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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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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吃粮人”,昔日一道玩的小姐妹来了几个;母亲虽说参加工总,也让写上名字,像国民革命时期的人们,来个双重党籍。但是,这些人不是民办,就是居委会工厂,总得个把国营单位的人撑门面呀!她要路过的孙三毛加入她的战斗队。孙三毛一时说,家庭出身不好,一时推托上班太忙。总之,不愿当她的兵。结果,还不是参加厂里的工总?真叫不识抬举!如果他当时表态一道革命,兴许封他个师长旅长干干!
任孙三毛追着喊着,继红像没听见,反而加快脚步。三毛大步抢上前拦住她:“妹子,妹子,我问你一句话,百万雄师贴的那张大字报是不是真的?工总能不能翻案?”继红瞅瞅三毛,可怜兮兮地,仿佛听取对他的宣判。其实,继红也不知道。并且,正为这事心里发烦,便大声告诉道:“那是老保造的谣!”听得这一句,三毛舒口气笑了。悬着的心放下了。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等继红走了,仔细品品她的神情、话音,还有那张大字报,觉得不对。人家大字报写得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人员、过程,丝毫不爽;再说,谁敢造中央*的谣,尤其是公然说江青同志检讨,完全是贬低旗手高大形象!《公安六条》规定得清清楚楚,那可是现行反革命呀!
抬头间,三毛瞅见杜小蓉,又问她:“百万雄师说江青同志检讨是真还是假?”小蓉正想请教父亲呢,摇摇头:“我也不知真假!”这等于印证自已对继红答话的猜疑,三毛愣怔了。
这时,立言从街上走进巷子来,三毛不由一喜。在他眼里,除了死去的刘立德,立言是最有学问、有见识的人。于是,老远迎上前:“好,好,刘老师,你来得正好!”
立言虽然反感“唯成份论”,尤其看不惯仗恃出身好,神气活现的样子;临到孙三毛比自家还不如的“浑底子”叫他,顿时警惕,神情肃然,如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显出居高临下的派头:“唔,什么事呀!”他与三毛保持一段距离站住,并且,做出随时要走的身法。
听完三毛恭恭敬敬地提出的疑问,立言态度稍稍和蔼,讲道:“按说,造谣是不大可能的。就是真有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多大岁数,怎么会是残渣余孽?你父亲明明是参加金口起义人员,哪算潜伏下来的两师国民党军队里一份子?”
孙三毛听罢立言回答,这下真放心了,点着头直笑,又问:“工总能不能翻案呢?”
立言没有立刻答复,咬着嘴唇微笑着,笑容里有几分苦涩。他也为江青的讲话困惑。他了解,湖南长沙高校学生最先造反,后来同工人组织湘江风雷闹翻了,军区乘机分化;长高司日趋保守,湘江风雷打成反革命;河南的河造总也是老造反,与二七公社产生分歧,和保守派十大总部站到一起,与军区何运洪打得火热。二七公社打成反革命组织。不管是工人与学生,工人与工人,造反派内讧就没有好结果!武汉的造反派也分化过,现在开始扭转,很有希望。但是,江青的讲话意味着工总难以*。外面还谣传,可以给工总广大队员*,朱洪霞、胡厚民不能翻案。这与不许工总翻案有何区别?根据现在情况分析,最好的结果是,撮合工总等造反组织与百万雄师联合,来个调合折衷,与自已预期的斗争实质相去太远了!
孙三毛目不转睛地盯着立言,瞧着瞧着,着急起来,急切地追问一句:“工总到底能不能翻案呢?”
立言答得很干脆:“翻案是迟早的事。只怕最后可能是个妥协结果。其实,矛盾越激化越好。解决问题才彻底!”三毛自然巴望解决问题彻底,进一步请教:“刘老师,你看如何才叫矛盾激化呢?”说着,满怀希望注视立言,仿佛想从他脸上读出答案。立言想了想,说:“他们这么贴大字报,本身就会激化矛盾!”三毛不懂,显然来了劲,一只脚蹬蹬长满绿湿苔藓的墙壁,仿佛借着反弹力往前凑凑:“刘老师,你说说,这怎能激化矛盾?”
