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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汤达文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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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蕾奥娜一脸通红。黎也旺则感到绝望,一脸煞白。她每一句话都刺痛了他的心,但由于他性格极为反常,每听见一句话,他心中的爱情之火就烧旺一分。
他悄不自禁地抓住蕾奥娜的手,她任由他握着。
“她坦诚地跟我谈了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情,我却贪图这只手给我带来的快感!是多么卑鄙!她让我握着,也许是对我蔑视,也许是心不在焉。我成了世上最不高尚的人。”黎也旺寻思道。
“先生,上个星期一,也就是四天前,”蕾奥娜接下去说,“凌晨两点钟,我卑鄙得很,拿鸦片酊麻醉了我男人和门房,逃了出来,我去敲麦拉尔的房门。昨天我从那座房子逃出来时,正巧你经过那儿,他就住在那里。
“‘我爱你,现在你终归相信了吧?’我走到他面前说。
“他高兴得神魂颠倒。我觉得他一开始就显得惊讶超过了爱情。
“次日上午,我把钻石和金币拿出来给他看。他决定立即离开马戏团,跟我逃到西班牙去。但天啊!他对我国的风俗习惯毫不了解,我认为他不是西班牙人。
“我想,也许,我的命运就跟一个耍马戏的搁在一起了。当然,只要他爱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他是我生命的主宰,我会做他的奴仆,他忠贞的妻子。他可以继续干他那一行;我还年轻,如果需要,也可去学马技。如果我们晚景凄凉,陷入贫用,那好吧,二十年后,我就死于贫困,死在他身边。到那时用不着别人怜悯,因为我幸福地生活过了。
“你瞧这是多么疯狂,多么反常!”蕾奥娜停止叙说,叫了起来。
“不过,也得承认,你那老男人整天把你关在家里,你跟着他会闷死的。这一点说明你也是事出有因的。我看得出米,你才十九岁,而他却有五十九了(编者注:作者前后不一致,后面多写了十岁。)在我国,上流社会有多少受人尊敬的女人,她们犯的过错比你大得多,却不像你这样高尚,感到内疚!”
黎也旺说了好些诸如此类的话,似乎它们大大减轻了蕾奥娜心头的沉重负担。
“先生,”她继续往下说,“我和麦拉尔一起待了三天。每天晚上他都上剧场去,昨晚他离开我时说:‘警察很有可能搜查我这儿,我把你的钻石和金币寄存到一个靠得住的朋友家去。’
“我等了他很久,过了他平常回来的时间,他还没回来。我担心极了,生怕他从马上摔下来。到凌晨一点,他回来了,吻了吻我,又匆忙地走出卧室,出门之前他一再嘱咐我熄灯,而且亲自把外面那盏通宵燃点的小灯吹灭。幸亏我没有照他说的做。过了很久,我睡着了,忽然有一个人爬上床来,我立即发觉这不是麦拉尔。
“我抓起一把匕首,那家伙害怕了,跪在我脚下,求我饶了他。我正要杀他,那家队开口说:‘你要是杀我,你也将上断头台。’
“这种流氓腔,叫我十分反感。
“我想:‘看我跟什么人搅在一起了。’
“我灵机一动,对这家伙说,我在上面有靠山,如果他不向我老实交待,检察长会派人把他抓起来。
“‘好吧,’他回答道,‘我没有偷您的金币,也没有拿您的钻石。麦拉尔刚离开波尔多,带着全部东西到巴黎去了,他把老板的婆娘也带走了。您那些美丽的路易(编者注:法国古市名),他拿了二卜五个给老板,老板就把婆娘让给他了。他给了我两个,喏,就在这里,我还给您。您要是宽宏大量,让我留着,那就又当别论了。他给我钱,是想让我拖住您,尽量拖久一点,至少拖上二三十个钟头。’
“‘他是西班牙人吗?’我问。
“‘西班牙人?他是圣多明各人!不是偷了东家的钱就是把东家杀了,逃出来的。’
“‘他既然要走,今晚为什么又来这里呢?快说,’我对他吼道,‘不然,我伯伯会送你去服劳役。’
“‘因为我犹豫不决,不想来这里守住您,麦拉尔便告诉我,您是个大美人。’“在她身边顶替我,真是最容易不过了。”他补充说,“真有趣。过去她捉弄我,今天我也让她尝尝被耍弄的滋味。”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答应了。但我仍有点怕,他便让驿车驶到家门口,领我上了楼,当着我的面亲吻您,让我躲在床边。’”
说罢,蕾奥娜又抽泣得话不成声。
“那年轻的家伙被我唬往了。”等稍稍缓过气来,她又说了下去,“他把麦拉尔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我,我感到绝望。
“我想,他一定是让我吃了媚药,迷住了我的魂,不然我为什么恨他不起来呢?
