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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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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门楣,竟然就这样顷刻间没了。
可在身陷囹圄之前,自己母亲却能轻轻抚摸着自己额头,喃喃道:“终究……保不住……”
他感觉有水滴落在头顶,慢慢浸润了头发,一颗接一颗。
紧接着他却被一把推了出来,就见着有人拽着自己衣领飞离开去,而母亲就站在原地,看着他,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堂堂女儿从不落泪,更何况自己一向高贵无畏的母亲,可那满面泪痕的沧桑女子,不是自己母亲又是谁。
母亲尽力让他平安,却奈何半路仍然被军士截了,他只能这般被人搡来搡去,最后还是坐上了被押解着回今城的船。
母亲待看着他手被缚住,走入船舱时,猛然咳出口血来,却无一声言语,手颤抖着牵过他,微微闭上眼睛。
元生心中却不知为何,逃脱与否,亦无甚关系,他心中也无波动,就像死了一般。
百年元家,自开国起便受封的元家,顷刻间灰飞湮灭,所有的荣誉高贵的爵位全化为了灰尘。
人也会化为灰尘么?
天地冰封,万物寂灭。雁门山是什么模样?光秃秃的山岭上积满了雪,雪上尽是兵甲,刀剑,碎裂的冠冕,猩红的血。蓉州便盛满了最最高贵的血,整个天地都为之陨灭。可是凄咽的鲜血里定不会有王女。
殿下真的会去了?他才不信呢。
即便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不在了,万物陨灭,山陵皆无,海水倒流……定也不会。
可若真没了呢?
若真的山没有陵,海水倒流成了湖泊,王女在那个荒蛮的,积满血的土地上,任由大雪覆没了身躯……
若真没了,也无妨。大雪覆盖住王女清和的眼睑,遮住她冲淡面容,雪是白色长衣,落满了冰棱……待到春日,冰雪融化成了水,水汇成了溪,溪流奔驰入了湖泊,湖中的水慢慢流入江河,最终汇入海洋……即便她远在自己不知不能至的荒蛮之地,终有一天,会在水里相聚……
这样,也不错……
元白抱着自己孩儿,感觉孩子眼睛微微眨了眨,睫毛在她掌心里扫两下。
她心碎如蚀,仿佛箭簇尽攒在心中。
元生嘴边却隐隐有抹笑,他心神悠远,耳中倾听着温柔的水波声,仿佛自己王女正在向自己呢喃:元生乖……元生要乖,等我来接你……
黑暗中的潮水如此温柔,一桨一橹,多少泼水声,水便是归宿。
元生在夜色里慢慢睁开眼睛,母亲在身侧辗转良久,终是慢慢熟睡。船舱外有军士环卫,可又怎能拦得住他?临回巣洲时谢若莲曾给他一个小小锦囊,他笑着问,“里面是什么呀?怪沉的……”
“就是颗小小的酥软香罢了。”谢哥哥弯弯眼睛像月牙一般,冲着他笑。
“什么酥,可以吃么?”
“傻元生,你倒是吃吃看?”谢若莲更笑得不见眉眼,“吃下去若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可怪不得我哦。”
这酥软香,今日可用得了。
他手慢慢捏着香,燃点了,轻声推开门,甲卫瞬间睁开眼睛,却动不了手。
眼睁睁看着那个细弱的少年仅仅身着白色长衣,就这样走了出来。她欲大喊,却发现自己舌根酸软,根本动弹不得。
只听扑通一声。
眼中是那白色的衣摆高高扬起,仿佛月色里皎洁透明的蝶,张开剔透翅膀,轻轻掠过夜的屋脊,轻盈美妙。连坠落都如同轻而无力的羽翼,无声无息。
黑暗里只有潮水温柔无声的流淌。

南湘

巷道幽长而深远,目光所及,灰暗不明。她仿若一人独自前行,突然一阵穿堂之风,寒意透骨。她却无依无靠,举目四盼,不见人踪,漫无目的,只有慢慢扶着墙前行。
黑暗沉没似垂落了下来,尽压她的身上。
恍恍然然她记起来,这不是王府里雨霖铃那密道么,她怎么在这?
