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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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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男教员,只有最低的两级还空着;但那是太低了,不宜于眺望。
“你们也没招呼我一下,就跑来坐得稳稳地,该罚呢!快给我让出一个位子来!”
李无忌仰起了头说。
“本来想招呼你。但是又恐怕耽误了你编辑‘临时刊’的工夫呵!”
这回是史地教员陈菊隐的声音。他和李无忌同一寝室,准知道李无忌还没对那一叠文稿望过半眼。
“可不是!不让我看清楚钱麻子今晚上的新把戏,我就无法下笔描写。”
回答是一片笑声。李无忌已经站在跳台的最低一级,忖量着怎样往上挤。蹲在中段的校长陆克礼这时也发言了:
“也罢。就拿这个交换条件让你上来。”
“不行,再加一个人就大家都看不成了!”
一个声音急促地说。
“他又是那样的高个儿。”
又一个声音说。
“平顶上该可以让出个空位来罢?”
陈菊隐慢慢地提出了这个调解的意见。似乎大家都没听清楚,竟不发生反响,但也许是因为大家忙着看;场中的灯笼这时刚从长蛇形走成了方阵,好把戏立刻就要来。李无忌却乘这机会就挤上去了。但到得最后一级时,张逸芳的声音跳出来似的拦住了他:
“怎么?你要到我们这里来么?”
“不到你们这宽敞的地方来,难道站在人头上么?男女社交公开!”
男教员队中腾起一片笑声来;李无忌肩膀一挺,早已高高地站在张女士跟前。他照例用挺脖子的方法将落在眉毛边的乱头发掀往后面去,微笑着又加一句:
“爬到你们这圣地,真不容易呵!”
“那么请你蹲下去罢。你太高了,我们看不见。”
这是梅女士的声音了。她刚好和周女士并排站在右后侧,因为意外地换了件深色的衣服,所以李无忌上来时竟没看见。
现在那红闪闪的方阵形,又在动荡了。从整整齐齐的六列的红星中,猛然开了门似的冲出三条红光来,大约喷射到两丈多远,便滚成了一堆,像是庞大的炭火盆,是活的火盆,每一个红分子霍霍地移动,组织成若干纵横的条纹,又在这盆形的上端吐出个火焰似的尖儿来;同时原来那方阵的残存的三条边儿也飞快地旋转着,直到成功了火柱样匀称地排列着的三直。
“川南!”
不知从谁的嘴里爆出来的这两个字,立刻响应在全操场了。正是这两个字。提灯的人儿正排成了这个!李无忌听得头顶上嘈杂地发出啧啧地赞美的声音了。他发怒似的扭转身子仰起头往右后侧看,却见梅女士的脸上也浮漾着愉快的笑影。他忍不住从齿缝里迸出个小小的声音来:
“咄!今晚上是钱麻子的世界!”
不外是惊喜的短句子从各方面传到李无忍的耳朵了。但李无忌只是不转眼地紧瞅着梅女士的俏脸。忽然两道明彻的眼波像清泉一般泻注下来,刚好和李无忌的灼热的目光相遇,李无忌不禁心跳了,他努力说出一句话来:
“你看,钱麻子构造一个光明的川南,却是那样容易的!”
梅女士常有的极妩媚的抿着嘴笑,在薄暗中分明地看得出。仿佛认为这便是无声的回答,李无忌又接着说:
“可是那边黑森森古庙一般的,还是现实的真的川南!”
“又来了?你的牢骚!”
不是梅女士的回答,却是张逸芳横插进来的讥诮。李无忌淡笑了一下,突然站起,面对着梅女士,更用劲地看着她,轻声说:
“密司梅,你的意见?”
