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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徒:最后一位潜伏在大陆的国民党将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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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离此地很远,但李涵章仍能从炮弹飞过的哨音和爆炸的声音中判断出,那是150㎜口径的迫击炮,威力比一般的野炮、山炮厉害多了。那是三年前内战刚开打时,美国人支持国军的,但现在已经大部分落到了共军手里。
李涵章从炮弹爆炸的密集度判断出,共军的攻势十分猛烈,也说明杨森刚才所说的关于共军渡江的情报,是真心在提醒自己赶紧撤退的。
“杨司令刚才说,共军可能会由南岸渡江,现在看来不是可能,而是正在!”江辉琦扳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对李涵章说。
“我烧文件的时候,看到过警备司令部参二科和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二处的情报,知道共军可能会从江津撕开口子。听这炮声,果然如此。”李涵章侧耳继续听着炮声,不动声色地说。多年的中统特务生涯,已经使他在任何场合都能够处乱不惊了。
“这样一来,即使我们现在以最快的速度把车修好了赶上去,也有可能在途中遭遇共军,根本不可能沿合川撤至金堂待命……主任,这……咋办?”江辉琦看看李涵章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便凑过来,伏在他的耳朵上低声问。
李涵章盯着吴茂东抱在头顶、十指交叉的双手,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咱们手里的武器和这辆吉普,绝不能留给共军。”
其余人立即明白了李涵章的意思,随后,四个人先把全部武器、干粮和急救包拿下来放在路边的斜坡下面,然后开始换事先就已经预备好的普通士兵的军服。
江辉琦看着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国军下士,又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万一真的被俘,这身衣裳能保证我们不暴露身份吗?”
周云刚把脱下的衣服揉成团扔到车上,说:“格老子的,管他的呢,大家都在这么做,又不是光我们这么窝囊。像我这样的低级军官,就是被共军抓住了,他们也请不到赏。就怕他们拿你去问东问西,那还不把人烦死?听说,共军的攻心术,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一路极少说话的吴茂东,这时候突然整了整刚换上的士兵服装说:“你是看到人家被问,遭吓到了。”
周云刚看了吴茂东一眼,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事。在这之前,他们俩曾跟着李涵章去江西省青年留训所视察,那里关押着几十个被中统抓获的共产党人,不过都不叫政治犯,而叫“留训人”,地址就在泰和县马家洲附近的松山王村。表面上看起来,留训所就是一座破旧的祠堂连着一片当地常见的民居;走进去才知道,里面被分隔成了一个个不同的监舍,普通号、女号、隔离室、优待室,听起来名字还不错,可全部是人待的地方,文的从“挽救”、“关切”到“爱护”、“感化”;武的从吊打、坐老虎凳、踩杠子到灌辣椒水、施电刑;一路“问候”下来,直到那些“顽固不化”的共党“留训人”,致死都不肯“投诚”时,拖到最后的一道程序,肯定是枪毙。到这个关节的时候,为了避免附近的村民发觉,留训所还会点上很多串长长的爆竹,为那些“顽固分子”送行。
“格老子的,真是风水轮流转,今番到我家啊。”周云刚想着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一幕幕,此刻自嘲地嘟囔着,捡起李涵章脱下的衣服,也揉成一团,扔到了车上。
等动作最慢的江辉琦换下的军官服也扔到车上之后,李涵章亲自检查了一下车里是不是还遗留得有重要物资、确证了搬出来的武器都在安全范围之外,这才把四个人召集到了身边,突然“啪”地双脚并拢,脸上忽然换上了严肃神色。
“江辉琦!”
“到!”
“吴茂东!”
“到!”
“命令你们两人持械,到两百米之外的前后两翼布防!”李涵章像平时分派工作那样,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达着命令。
“是!”江辉琦和吴茂东“啪”地敬礼,然后各抄起一支卡宾枪,立即各自向吉普车的前后方移动。
“周云刚!”
“到!”
“命令你把所有的手榴弹捆扎在一起,按常规制作引爆装置,置于车身发动机部位,然后引爆!两分钟之内完成!”
“是!”周云刚向李涵章敬了礼之后,立即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爆破准备了。
李涵章心里清楚,虽说现在过往的车辆已经不那么密集,但不排除特殊情况,他更不想让别的同僚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落到了弃车而走的境地,加之还有散兵来来往往,所以江辉琦和吴茂东必须一前一后把住路口,暂时不能让这些车辆和散兵通过。
车盖被吴茂东掀开后一直没有合上,周云刚直接把一捆手榴弹绑在汽车发动机的要害部位,然后找出一根绳子,小心地接上手榴弹的引信,小心翼翼地一边后退一边放绳子,慢慢地躲到了公路边的斜坡下面。
李涵章看了几眼这辆跟随了他四个多月的美式吉普车,站到了安全地带的一处高坡上,定定地看着周云刚的动作,同时左右观察着江辉琦和吴茂东是否布防到位。
一路上都十分镇静的李涵章,这时再一次望了一眼那辆即将粉身碎骨的吉普车,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的时候,他想起了黑伯。
看到江辉琦和吴茂东已经布防到位,李涵章冲着周云刚大喊一声:“执行命令!”