突然间那黑暗似潮水般突然涌了起来,半边一扯竟要把她包裹进这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她忙努力挣扎试图挣脱黑暗的束缚,那暗却仿佛有知觉一般愈发跟进缠绕,竟要活活让她闷死在其中。
南湘努力挣扎,却慢慢的只觉力气从四肢间缓慢流出,气海内一片虚浮,慢慢松落了力气。
突然,轰隆一声,仿若一瓣烟花,刚燃起,又被夜空吞噬。
轰鸣声不断,竟如同索命的绳索,哪里是焰火,她睁开眼睛,愈睁愈大,愈发看得清楚——那分明是重型的弩箭,是欲取她性命的攻城弩!
顷刻间,万物化为须有,轰鸣将生死毁灭,她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自觉自己亦随之粉身碎骨……
“——殿下,殿下……南湘!”
耳边似有人不断呼喊,她身体仿佛被撕扯,一半沉坠在无边无际的杀海之中,另一半则被这声音牵绕着,身体如此沉重,且身不由己,连睁开眼睛都要似乎耗费了全部力量。
“南湘,南湘……”
声音愈发清晰,梦境中轧轧的声响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她慢慢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仿佛笼着一层薄薄雾气。
薄雾里拢着一张熟悉的脸……她努力睁开眼睛,细长妩媚的眼睛,噙着凄凉烈意的眉……南湘不知是心中拽紧了还是松了一口气,那红衣愈发明亮清晰,不是梅容,又会是谁?
“……你怎么会……”南湘话语说到一半,却停了下去,将后语咽下。他怎么会在此处,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身边……
怎么就会救了她……
梅容温柔的拂开南湘额发,俯下身,轻轻吻了她额头,“女娲眷顾,您醒过来了。”
南湘心间却愈来愈重,重得几乎无法呼吸,梦境中的一切并非只是梦,飞溅的血,碎裂的事物,漫天的弩箭。南湘几乎喘不过气来,“其他人……南漓……”
“都死了吧。”梅容搂着南湘,淡淡道。
南漓……
一阵几乎不可忍耐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蒙头扑来,南湘一阵战栗,几欲痉挛,只是被梅容死死抱住,他声音却坚定不移,始终在耳边萦绕,“湘儿,湘儿,湘儿……”
一遍一遍的呼唤,仿佛如此这般就能让她不曾疼痛一般。
“湘儿,他死了,想想你自己,想想我……想想我们……”梅容手丝毫不放松,嘴里却如此喃喃。
南湘慢慢从剧烈的挣扎中平静下来,只剧烈的啜泣着,悲恸让她无法自持。
待梅容将她喂下一颗丹药后,南湘方恢复些许清明和气力。她勉强从梅容怀抱间坐起来,梅容亦没阻拦,只用力扶持着她不要倒下。
南湘半撑着身子,微微喘着气,看着周身,——原来他们身处一间简陋的小屋内,身边有个小瓦炉取暖,除了自己身下躺着的一张木床,一个小桌外再无家具。
“这是原先备下的地方之一。我们还在蓉州,不能太过高调,藏在这里,倒还安全。”梅容见她打量,解释道。
南湘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口气却没提上,脱力的往后倒去。
梅容轻轻在身后搂住她,将下颌贴近南湘脸颊,慢慢环抱住她,逐渐收拢双臂,紧紧拥抱。
这拥抱如此用力,南湘几乎要吃疼的叫出声来,却忍住。
这个拥抱结实有力,充满了力和坚强,她亦需要这般……这般安全的怀抱。
“还好您醒过来了……万幸……”
耳边是他温热的鼻息,梅容声音低沉得近乎魅惑,而此刻却是万般的刻骨沉痛,南湘心中一窒,越发喘不过起来,竟是要将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迸发出来一般,南湘陡然滚下泪来。
心痛如被剧烈的腐蚀穿透一般,南湘克制不住的抓住梅容的手,紧咬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猛然哭泣。
梅容怀抱温热而有力,紧紧的环护住濒临崩溃的南湘,丝毫不放。
“没事了,南湘……没事了……后面,便一帆风顺,再无波澜了……”
梅容声音微哑而低沉,贴近耳边,慢慢摩挲,南湘抽泣着,剧烈的呼吸着,梅容轻轻含住南湘耳垂,她雷击一般怔住。
继而那双手轻轻滑落,将南湘整个转过身来,侧坐在膝上。
南湘身躯僵硬却在他怀里感觉到无比的安全,她舍不得离开,此时心中既惊怯又惶恐,这股温热是命……梅容却无比温柔的用被子遮住南湘躯体,更在脖颈处细细压住,南湘这个人如同茧一般,被裹得完满无缺。
他轻声道,“乖闭上眼……待天黑,我们又要赶路了,且再休息会。”
身后属于他的气息源源而来,萦绕鼻尖,他整个人就这样笼罩在自己面前,将所有的危险,黑暗,惊恐,尽数阻隔,南湘鼻尖嗅着他的气味,温热的让人倚靠的气息……竟又慢慢睡过去。
……
再睁开眼睛时,已在马上奔驰。
她整个人被披风包裹得整整齐齐,连脸都被藏在他胸口处,不会着半点风。
她刚一睁开眼睛,梅容仿佛已经知道一般轻声道,“累了么?想要休息会不?”