立言瞅三毛一笑,不知怎么解释才能叫他明白。沉吟间,背后有人朗声招呼:“立言兄,什么时候回的呀,又在高谈阔论啊!”
立言回头见是志鲲,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说:“回来几次,这次又快一个月了,老碰不着你的人!蛮忙吧?”志鲲摇着立言的手:“的确有点忙。你刚才说激化什么矛盾呀?”说时,打量三毛一眼。要在往日,三毛会敬畏地点头哈腰,陪笑问候:“陈团长回了?”此刻,他只微微一笑,颇为不恭:“我问刘老师外面大字报说江青检讨是不是真的?”口气大剌剌地。志鲲敏锐地觉察到了:“有这回事!中央汇报会上,江青同志问,前不久,武汉五万人绝食是不是确有其事?陈司令员答,只有三百多人,五万是夸大其词。江青同志表示听了一面之词,谦虚地说,讲得不对,向你们检讨。这是江青同志严以律已,谈不上什么检讨。”志鲲最后又巧妙地否定先声夺人的第一句话。既作了答复,又扯不上别的。接下去又说:“江青同志还认为,武汉整体上,不存在方向路线错误的问题!”立言体味到隐含的警诫和威慑,笑笑,想就此打住。不料,鬼使神差说出六个字:“那是指前一段。”志鲲诧异地:“怎么,你怀疑这个论断?”经他一问,立言发觉说漏嘴,只好解释:“任何事物都在不断变化。一个人不能涉过同一条河流嘛!”这话三毛不懂,志鲲自然懂:“现在已是实现大联合夺权阶段,还会发生什么重大变化?”三毛明显感觉到辩论即将展开,带着鼓动的笑容,瞄瞄这个,瞅瞅那个。果然,立言当即把志鲲发过来的球抽转去:“可是,武汉还未实现大联合呀,必定存在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没有解决,运动朝什么方向发展就很难预料了!”志鲲抿着嘴,扬着头,半闭眼,居高临下,宽容地一笑。刚才进里巷时,听立言那句话,就猜出他的观点;这会,老同学很巧妙地将“方向”二字嵌入自已的话里呢!他深知立言富于雄辩。但,这不是照本宣科的知识性问题,不是智力游戏,也不是弯弯绕的哲学思辩,而是一场活生生、血淋淋、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倒想听听老同学的高见。决定后发制人。他深谙,论证一个问题需得面面俱到,严谨周密;推翻一个论点,只要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即可轻易成功。于是,问立言:“依你看是什么情况呢?”立言一口气谈出自已看到的和想到的。立言对形势的熟悉,让志鲲大感惊奇,听着听着,神情专注起来。立言认为:“对工总这么大个组织的处理,有些……”说到这里斟酌一番,最终将“轻率”二字,改为“急躁”:“有些急躁,有些急躁了!”实则,立言认为用“轻率”也算客气的,考虑志鲲在军区工作,委婉地这么讲着。志鲲回答:“我们是按《军委八条》办事。”威而不怒,底气十足。立言说:“最近不是又下个《中央军委十条》吗,以‘十条’衡量就……”立言没说下去,而是一转:“文件嘛,应该以最新的精神……”不等立言说完,志鲲觉得可以出击,毕其功于一役:“毛主席说,不能用现在的政策翻过去的案。处理了就处理了!”说着,瞟瞟作壁上观的孙三毛。三毛如同听到宣判他的极刑,双腿一软,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差点瘫倒。这时,立言朗声回答:“十六条是文化革命的纲领性文件,在这场运动中,如同国家宪法,一切政策法令应以它为准。十六条不是明确规定,即使是真正的右派,也要放在运动后期处理吗?所以说,对工总处理,未免操之过急!”