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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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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栖凤阁周边是水,熹微的灯火沿着游廊闪烁而去。这局夜宴还没完。梧桐栖凤阁撤下圆桌席面,只设独榻小桌,按进府顺序排了位次。
被拉来做司射的杏,把数尊壶放到各席对面的席子上,家宴也不需南湘三请三让,她自推辞说自己酒醉(天知道她哪里熟悉这种古代戏耍之物,南湘苦笑),就看身边富贵公子们投壶取乐。
大家都进了场,只有酒醉的南湘,和打着鼾睡着觉的谢若莲谢公子。
阁中的南湘索性借来谢若莲手中折扇,左右扇着风。
她笑看着光华烁烁的萦枝强拉着一边闲坐小睡的谢若莲一起投壶。亏得谢公子好脾气,被南湘强“借”了去的扇子不算,再添上此时被人打扰,仍不急不怒。
谢若莲一双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萦枝萦枝我的好兄弟,瞧瞧你哥哥这老胳膊老腿的,哪经得起折腾呀……”
萦枝铁石心肠半点也不听他鬼扯,“谢哥哥唬我呢。投壶者,饮讲论才艺之礼也,风雅之事哪能缺谢哥哥这种风雅之人?”
周身乐音渐歇,起狸狩之乐。眼看着萦枝身姿挺拔,硬扯着那个歪歪斜斜的人影几步就就过去了。他两各自回各自席面,抱琴倒回来了。
他本是在湖边晃悠着,现在进了阁中来。瞧着诸位公子都投壶取乐,只有南湘一人闲坐在那,扎眼得紧。
他心中一动,嬉笑着就往那凑去。
这人一肚子坏水没半点好心思。只瞧着他凑在南湘身边,礼也不行就直接笑话,“哟王女,身子今个怎么如此娇无力,还比不上个董曦公子?”
话语间,就见那一身怯弱不堪的董曦坐在垫上,手执枯枝无镞箭,倾身使尽全力投向六尺开外的壶口中,只听叮的一声,正中壶口。
南湘立马拍手叫好,抱琴同时耸肩深表遗憾,“王女果然不如。”
南湘一听滋味不对,回头瞪他,抱琴也不理睬,转过身去,再转身回来就给南湘递过一杯茶。
南湘不知他怎么着的,突然就献好,按她以往经验,这茶估计有问题。满心疑惑的接过去,先闻再嗅,犹豫半会,在抱琴似笑非笑的神色下再试探着尝一口。——“噗!”还没咽下去南湘就一口吐了出来。
唉,抱琴耸肩摊开手。一杯上好的清明银勾茶,他加了些枸杞当归还弄了大把的黄连进去,还撒了点红糖水,再加点苦瓜瓤,真是一杯好茶~
等南湘一脸苦相漱口时,被拉去强投的谢若莲已坐在席上,一身青衣配着两双黑眼圈,一手持杯,一手还揉着眼睛。
白莎自饮了一杯,斑斓衣袖遮了唇色,微有倦色不掩天香,虚虚一笑,“谢兄一来,白莎只有自叹下风。”
萦枝抱着手肘闲看戏,“不战而逃,哪是白莎本色。”萦枝下颌微抬,唇线内收,——这家伙,总是这么一副骄傲近乎自负的模样,姿态高傲到无可救药。
白莎自己坐了,看着萦枝泛着冷光的眼神仍漫不经心的笑。
一旁是黑衣散发的浅苔投了三只,三只不中,他老兄是雷打不动的石头模样。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颜面,依旧神色不动的来了句,“老夫胸中有万千兵甲,奈何此箭万般不顺手,呔——”谢若莲跟着他后面,在众人不迭笑声中跟着抱怨,“——呔,万般无奈是软弱书生强绑军前,手能提笔提不了剑,软无力啊脚发虚……”
话未完,就被坐在谢若莲一旁席位的萦枝打断,“若莲少来。下一个便是你,别想逃。”
倒是茗烟不言不语出手不凡。只坐着看似不经心的随意投掷,竟使箭杆投中壶口后又反弹到自己手中,再连续投之,只只中壶。
“真是神乎其技……”南湘同众人齐齐惊叹。
众人夸赞中少年也只沉下眸,吞下酒,无言无语。
——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说得便是此情此景。
南湘见茗烟通身金戈般的锋利气质,更觉这少年过于阴郁,仿佛乌云蔽天无展演之时,不知他遭遇了什么,如此年少便黯沉了心性,希望不是这原本王女做得好事,南湘心叹。
梅容进府早,王女也偏心,让他替了最先进府的侍君之位,此时坐的最前,出手也不凡。
而众目睽睽之下,就只等着谢若莲出招。谢公子不急不躁,活像个老头慢悠悠。打个哈欠,再分神来揉了揉眼睛,勉强看了看面前的铜投壶估算了距离,再叹口气,他真是满心不甘愿的,可他做事有个信条,不管做得如何,必须得漂亮。
——却见他没了坐像,突然背过身去,闲看戏的萦枝一乐,“哟,谢哥哥要使个背坐反投?”
