下去,听说我的纱厂赚了钱,就跑上门来救援。”
“有意思,这文芸阁先生还开有煤矿,没想到还是我辈中人。”林铄笑道,这文廷式在光绪年也算是大大的名人,为岭南名士陈澧的入室弟子,曾入幕广州将军长善府中,与其嗣子志锐交往甚密,曾给后来成了光绪宠幸的瑾妃、珍妃当过家庭教师。是朝中“清流”和“帝党”的主要人物,与汪呜銮、张謇等人被称为“翁门六子”。由于珍妃的关系,文廷式受到光绪的赏识,被提拔为瀚林侍读,兼讲起居注,即每天都陪在皇帝身边,负责记录皇帝的ri常言行。
甲午后,文廷式被慈禧下旨革职,遣送回藉。因鼓动变法,戊戌政变后被朝廷密旨访拿,文廷式得到消息逃到了ri本。其后庚子年间文廷式回国,与容闳、严复、章炳麟等人在上海组建“中国国会”,唐才常发动自立军起义失败,文廷式又成了“乱党”,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家中居然还开有煤矿?!
文家的“广泰福”在萍乡有数十座矿山和十几座炼焦炉,萍乡煤矿是南方数省为数不多的优质煤矿之一,盛宣怀做到汉阳铁厂总办后,即开始对萍乡煤矿动起了心思,起初还忌惮光绪皇帝及翁同龢与文家的关系,与“广泰福”签订了长期的供煤协议。庚子后,翁帝师早被革职,皇帝看样子也是帝位不保,被囚禁瀛台,盛宣怀再无顾忌,立即压低焦炭收购价,以致“广泰福”亏损严重,并想借此将文家的矿山全部吞并。
文廷式现在躲在法租界,最近风声有些吃紧,他只能在租界内租了一套房子,这地儿大清国还管不着,跟跑到国外差不多,不过看情形也是有些狼狈。
林铄陪着张謇一起到了法租界丰庆里的一处石库门小院前,文廷式听说是张謇后亲自跑到门口将两人迎进客厅,林铄倒没看出这位被人们称道的风流才子有什么特别来,反而感觉出主人的一丝落魄。
一开始文廷式只当林铄是张謇的学生,只是稍稍意外林铄看上去身体健硕,不太象个读书人。等张謇专门作了介绍,文廷式才知道这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年青人才是今天商谈的正主。
萍乡的矿山价格和皖南差不多,皖南是因为大多数山林有带有茶园、桑园等,而在萍乡则是因为多数下面有煤田,不过是因为人工开采不太划算,每吨优质煤在当地只能卖到二、三两银子,而且销路并不是很好。
汉阳铁厂虽然每吨焦炭出到了十六两白银的价钱,但这烧出的焦炭从萍乡将煤运到汉阳,船费、水脚和搬倒费用每吨就得需八两多银子,由于工艺落后,萍乡当地的炼焦炉每两吨才能烧出一吨多一点焦炭,而且煤焦油等副产品根本没有回收利用。
林铄听着文廷式详尽的介绍,逐渐弄明白萍乡煤矿陷入困境的原因,这也是近代中国工商业普遍遇到的难题,运输困难,这就是东南沿海和沿江地方经济发展较快,而越往内陆越困难的主要原因。
要致富,先修路。
后世的这个口号还是很有科学道理。
在没有汽车的时代,这路指的是铁路,而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投资,每公里铁路的投资大约在三万两白银左右,想修路的地方拿不出这么大的资金,而比较有钱的买办们往往集中在上海、广州、天津等通商口岸,很少有人有在内地投资的远见和魄力。
盛宣怀在这个年代算是有见识和胆量的人,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实际上盛宣怀长袖善舞,花得尽是别人的资金。盛家出身官僚,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商人。
而且盛宣怀比较贪财,不能容纳股东一起致富。
比如华盛纺织总厂,1894年重建时改为招股官督商办,最初盛宣怀只有二成多股份,但在盛氏的主持下,财务连年亏损,盛宣怀通过出售、转租、更改厂名等一系列手法,并挪用他掌管的轮船招商局公产,将其他股东的权益侵吞为己有,逐步将华盛纺织总厂变成了盛家的私产。
盛宣怀正是利用自己的国企总办职位,靠着贪墨、挪用公款这才发家致富,但其对所掌管的企业发展却毫不关心。
北洋开办的上海轮船招商局当初在唐廷枢手中,每年能添置两、三艘新船,规模和效益都已超过了英商太古洋行和怡和洋行,但到了盛氏手中,十几年再没买一艘轮船,经营ri惭萎缩,每年上百万的利润都被挪作它用。就这么一个经营者,李鸿章却将其称为“商业奇才”,真乃咄咄怪事,也就是大清国才能出这样的人才罢。
盛宣怀贪钱越多,在官场的地位越稳固,这不,连湖广总督张之洞都将他当成宝似的请去主持汉阳铁厂,盛宣怀正是借着官势官威,逼迫萍乡地方的小矿主们将矿山卖给新成立的安源矿务总局。
名义让这家矿务总局属于汉阳铁厂的国有资产,最后只能变成盛家的提款机。
林铄看不上盛宣怀这样的国企贪官,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盛宣怀为了捞钱不择手段,几年后将汉阳铁厂名下的大冶矿山大部分抵押给了ri本人,使得ri本人逐步控制了大冶铁矿,仅在一战期间依靠大冶铁矿的铁矿石差价,ri本人就从中赚取了近三亿美元的巨额利润。
ri本走狗!汉jiān!这些词戴到盛宣怀头上一点都不冤,每当林铄读到这些历史的时候,恨得都牙痒。
出于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基本觉悟,林铄都要出手对付盛宣怀。
他此举是出于义愤,而文廷式则是与自身的利益有关,另一个张季直则是不耻盛氏的为人,但三人的目的和对付的人就只有一个。
“萍乡煤矿想真正运转,最少需要八百万!一座大型煤矿所需机器设备就得四、五百万,而建一条通到株洲的铁路,这段铁路也得要二、三百万。”林铄在心中盘算半天,这才抬起头来说道,“而盛宣怀手里并没有钱,就算是他有钱也不可能投入到矿上。”