三毛听到这句话,顿时振奋,从墙壁反弹过来:“对,刘老师说得对……”立言不满地瞟他一眼。他担心志鲲尴尬,站在志鲲立场挽一句:“街上不少大字报加上‘江青作检讨’,会引起误会,影响运动的……”志鲲明白立言最后一句意思,听他讲了这么多,就只这话同意,叹口气,说:“群众组织呀,什么人都有,那么写肯定不妥!”他用这达成共识的话结束辩论。两年不见的老朋友,见面辩论不合适;以自已现在身份在公开场合,尤其是有孙三毛在场,辩论更不合适。根本也没发生辩论。只是问问情况嘛,志鲲最后又这么宽解自已。想到这里,他笑笑:“你了解不少呢,还准备住多久,是回来串连的吧?”最后半玩笑半试探道。立言回答:“先是回来探视母亲病情。最近,师父王金波又卧床不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看,你和继瑛的婚事都没祝贺,见面谈形势!”志鲲笑道:“现在人呀,开口不谈好形势,纵读马列也枉然!”立言听他将“开口不谈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改得颇贴近,赞赏地点头笑了。志鲲也一笑:“你的贺信和贺礼早收到,还没补你喜酒喝呢。哪天我和继瑛有空请你一道坐坐。好,你们继续谈,我先走了!”说毕,同立言握握手,对三毛略略点头,回到石家院子。
志鲲上楼时,瞥见志鹏和继瑛在后园莳弄花草,也不打招呼,他心里有点憋气。适才,立言一改灰头灰脸形象,容光焕发,指点江山,侃侃而谈;并且,分明占着上风,让他心里不快。连狗肉上不得正席的孙三毛居然摆起平起平坐样子,真是可笑!想到这里,愤激了,不胜其烦地将围着他咪咪叫着、乞怜的黑猫“四脚踏雪”踢开,自言自语地:“真造反了吧?简直不成名堂!”
这时,刚巧志鹏急匆匆往楼上跑,继瑛在后面撵着,边撵边喊:“志鹏,快还给我,还给我!”志鹏跑到房门口,听见哥哥叫着:“简直不成名堂!”不由愣怔了:是说我和嫂子?




十五、一句话能点着火

五月一日,报纸上登载参加庆祝活动的人员中,不见陈再道、钟汉华两名字。
那年头,举凡元旦、春节、五一、七一、八一、十一的欢庆酒宴,非同寻常。出席未出席,见报或没见报,预兆政治生命的吉凶,维系与之有关人员的前途,或者,标志一种政策的取舍。因而,人们往往凑着报纸抠名字,呈现一道特殊风景。
自四月十九日钓鱼台汇报会议记录传开,刚刚筹建的“百万雄师联络站”显得特别活跃,大字报日益增多,舆论上几乎可与历来占上风的造反派抗衡;造反派有所收敛,尽量避开武汉军区头头的名讳,只以“武老谭”替代,保持冷静和稳健态度。*中,两派此起彼伏,多为上面吹来的风向决定。
陈再道、钟汉华在“五一”庆祝活动中消失,给武汉造反派极大鼓舞和暗示。当年,似乎有种约定俗成,谁最先提出打倒一个大人物,大人物果然又倒台;那么,最先提出“打倒”者,仿佛立了大功,也便成了引人注目的大人物!于是,仅仅一个上午,造反派在武汉三镇争先恐后刷出大标语:“打倒陈再道,解放全中原!”、“打倒陈大麻子!”
百万雄师那边,自然引起震动和疑虑。李卫东、陈志鹏一个上午几次跑去问继瑛,志鲲今天休不休假?有没有电话回?
继瑛见两人狗咬疯一般打听丈夫踪迹,满含幽怨、凄凉地瞅瞅父亲和小叔子。心想,他一天与你们谈的话比我一年还多,怎么找我打听?现在,她是一心学习林巧稚献身医学。非医不视,非医不听,非医不言,典型的逍遥派。但是,她抱着从一而终的观念。默默地摇摇头,马上又担心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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