梅女士只是温柔地笑;嘴唇微微翕动,有什么话语就要出来了罢,但是哨子的震耳的长鸣倒抢先着破空飞来。排成两个字的红灯笼像波纹一样颤动起来,又倏地散开了。李无忌几乎不敢自信地听得的曼声的回答是:
“请你仍旧蹲下去好么?你挡住了我们的眼光。”
现在那些灯笼又走成长蛇形了。哨子声清越地响着。点点的红光渐又密集拢来,成了金字塔了;蓦地抖散了似的,金字塔化为六组复边的斜线,接着便是叫人眼花缭乱的迅速的穿插,远看去宛然是六条红色的毛虫在蠕蠕地蠢动。然后,在匆促而有节奏的哨子声中,这六组灯光像后浪击前浪似的顺次波动过去,到最后一组,便全体静定了。
李无忌的眼睛是向前瞪视着,然而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一个感想在他脑子里缭绕:“她也这么浅薄,喜欢这些把戏么?”
惊雷样的鼓掌声随即切断了他的惘念。那六组灯光不知怎地往下一矮,就分明显出六个大字来:“中华民国万岁!”
演习是完了。在嘈杂的赞美声中,李无忌抱了头,紧缩着身体,高高地蹲在跳台的平顶上。迷惘中他听得一个声音说:
“不要叫他。让他静静儿回想一下,好描写出来给我们看呀!”
李无忌心里冷笑,还是一动不动地蹲着,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怅惘中。终于人声消失尽了,秋虫的悲鸣断断续续来了,一阵凉风吹得人毛戴,李无忌这才踉踉跄跄地走下跳台,很不愿意地拖动他的一对重腿。
他是本能地走上向他卧室去的路。半个人影也没碰到。真不料在师范部新班教室的大天井前,猛看见梅女士倚在那大花坛旁向空中凝视着。李无忌脚下略一迟疑,便悄悄地坚决地走近梅女士的身后。相距不满二尺的时候,梅女士突旋转身来,掷过一个微笑,仿佛说:知道你要来的呵!
暂时都没有话。梅女士是在等待,李无忌忖量着怎样开始第一句。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爬进了梅女士的绸单衣,似乎在掀弄着她的胸部,那绸衫子微有些颤动。她的眼光和平常一样澄静,只不过更晶莹。李无忌到底想好了他的第一句了:
“你看这不是很像古庙么?”
“唔——可是,李先生,你不喜欢古庙?”
“这是须得分别讲,”李无忌用出上讲堂时的口吻来了,“最初是不喜欢,十二分的厌恶,我想我走错了门路了。什么都是灰色。正像本来这是书院改挂了学校招牌,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旧材料上披了新衣服。嘴巴上的新思潮比真正老牌古董先生还要可恶。但现在,我觉得这座古庙里射进一道光明来了。只要光明肯照着我,古庙也就成了新建筑。”
梅女士低下头去;少停,她慢慢地说:
“恐怕只不过是萤火虫的微光罢了。”
“如果她停在我的眼皮上,那就成了太阳!”
没有回答了。从学生宿舍方面传来了闹声,似乎全个学校还在活动着。可是这里,只有冷冷的月光和各人的心跳也可以听得的那样静寂。李无忌紧瞅着梅女士,微张开两片嘴唇,似乎是等待回答,又似乎还有话,大约经过了二三分钟,梅女士忽然抬起头来,温柔而又严肃地说:
“李先生,我希望靠你的力量来照耀这座古庙!时间不早,恐怕你还没编起明天的临时刊罢?我很想早早的拜读呢!再会罢。”
她冉冉地竟自走了。只留一个温和的微笑安慰着惘然失神的李无忌。
到自己宿舍的走廊前时,梅女士看见张女士,周女士和朱女士在那里谈论着钱麻子的新把戏。朱女士大声说:
“明晚上的提灯会,该是我们顶出风头了!”
