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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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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不要太高兴;留心到山顶时,你的衣服湿透!”
周女士在后面喊。她和张女士互挽了臂膊,摇摇摆摆地支撑着,张女士的神气尤其显得疲倦。
终于三个人都到了山顶,在宏壮的大庙门前的石级上坐着休息了。前面是长江,抱着这座山,像是壮汉的臂膊;左面万山起伏,泸州城灰黑地躺在中间,平陷下去像一个疮疤。那庙宇呢,也是非常雄伟;飞起的檐角刺破了蔚蓝的天空,那一片叫人走得腿酸的宽阔的石级,整整齐齐扩展着,又像是一张大白面孔。梅女士贪婪地眺望着,高声地对两个同伴说:
“雄壮!这里有的是雄壮,龙马潭有的是清丽。”
但是周女士和张女士似乎十分疲倦了;她们挨肩膀靠着,轻轻地喘息。
虽是暮秋的时节,天气还很暖;现在太阳正当头顶,三位女士又都穿了夹的,所以不多时后,梅女士也只好离开这风景很好的地点,跟着张逸芳她们走进庙去。张女士的精神好一点了。她打头领导两位穿过一个大院子,到一间陈设得极讲究的斋堂来。
“好罢。我们就在这里吃一顿素饭。”
张逸芳松一口气说,将身子掷在一个黑檀木的太师椅里。但是好像猛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大事,她斜挺起半个身体对同伴说:
“平,劳你的驾,请你去招呼和尚们开一桌素菜来罢。梅,不许你客气,今天是我作东。”
梅女士微笑点头,不说什么。她看着周平权踱过一道角门,混在长廊下的密立的廊柱中,就想起现在正是说话的机会了。她轻盈地走到张逸芳面前,把柔媚的眼光落在她脸上,忖量着怎样开头。大概有几分理会到罢,张女士也回答了含意的凝视。经过几秒钟,刚在梅女士要开口的时候,张逸芳忽然笑起来,用手指拨弄着梅女士的下巴,夹着笑声,说了这样的一句:
“梅,你真美丽,怪不得有人想你!”
梅女士的脸色略变了,但随即恢复过来,也笑着回答:
“你自己呢?如果我是一个男子,一定要爱你!”
“那你也要说,让我停在你眼皮上,做你的太阳——是太阳罢?”
不提防有这一句,梅女士完全怔住了。张逸芳笑的更加响了,突然站起来,在梅女士脸上偷一个吻,便很快地接着说:
“老实告诉你罢。你和李无忌的谈话都被我听见了。昨晚上从操场里出来,看见你故意落后,我就注意;你往里边跑,我就跟在你背后;你站在花坛旁边,我就蹲在左边的大金鱼缸后面。听你说‘再会’,我就赶快跑走了。所以究竟你们是不是马上‘再会’,我却还没弄清楚。”
“确是马上‘再会’了!不骗你。”
这颠倒反变成了防御战的形势,使得梅女士有些迷乱了;
她现在方始恍然于这位俏媚的小姑娘之并非是想像中的浅薄,同时也便觉得自己早上安排定的“开诚布公”的话语倒有些不好出口。“也许她并没把早上的撞见当作一回了不得的事儿”,这样的意思闪电般在梅女士脑膜上打来回;她惘然沉吟了。
“可是,梅,你也太忍心!难道李无忌还算不得一个好人?”
说这话时,张逸芳的态度变成很严肃,完全没有尖刻顽皮的意义。
“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总之,我对于恋爱没有需要,没有兴味。”
“那么,你何必丢开你本来的丈夫呢!”