周云刚闻令,猛地一拉手中的绳子,随即,“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吉普车被一团浓烟淹没。紧接着,手榴弹又引爆了吉普车的油箱、以及临出发前在渝舍领到的那几桶备用汽油。又是几声轰隆隆的巨响,吉普车顿时陷在了一股冲天的火焰中。一连串的爆炸之后,巨大的气浪腾起的碎片,呼啸着在半空中翻腾。油箱爆炸了,随着汽油流出,火势在公路上蔓延。一时间,剧烈的爆炸声、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和耀眼的火光,盖过了这个山洼之外整个世界的声音。
望着眼前这一切,李涵章忽然有了一种无比的畅快感,尽管刚才下达爆破吉普车命令的那一刹那,他想起了黑伯,但此时,他觉得爆破吉普车,与自己亲手毙掉黑伯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他似乎觉得这大半年来积郁在胸中的闷气,随着这一声声巨响,也同时被宣泄出去了。
2
按照刚才下达的命令,吉普车被炸后,江辉琦、吴茂东和周云刚应该按照事先的部署,往李涵章身边集结,然后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但江辉琦回来好一会儿了,汽车爆炸后引燃的火势也渐渐地小了,只剩下烟雾仍在一团一团的拧着麻花,向天上升腾,但李涵章、江辉琦和周云刚三个人等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吴茂东的身影。
“格老子的,吴茂东溜了?”周云刚性子急,没等李涵章说话,他就憋不住了,“唰”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再继续搜索,找到吴茂东之前,不要瞎猜!我的这辆车是四个月前国防部才调拨下来的,吴茂东随车从国防部调来。国防部是党国要害部门,按理说不应该出啥问题。”李涵章嘴上尽管这么说,但听了周云刚的话,也警觉起来。
“我们上当了,油路出问题了?才四个月的新车,油路咋会有问题?吴茂东一定是故意把车弄坏的!”江辉琦很肯定地说,“你们去灌开水的时候,我带着吴茂东去检查汽车油箱,居然发现油箱没有满。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几天处于非常时期,早就要求过他必须随时保持临战状态。但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责怪他,只想着马上把汽油领回来加上,又加了刹车油和机油。”
“看来是蓄谋!格老子的,听说他在国防部,就是老司机了!开了这么多年的车,要想让车熄火,他会没有办法?”周云刚朝天开了一枪,骂道,“这种关头,自己人咋会这么做?干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共党!吴茂东,有朝一日你落到老子手里,老子叫你去当‘留训人’,尝遍里面的玩意儿!砍脑壳的,老子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云刚尽管脾气暴躁,但现在他的这番分析,却不无道理。江辉琦首先相信了他的判断。“眼下的情况,只怕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啦……”江辉琦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云刚,你记不记得抗战胜利后,我们还陪着主任一起去成都参加了他的婚礼?唉——这世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听着江辉琦和周云刚的谈话,看着漫山遍野的茂林修竹,李涵章忽然觉得,这莽莽林海随时都有可能让其他人像吴茂东那样,从自己身边消失,平时刚毅自信的他,此刻也有些茫然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与江辉琦和周云刚拉开了一段距离,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漫无目的地四处打望,喃喃自语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会是共党吗?”
“主任,我们不能再耗时间了!既然不可能和杨司令一起绕合川一趟再去新津,那当务之急,就是我们必须先去大足,找到您一手组建的东山和西山游击队,搞辆车,想办法把您送到新津,也许……还有机会赶上飞机。”李涵章正发着呆,江辉琦走过来催促说。他的这句话,李涵章再明白不过了。当然,对于巴蜀一带所有要逃离大陆的国民党官员而言,拿到机票后,再拿着同意赴台的“保荐函”去成都,目的地都是成都南边30公里的新津机场。只有抢时间赶到那里,才有可能从那里乘上飞机,赶去那个前程未卜的小岛。
李涵章听了江辉琦的话,不再多想什么。三人于是一边继续往西急行军,一边沿途找机会搭乘过路的车,从碧山赶往大足。尽管已经把一些不十分必要的辎重,都留在吉普车上,随着那辆车炸掉了,但他们每个人背上的武器、弹药、急救包和食物,仍然有几十斤重,行走起来非常吃力。不过,是累瘫了,他们也决不想再丢掉任何一样武器:军人的手上怎么可以没有武器?没有武器的军人还能算是军人吗?
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搭乘到一辆过路的军车。然而,事情远比他们预料得糟糕。好不容易等来一辆车,要么人货混装,车里已经塞得满满的,根本挤不进去;要么不管怎么挥手拦截,人家也丝毫都不减速,视而不见地从他们身边冲过去。
“格老子的,老子毙了你个龟儿子!”每逢拦车无果时,周云刚总会伸手把枪拔出来,咬牙切齿地骂上一阵出出气,但李涵章和江辉琦却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阻止周云刚发牢骚。在这种时候,什么党国大业、什么校长训示、什么舍身成仁……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赶往飞机场要紧。几百万大军从东北一路溃败到大西南,最终土崩瓦解后,就是大溃逃。对于那些疾驶而过的汽车上的官员而言,此前所有的信誓旦旦和道貌岸然,现在都化成了一个最焦心、最迫切的愿望——早些赶到机场,早些坐进机舱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三个人沿着被战争破坏得到处是弹坑和山石的山路,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远。尽管他们都经受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但天近黄昏了,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他们也已经疲惫不堪。周云刚站在路边,指着右前方山脚下的一片茅屋说:“我们暂时去那里歇脚吧,明天再想办法继续赶路。”
李涵章看了江辉琦一眼,点了点头。于是,周云刚走在前面,江辉琦断后,三人把手枪的保险打开,手按在枪把子上,一面左右巡视着情况,一面十分警惕地往山下走去。
山路狭窄,两边光秃秃的黄荆条子直愣愣地伸出来,像是要挡人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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