谢若莲手微屈,不见他怎么使力,就见他手中的筹直直往壶口飞去。
嗵的一声,是入了铜壶。
董曦总是极佩服这位谢大总管的,而投壶这种戏耍事谢若莲也做得如此干净漂亮,实不愧他“雅莲”之名,笑着赞道,“若莲此技着实令人叹服。”
输得最干干净净的浅苔辗转一叹,气韵悠长,眼看便是又要起另一场唱词,旁边的元生忙敬他一杯酒,堵住他嘴再说。做司射的杏已经笑着大声宣布:“胜饮不胜者。”
言语之间,歌弦清音又起,一片喧哗风流。
按规矩是优胜者让输的一方喝酒,那要喝的人就多了。南湘一旁看着别人被灌酒,自己一旁偷笑。众美瞧不得她这小人得志的模样,携着酒纷纷就来敬,可怜南湘一人双手难敌八人八杯酒轮上,还好只是八人还有个雨霖铃没在,要不她得醉成什么模样?
董曦心软最心疼她,便敬得少些,元生本就因梅容的事情生她气,又是小孩子心性没个度量,直接提着玉壶就灌南湘。浅苔是木头缠石头,话不多说直接一杯酒灌下去,梅容这厮更狠,生得魅惑就算了,这时候南湘脑袋本就晕乎乎,他再这么一惑,是黄连南湘都得一口气灌下去。
别提白莎茗烟谢若莲萦枝这几个人同上,同气连枝就只为灌醉南湘。呜呼哀哉,她哪能不醉?
正是:
杯中自有天上月,腹内更牵万种情。
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
南湘宿醉,这日便睡了个懒觉,起得晚了些。
醒来后,漱口清洁,仍觉头昏脑胀,宿醉的后遗症持续到第二日早晨,南湘只觉难受得很。
杏见南湘不舒服得紧,便替南湘换了盖在她脸上的湿帕子,让南湘含了颗醒酒石,又服侍着洁了面清了神,见南湘稍觉清醒,双手捧来一封信笺。
南湘迷迷糊糊瞧不清封泥,便问道,“谁寄来的啊?”
杏回了句,是老丞相府上送来的。——老丞相府老丞相府,不就是国风他家么?