“可惜三牌坊那里太仄,恐怕不能表演。”
梅女士装做很热心似的加入了讨论,一面却留心观察周女士她们的脸色。毫没有什么异样。显然她们从操场下来后便被钱麻子的把戏占住了全意识了。随便谈了十多分钟,梅女士便回到自己的卧室。她躺在床上转侧了许多时候,杂乱地想;最后,咬着嘴唇在心里说:“算了罢,我还是飞在空中做大家看得见的萤火虫,不停在一个人的眼皮上做太阳!”于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闭上眼,不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梅女士就醒了;全校还是死沉沉地毫无动静。她本想再睡,可是昨晚的经过,——在跳台顶上李无忌的死钉住了的凝视,月下花坛畔的对话,都循着正确的顺序,很猛烈地袭击她的心了;勉强躺着挨过半点钟,她就起来,跑到外边找女仆拿洗脸水。不料女仆们的房门也是关得紧紧地。梅女士觉得很无聊,在走廊前徘徊了片刻,顺着脚尖走到廊的最西端。看看周女士的房门,也是一些儿声响都没有。委实是太早了。昨晚上大家一定睡得迟,今天又是放假,说不定要到九点钟才有人起来呢。梅女士怏怏地又跑回去,却在张逸芳的房外听得里面有声音。这使得她起了“空谷足音”似的欢喜,很冒失地跑到门前,看见门开着一条缝,便顺手推了进去。然而她立即呆住了。她看见只穿着短裤和汗背心弯了腰站在洗脸架前弄什么东西的怪肉感的张逸芳猛回过一张惊惶失措的脸儿来,她又瞥见张女士的低垂着蚊帐的床前有一双男人的皮靴,并且她又听得帐子里透出了叫着“逸芳”的昵声。疾缩回身体,梅女士逃进了自己的卧室,倒在床上,心是窒息般狂跳着。
她的麻乱的神经中只反复着一个感想:真不巧,三次都落在我眼里,徒然招人猜忌!自然不是恐惧,也无所谓悔恨,只是怪不舒服地觉得无端加重了负担,好像有什么不可得见的鬼物在那里捉弄她。
这样做梦似的躺着,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房门开了,看见张逸芳站在门框中,已经穿得很齐整,脸上满是笑影。
“梅,好像听得你老早就起来了,怎么还躲着呢?”
张逸芳说这话时的态度很自然,随即走到床前亲热地拉住了梅女士的手。一种近乎内疚的情绪却在梅女士心头浮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反是太多疑,太把人家看成小心眼儿的俗物了。于是她真心地笑一笑,将张女士的手捏得更紧些。张女士早又很活泼地接着说:
“赶快起来呀!今天没有课,我们游忠山去。龙马潭,你是去过了;忠山的风景好像比龙马潭还要好些!”
梅女士爽快地答应了。张逸芳就跑出去招呼洗脸水,又匆匆地跑回来坐在旁边,看梅女士梳洗,乱烘烘地帮着拿出梅女士最时髦的衣服来,热心地选配衣裙的颜色。这一切,都充满着不假饰的友意,都使梅女士感得十二分的不安;她的常能为推诚相与的信赖所感动的心,忍不住在暗中流泪。她的脉脉的眼波时时落在张女士脸上,她决定到了忠山时要恳切地对张逸芳解释个明白。
临时又加进了周平权。那位扁脸的赵佩珊似乎也跃跃要去。但是张逸芳装作不理会,一叠声催着快走,便硬生生地将赵佩珊撇下了。梅女士抿着嘴笑,愈加断定了今天张女士的游兴不是无所谓的。
一路上三个人谈得很多,无非是些泛常的事物,梅女士却已经留心找机会来倾吐胸中的诚意。街上有几家商铺居然也挂了国旗。通俗讲演会的门前垂下一大幅五色旗来,旗下还挤着些人头,嚷嚷然在读一张告示之类的东西。似乎今天街上的行人特别多,到处流露出一些国庆日的气味。梅女士她们三个更成了注意的目标。几个颇大的孩子跟在她们后面,喳喳地争辩着梅女士是不是来做新戏的。
好容易出了西门,忠山便在眼前了。一片雄伟的汽笛声跨山而来,隐隐然还有些震耳。到半山时,长江也看见了,一条上水的轮船冲着黄浊的江水,时时发出告捷似的长鸣。梅女士异常高兴,很矫健地跑在前头。
“梅,不要太高兴;留心到山顶时,你的衣服湿透!”
周女士在后面喊。她和张女士互挽了臂膊,摇摇摆摆地支撑着,张女士的神气尤其显得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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