“即使他做出了如此卑鄙的事,我也恨他不起来,甚至我还爱他。”
蕾奥娜停住话头,陷入沉思。
“真是怪事,这么愚昧!”黎也旺想,“这么聪明,这么年轻的女人,竟然相信那些歪门邪道。”
“到末了,”蕾奥娜又说起来,“那个年轻家伙见我在想事儿,不像原先那样害怕了。后来,他又突然一下溜走了。一个钟头后,他带来一个同事。我不得不自卫,打得可厉害啦。他们嘴里说只想玩一玩,其实是要我的命。他们把我的几件小首饰和钱包都抢走了。后来我好不容易冲到大门口。要不是遇见你,他们准会追到街上去。”
黎也旺越是发现蕾奥娜爱麦拉尔爱得发疯,就越是爱她。她说完话已是泪雨滂沱。他则不停地吻着她的手。几天过后,他正要向她倾吐爱情,忽然听见她说:
“我真正的朋友,不知你会不会相信?我想啊,要是能向麦拉尔证明,我从没有打算欺骗他,耍弄他,他也许还会爱我呢?”
“我没有几个钱。”黎也旺说,“我觉得无聊,便去玩赌博,把钱都输了。不过我父亲曾介绍我去找波尔多一个银行老板,我去求他,也许可得到十五至二十个金币。为了钱,我什么都准备做,哪怕是低三下四地求人。你有了钱,就可以去巴黎了。”
蕾奥娜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
“天啊,我为什么不可以爱你呢?怎么,你会原谅我那些可怕的荒唐事?”
“我甚至会高兴地把你娶过来,跟你一起过一辈子,我会成为历史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我要是见到麦拉尔,又会发疯,又会犯罪。我会抛弃你,我的恩人,我会跪倒在他脚下。”
黎也旺一脸气得发红。
“只有一个办法,自杀,可以把我治好。”他说,搂着她不住地亲吻。
“啊,你可千万别自杀,我的朋友!”她说。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蕾奥娜。她进了于絮尔会的修道院当修女。
(李熊译)
中短篇小说 米娜·德·旺格尔
米娜·德·旺格尔诞生在哲学和幻想之乡哥尼斯堡。1814年,法兰西战役行将结束时,普鲁士将军德·旺格尔伯爵忽然脱离宫廷,退出军队。有一晚,在香槟省的克兰奈,他指挥部队浴血拼搏,打赢了一场伤亡惨重的战斗后,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一个民族安排自己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时,遵循的是一种合情合理的内在方式,这种方式,难道另一个民族有权去改变?他为这个重大问题所困扰,便打定主意,将宝剑入鞘,不得出答案不再用它。于是他告别军旅,回到了哥尼斯堡领地。
德·旺格尔伯爵受到柏林警察局的严密监视。于是他一心一意只去思考哲学问题,培养独生女儿米娜。几年以后,他年龄还不算太老,就撤手西去,把一笔巨大的财产,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在宫廷的失宠留给了女儿。在宫中失宠,在高傲的日耳曼可不是小事。好在米娜·德·旺格尔享有东德意志最高贵的姓氏,它像避雷针一样挡住了失宠这种不幸。其时米娜虽只有十六岁,但她在跟他父亲有交往的那些年轻军官心里引起的感情,已经到了崇拜和狂热的地步。他们喜欢浪漫而忧伤的性格,有时,她眼睛里闪现这种神气。