“所以他只能集商股或是借洋债!”张謇说道。
“集商股很难,因为汉阳铁厂一直都在赔钱,没有什么吸引力,盛宣怀只有走借洋款一途。”文廷式道,“要大造声势,阻止盛宣怀从洋人那借款,朝廷对这方面还是蛮介意的。”
“不一定,自打庚子这一乱,朝廷可不一定敢管,你不见老佛爷连那些郡王、朝中重臣都依着洋人的意思给赐死了?”张謇说道,“但有商民愿意承办,朝廷还会先济着国内,这样张大人也不能说什么。”
“招商股的事我愿一力承担,这个还请放心,区区几百万两银子我自己都能拿得出。”林铄见文廷式面露难sè,立即为他打气说道,只见文廷式立马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点,袁州是两江的地盘,两江方面要自办煤矿,量那张南皮也不好意思再伸手,砚帅那里还得请季老出马说项。”林铄将目光转向了张謇。
“这没问题,刘大帅那里由我出面。”张謇一口应承下来,“但袁州的乡绅那边还得请芸阁出面鼓动。”
林铄内心的真正目标是整个汉阳铁厂和大冶铁矿,这些他没说出来,拿下萍乡煤矿,等于是控制了汉阳铁厂的生路,到时还是让盛宣怀知难而退才好。
七、汉阳铁厂
chun天的江宁府,秦淮河畔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在原来太平天国天王府旧址上重建的两江总督署衙后花园正厅内,一脸病容的晚清重臣做了二十多年疆臣的两江总督刘坤一一身便服斜卧榻上,其长子刘能纪侍立身后,张謇、易顺鼎、福开森几个幕僚坐在下首,林铄却穿着一身五品武官补服垂手站立另一侧,神sè恭谨,心里却腹诽不已:“姥姥的,连福开森这洋鬼子都能有个座,就老子一人在这罚站!”
刘坤一却似睡非睡,眯着双眼偶尔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带着几分品味的意思。他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幅张謇亲手绘制的书画:苍凉的塞外荒野,大军迎着朔风在行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站在山前唯一的枯树旁,伫立远望。
“老将扶梓出边关,复得万里旧河山;二百年后轮台路,左公柳下话当年!”刘坤一轻声读着画上的题诗,突然睁开双眼看向林铄:“这诗是你写的?”
“是,晚辈偶然所作,还望大人斧正!”林铄只得又向前探身子,作出一副请教的姿态。
“我还敢斧正什么,左文襄若是见到有人如此夸他,还不心里乐开了花,恐怕会将你引为知己呢!可惜他不能亲自读上一读。”刘坤一说道。
“晚辈说的只是实情,但凡过西北之人,定会述说文襄公当年亲率数万湘勇出边,规复xin jiāng之事!晚生读史观及近人,唯服左文襄公一人!”林铄昂首正sè说道。
刘坤一将身子坐得直了一些,盯着林铄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你怎么是个武官?”
“晚辈承蒙祖荫,以守备之职帮办栋军营务。”林铄躬身答道,心里嘀咕这老家伙该不会借着顶头上司的名义敲打我吧?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当初刘省三曾写信托我关照过这事来着,你是台湾林家的人?”
“是,栋军承蒙制台大人抬爱,得以在内渡后保存重建,雾峰林家和整个栋军上下对大人感激涕零!”林铄答道,栋军得以保留,虽然得利于刘铭传的保荐,但刘坤一却实是出了大力的。
“省三临终时托付我的事,怎能不给他办?”刘坤一想到当初一起打天下的湘军元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不由神sè黯然。之后突然转了话题:“你怎么想起开煤矿来?”
“这主要是应袁州绅商之请,盛宣怀在上栗设官办矿务局,萍乡商民惧其侵吞民利!”林铄说道:“盛氏当初从香帅手上接过汉阳铁厂时曾许诺集商款一千万,如今三年已过,所筹商款不过十数万,而且经营无方,不过是挪用招商局官款以维持铁厂生计,今其办萍乡煤矿也不过是靠商借洋款一途,厂矿无论亏赢,总之是盛家得利。”
刘坤一并未说话,过了一会又说:“听季直说当初大生纱厂是在你一力支持下才得以开工,如今却生意兴旺,你眼光果然很好!”
“晚辈也是图利而已,只是相信季直先生的眼光和能力。”
“呵呵,商人图利,听季直一直夸你是商界奇才,我还没见过他如此夸赞一人,即使是做了山东巡抚的袁慰亭他都瞧不上嘞,听说做的几笔生意都发了大财?”
“晚辈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这种投机生意不值得季直先生这么夸赞。”林铄低头说道。
“嗯,能明白这点就好,投机取巧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老夫就答应你所请,同意开办萍乡矿务局。”刘坤一脸上浮出一些笑容,难得这小子年少得意,头脑还这么清醒,“不过,这开矿之事,两江可拿不出这笔银子,甲午年的帐还没还清,这次听说那八国联军开口竟要十万万两白银,京城还让人占着,这回赔款又是免不了的,地方本就困难,这回更拿不出银子了。”
“这开矿款项不劳制台大人cāo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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