梅女士抿着嘴笑;还没回答,脚步声从外边来了。周平权的话响和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就此打断了对话。女子是不认识的;矮小玲珑的身体,不难看也没特点的一张脸儿,衣饰却是上等的时式,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虽然是女学生的模样,但在梅女士的锐利的观察下,总觉得是有几分异乎寻常的神气。
张逸芳招呼那女子,称她为“密司杨”,又给梅女士介绍,照例的客套延长到十多分钟。杨小姐的眼光时常落在梅女士身上,似乎要看透这位新识者的底蕴。一个穿得很整齐的和尚捧进茶盘来,对张女士她们瞥了一眼,然后斜侧着肩膀,了不得的恭恭敬敬说:
“杨小姐,马弁们请示——”
“吩咐他们先回去!轿子在山脚下等候!”
杨小姐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和尚的话。
“是。小姐的午饭呢?”
“就在这里吃。”
张逸芳代回答。和尚吃惊地望了张女士一眼,似乎不甚踊跃地说一声“是”,便退出去了。三位暂时没有话。梅女士望着外边的一棵老松树,想起刚才和张女士的谈话还没结束,微感得怏怏;但当她收回眼光来时,发见了杨小姐又在意识地对她瞧,这怏怏便又变为颇带些忐忑意味的纳罕了。
“今晚上一定很热闹。”
周女士找得了谈话的新方向。
“五个学校,少说也有二千多人,真是壮观!听说惠师长要派一营人参加提灯会,光景是真的罢?”
张逸芳很兴味地接上来说,脸对着杨小姐。
“大概要派的。”
只给了这个随口的冷漠的回答,杨小姐并没转过脸来,还是紧瞅着梅女士。
“最好是派了。县中还在和我们学校争做领队,爽性请军队走第一,也是个解决的办法。第二当然是川南,如果县中还要拿人多的理由来硬争,那就——”
突然而来的杨小姐的一声“呀”,打断了周平权女士的议论。便是张女士和梅女士也有些惊诧了,杨小姐满脸高兴,并没专对任何人似的说:
“我记起来了;啊,记起来了。这位密司梅便是人家说的从家庭里逃出来的!”
三个同伴都笑了,这是铅块似的没有尾音的笑!
“这些事,杨小姐,怎么你也会知道?”
梅女士问,还保持着镇静自然的神色。
“大概也是你们学校里传出来的。你不用怕。在这里是很平安的。惠师长提倡新思潮,主张女子解放;你到道尹公署去请求离婚,包你一请就准。”
梅女士抿着嘴笑,未始不觉得心里一松,好像多得了什么保障。然而谈话的方向却轻轻地滑到惠师长的“提倡新思潮”方面去了。对于本地情形和惠师长的新政都有些熟悉的周平权,便像背书一般高谈起来,她那态度,仿佛是因为梅女士竟还茫然于环境之新奇,所以不得不尽“向导”的义务。杨小姐则时时加以补充。这使得梅女士更加猜不透这位新相识是什么路数,只觉得也还不讨厌;在她的谈吐中,虽然带几分骄傲的热气,却又流露着爽利天真的性情。
“你们尽管这么说,我总觉得这里的旧势力还是根深蒂固。”
沉默了好半晌的张逸芳突然掷出这个冰冷的炸弹来。
“哪一些根深蒂固的旧势力?”
杨小姐很不以为然地反问。
“在一般人的心中。譬如我们的小学部,今年收了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外边就议论纷纷了。他们说,我们是男学校,师范部和小学部同一个门进出,收了十六七岁的女学生,成什么样子!”
“哦,那个啊!那是思想顽固!所以惠师长要办通俗讲演会。”
“但是来听讲的,只有几个学生!而且他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是借此出来看看夜市罢了!”
接着是沉默。兴奋和紧张爬上了辩论双方的面孔。梅女士在旁边抿着嘴笑,忽然想起昨晚上李无忌那一番“旧材料上披了新衣服”的牢骚,忍不住说了一句俏皮话:
“逸芳,你是只想脱胎换骨,成功一位完全的美人,如果办不到,你是宁可连新衣服都不穿的!”