南湘摇摇头,却又觉得他可能肯不见,咳了一声,声音沙哑的说,“没事,倒是你……辛苦了。”
“不累。能这样,我已满足。”
梅容微微压低身子,驱使马匹迅即奔驰,冷厉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刮过,南湘却被他环护在怀中,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声如同催命的符咒。
“抱琴,还有……暗卫……”南湘闷声道。
“都潜身跟随着,南湘不要担心。”梅容早把那名抱琴的随侍之人驱赶入侍卫之中,只是不让他入南湘近身。
“你知道……我要去哪么……”南湘顿了顿,又问道。
“巣洲是去不得的了,往畅国去也远,往锦官城。”梅容手握缰绳,直视前方,声音丝毫不疑虑,万分自信坦荡,他低头瞄了她一眼,又补充道,“他知道的。”
闻言,南湘方才松懈一般慢慢闭上眼睛,“……我本打算在禹州与他们会合,禹州,上通锦州,下抵巣洲……若顺利的话,也应该早就到了……就不知道他们顺利不……”

禹州

世事陡然奇崛。若说端木王女是谋逆的叛贼,是谋杀薄熙王子的凶手,是圣音的罪人,怎般也觉得不可思议。
偏偏女帝下旨严厉,毫无容缓,十条罪不容赦的罪过洋洋洒洒,墨色大字仿若血迹斑斑,再怎般不敢置信,亦只能瞠大眼目看着那斗大字眼,张口结舌,默然无语。
这般罪大恶极之人,竟是那神仙般的女子?不可信呐不可信……
有人反驳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知那人干净?”
此话刻薄诛心,却也有其道理。
只是,人死为大。端木王女已同薄熙王子一齐死在那荒蛮之地,死后冠罪,连辩驳都没有了机会,岂非冤枉……且斯人已逝,香魂已散,纵然是罪名滔天,历史遗臭,亦再无用地。
人死岂知后事?这般一想倒也解脱。人群又纷纷散去,摇头叹息,也不过茶余饭后一点谈资罢。
只是谁想女帝竟刻薄至此。堂堂皇族不能入陵,连埋骨之地也无,棺椁入今城,却竟是要落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今中的端木王府更是早已被抄,此时贴上封条,高悬的牌匾亦被砸落在地,被踩得四分五裂,华美精致的园林亦成萎落的荒园。
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只是这诗,不也是……那端木王女所写么。
路人走过,看了眼那败破凄惨的端木王府,正要驻足,却有一束冰冷目光,恶狠狠地望来。
那守卫的金甲士兵何其霸道,视线逼人如芒在背,又忙低下头,匆匆加紧了脚步。
端木王府内眷在抄家之前已全然逸散,仿若传奇,早在今城乃至圣音传开。
只忘了在宗人府中还有一位王府侍君,谢家的小公子,那被困在黑沉沉的牢狱里皎皎若明月般的少年,至今又如何。
女帝冷眼见他半字未吐,不识抬举,只冷笑一声,再不留情面。
虽则谢家乃簪缨世族,家世长久,老人们却一直不知为何,竟就这般稳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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