南湘接了过来,撕去封头,取信一看,寥寥几行诗。
看着看着,脸上便微露笑意。杏见王女展颜,心里也颇安慰。
粉蜡纸笺上只有寥寥几行清隽静穆的行书: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南湘将信揣进怀里——她该怎么回,回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心里止不住的乐呵,这还是自王府一别后,国风大公子你头次想起来给个消息报个平安思念什么的。
墨玉在门口巴望着,巴望来巴望去,望来了个一个拖沓花哨的半睁眼半睡醒的逍遥神仙,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笑得诚心诚意跟个什么似的。
一旁的抱琴见此情形,胸中万般感触,半晌无语,只能挤出一声叹。
*** *** ***
一晚的风流便风流了罢。白日起来还得做正事。
南湘坐于宽案长几之后,一派朴素打扮,身无环佩点簪,只额上戴了一条镶玉的湛蓝织锦玉带,一身的蓝底银纹的湘绣长衫。此时微微偏过头去,神色一片安宁,笼在袖中的手细长白皙,十指染墨一身墨香,翻阅着手中一页页的彩霞金粉凤纹纸。无论纸上写了什么东西,只这般正坐姿态就十分醉人。
无论是捧砚的墨玉研墨的杏,还是在外面候着的抱琴锄禾,无不目中生眩,心中一跳。
就见着这谪仙人一般的王女,突然软下身来,以手加额,眼睛还一合,一声哀叹,“怎么这么麻烦啊麻烦啊麻烦……”
杏瞅着南湘搁下了笔,算是看完了这摞写得密密麻麻的书件,便替南湘换来一杯清心明目的铁观音。
将杯子放在桌上时,杏心里一动,分神细细瞧了眼这这纸样,只觉得熟悉的很。再一回想,便大概知道其中三味。
王女手中具体派别,她并不知晓。所谓的酬堂、朱门、麒室、玄屋,也是王女才告诉她,要不她连名字都不知道。
可她晓得王女那双浮着碎冰的眼,时时刻刻无不瞧着江湖市井官场商路起了什么风波,又藏了什么暗流。先前的王女为了方便区别,便让各门上报所用的纸张纸色也都用不同的种类。
——杏再瞧上一眼纸上细纹,她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门道,可这彩霞金粉看着都眼炫,又着凤纹,必定是个跳脱的地方。不知是王女才亲临的处在市井的玄屋,还是梅容公子手下掌管江湖的酬堂来了消息。
只是,灵通消息不就图个便捷快速么,弄如此花哨花样,再分心誊抄,岂不耽误时间?
杏心头默想,倒于南湘英雌所见略同了。南湘盯着手里那张裱示过于精致的纸张心里颇为不满。
别弄得这么花哨可好,行政机构就要有行政机构的样儿,更何况你这个根本就搞密探的,低调和效率是必须的吧。
南湘只觉得以前这王女,既然并非名正言顺的太女,耗费心思思做如此露骨的安排,培植势力之心太过明显,过了头,不得不让人心生忌惮。
先帝即便再宠爱这个女儿,也容不得她威胁自己的权利,提早便插足安排下这种伏笔之事吧。南湘甚至突然猜想,会不会是先前的自己行事太偏太深太明显,让先帝心生厌恶,从而传位今上,而派人杀死了这个偷鸡不得蚀把米的王女?
不过是猜想。南湘想了想又叹口气,先帝正值壮年,却突然暴毙,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太小,今上谋杀上位的可能性极大,如果是谋杀,那前面那推论便不大能成立,咳,真麻烦——
话说回到这张递上来的消息上来。话说上次去过的那间茶馆,见着那两个一个老沉一个多变的管事,才知道自己手中有着这些可用的路子。
还有四个似乎颇为强大的工具供他使用。
酬堂玄屋朱门麒室。
可这所谓的王府手下四门,她至今除了名字功用外,只知道梅容手中的酬堂,和处在茶馆专管市井的玄屋,至于其余两个,她实在没有头绪,更别说重新牵线挪为己用。
杏早已明说她对这些以前王女藏掖着的事情知道得不多,若想知道更多是指望不上她的,那她南湘又该指望谁去?
——南湘再瞧瞧手中醒目的文案,里头明明白白的把徐思远几日来京,来京做了啥事,所住宿的地方,举止行为的异常,甚至连她那一行人中,每人不同的举止性格都描摹了出来。若不晓得内情的人,还道这文章做得实在好,起伏跌宕皆有,稍加一润色,便是个摹人描事的好故事。
这彩霞金粉凤纹纸,这笔平淡得几乎看不出好坏的正楷,南湘心头暗叹,将刚放下的纸页又重新拾了回来,入眼再看,再思量。
政治是高度的危险。她从不敢高估自己。
她不过是缕异世界普普通通的魂,机缘巧合成就了她一场沉酣梦。她只想竭力平静的生活着,找回回家的路。
这场黄粱梦,沉浸其中只当是天上人间,可若还留有一丝清明心思,抽身一看,便可知道所谓的天上人间与深深地狱,对她而言不过只一线之隔。
她知道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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