三位都怔住了,惘然望着梅女士的笑吟吟的俏脸。但随即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片领悟了的笑声;尤其是杨小姐,亲热地抓住了梅女士的手,笑得回不过气来。
“我是初到此地,一切都没熟悉,本来不配发言;但是每次上街,总碰到许多人睁大了眼睛看把戏似的赏鉴我这尼姑头,我也就明白了一半;我以为要使得这个灰色的泸州城肯穿一件时髦的新衣服,大概也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神。”
梅女士略带些严肃的意味补足了她的见解。
“对呀!先做新衣服把它穿!”
杨小姐跳起来提高了嗓子说,接着便滔滔地举出许多正在计划中的“新衣服”来,惠师长正要提倡女子剪发,正要提倡女子职业;惠师长还想没收城里的庙宇,都改办做通俗讲演会和图书馆;惠师长又想到上海、北京聘请几位“新文化运动”健将来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新思潮讲演;惠师长也赞成“新村”,打算在这里忠山和龙马潭建筑起新村来;惠师长……
然而和尚们搬进饭菜来了。
在活泼的谈话中吃过了饭,四位女士便下山。杨小姐和梅女士已经搅得极亲热,一定要拉梅女士到惠师长公馆里去见见这位泸州主人公的新人物。经过梅女士的再三推辞,杨小姐方才很遗憾地约定晚上来带梅女士到司令部前看提灯会。
“提灯会要在司令部前集合,惠师长大概亲自有演说呢!”
分别时是这么郑重地说了的。
没有把张逸芳和周平权也约了去,这在梅女士方面颇觉得不安。张逸芳似乎并没介意,周平权却隐露着悻悻然的颜色了。梅女士只好装作不理会。久蓄在她胸口的一个疑问,——杨小姐是何等样的人,和惠师长又是什么关系,——在这样的形势下,也就不便再提出来询问张、周两位了;她不愿意被别人误会或是看成了未尝经过大场面的沾沾自喜者。她决定绝口不提杨小姐,不把这骤然落到身上的交谊当作一回事;她又决定晚上杨小姐来了时,还是辞谢不去,好让人家知道她不是那些以一见贵人颜色为荣的无聊者。
这些感想,都在回校的路上滋生出来,而且成熟;待到了学校后,梅女士主观上差不多完全忘记了曾有这么一回事。她在自己房里休息了片刻,便到教员游艺室里来消遣。理化教员吴醒川和史地教员陈菊隐对打着乒乓球。李无忌两手捧着头,坐在旁边;显然他有心事,看打球不过是掩饰。在那边屋角,张逸芳和周平权埋头在象棋里。梅女士的进来,像一道电光,使大家的眼皮一跳,脸上掠过了异样的神色。
一种可说是忸怩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浮上了梅女士的嘴角。她一直走到象棋桌边,靠在张逸芳的坐椅背,努力把自己的注意集中到棋子上。
“是你么?还不装扮起来!”
忽然张女士轻声说,也没回头,放出一座“车”去吃掉了对手的一座“马”。
“为什么要装扮?——可是,逸,你不吃‘马’就更好。”
梅女士很自然地酬答着,虽则心里像是打了个呃逆。“为什么啊——啊哟,还你的‘马’罢,不吃。过半点钟,杨琼枝就要来。”
“哦,这个,来她的!我不打算去!”
张逸芳吐出那座“马”,把自己的“车”抓在手里沉吟不决。周平权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睃了梅女士一眼,带几分冷俏的意味也加进来说:
“你已经答应了。况且去去是好的!”
“好的么?和我却不相干!逸,走那座‘炮’罢!”
有什么人站在后面了,梅女士猛回过头去,恰好接住了李无忌的灼灼直射到她脸上的眼光。低声的然而兴奋的话语也接着从李无忌嘴里出来:
“很好。只要想想是杨琼枝那样热心的拉你,就该不去了。”
“究竟杨琼枝是什么路数呢?到此刻我还是不明白。”
梅女士很坦白地说,将腰肢挺直,仿佛表示她的“不去”并非单单为了姓杨的。下棋的两位相视而笑,张逸芳忘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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