一年过去了,丧期已经结束。但父亲去世所引起的悲伤却丝毫没有减轻。德·旺格尔夫人的朋友在谈话中已经提到肺病这可怕的字眼。可是丧期一满,米娜就得到君主的宫廷去。她有幸跟这个君主沾了点儿亲。在动身去大公国的京都C城途中,德·旺格尔夫人被女儿的浪漫念头和深愁重忧吓坏了,便希望找一桩门当户对的或许有一点爱情的亲事,使女儿的思想回到她那种年龄。
“我多么希望看到你在这个国家成亲啊!”她对女儿说。
“在这个忘恩负义的国家?!”女儿沉吟片刻后回答,“父亲出生入死,流血流汗,效忠了二十年,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最卑鄙无耻的警察的监视!不,我宁愿改变信仰,到哪家天主教修道院去当一辈子修女,也不愿待在这个国家。”
对于宫廷生活的情形,米娜只是通过她的同胞奥古斯特·拉封丹纳(编者注:德国作家(1753一1831))的小说才了解了一些。在那些艾尔巴尼(编者注:意大利画家(1578一1660),擅画神话中的爱情题材)式的画幅中,描绘的常常是某个富有的女继承人的爱情。她总是在某个偶然的场合,对某个心地善良头脑简单的年轻上校,国王的侍卫官一见钟情。这种产生于金钱的爱情,米娜深感厌恶。
“这样一对夫妇,”她对母亲说,“结婚一年后,男的凭婚事当上了侍卫长,女的则成了王储妃子的伴妇,还有什么比他们的生活更平庸乏味呢?一旦破了产,他们的幸福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C城的大公不曾料到奥古斯特·拉封丹纳的小说为他设下了这样的障碍,他想把米娜的巨额财产留在他的宫中。更糟的是,他的一个侍卫官也许“得到上级允许”,竟开始围着米娜大献殷勤,这两件事更促使米娜作出了逃离德国的决定,然而逃走绝非易事。
“妈妈,”有一天她对母亲说,“我想离开这里,住到外国去。”
“你说出这些话,真叫我害怕。你的眼睛使我想起了你可怜的父亲。”德·旺格尔夫人回答说,“好吧!我不置可否,也不行使我的权力,不过,去国外旅行必须得到大公的臣僚们批准。你可别指望我会去求他们。”
米娜很是不幸,宫里的人知道了她与尊贵的殿下想法不合,于是她那双极其温柔的蓝幽幽的大眼睛和那种优雅风度引来的成功,很快便丧失殆尽。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米娜对获得批准已不存奢望。她想出一个女扮男装逃到英国的计划,打算到那里后卖掉钻石首饰来维持生活。德·旺格尔夫人发现米娜在做一些奇怪的实验,来改变肤色,十分惊恐。不久,她又获悉米娜订做了男式服装。米娜注意到:每次她骑马兜风,总是遇到大公的宪兵。但她从父亲那儿继承了德国人的幻想,这些困难不但没有使她打退堂鼓,反而使她更加入迷。
米娜没料到自己居然讨回伯爵夫人喜欢。她是大公的情妇,一个出色的浪漫女人。有一天,米娜同她一起骑马兜风,看见一个宪兵远远地跟在后面,一气之下,便把逃走的计划告诉了她。没过几个时辰,德·旺格尔夫人便收到大公亲笔写的短信,准许她到法国巴尼埃尔温泉去住半年。这时是晚上九点,十点钟时母女俩已经在路上了。十分幸运的是,第二天,在大公的臣僚们被唤醒之前,她们已经出了国境。
德·旺格尔夫人母女俩是在一八二X年初冬来到巴黎的。米娜在外交圈子的舞会上大出风头。有人声称,德国使馆的先生们得到指示,要暗中阻止这笔几百万的财产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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