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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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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以手支额,半垂眸眼。
元枚静默着,待听辨认出足声远离,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来。
果不出预料。你还打算私下传递些什么呀……南湘将笑意隐在面容之下,且让她再猜猜,这东西是否来自于元生的母亲,那个所谓的巣洲王?
元枚所取出的分明是一个信件。外封完好,粗略观来并没有拆封的痕迹。
南湘接过。
外面并无落款。空白的外封倒是低调得很。
南湘却并不着急拆开信件得知内容,只是将这方形事物在指尖轻轻玩弄着。
微微抬起点眼睛,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元枚解释清楚。
“枚受姑母所托,特将此封书信亲递予端木王女。”
元枚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如此道。
*** *** ***
元生正在湛华阁里收拾花木,不见抱琴其影便已闻其声。
“——抱琴给元公子报喜来啦。”
元生小孩心性,仅远远一句话便能让他心中不知缘由的雀跃起来,莫非王女又要送来什么稀奇古怪的礼物来了?
他欣喜的手提着巨大的金质剪刀转过身,入目的是抱琴身影刚飘过了院门,瞬间便窜到身前,他被抱琴流畅身法唬了一跳。
只见抱琴先是兴冲冲的行完礼,又重复了一遍,“抱琴给元公子报喜了。”
“无缘无故的喜什么呀。”元生将剪子递给身边小厮,笑嗔道。
“公子夫家有亲眷探望,王女特地让我将公子请去相见。”抱琴满面笑吟吟。
元生抬起桃花瓣似的眼睛,眸中欣喜之情还未褪去,茫然的神色却陡然涌了上来。
抱琴看着元生面上浓郁笑意如同海上泡沫般瞬间凝固住,眨了眨眼。
“我……我不见。”出乎意料,元生竟出言拒绝。
他死死扼住自己不住颤抖的手,不知来源的敌意让他倔强的不肯转过脸来。
抱琴疑惑这位公子反应怎地如此不正常,劝道,“公子多年未曾归乡,再有王女特意相请,还是走吧。”
“不,不。我不愿意见。”元生吸了吸鼻子,仿佛赌气。
抱琴再眨眨眼睛,“王女一片好心,来人也早就候着了……公子且随我来。”
抱琴笑眯眯力气却直接得由不得人拒绝,他直接扯人就走。元生只觉头脑一片混沌,在茫然间他被抱琴拉扯着出了湛华阁,踉踉跄跄的不知往何处走去。
待抱琴站定将他身子拉正,他恍惚的抬起眼睛,发觉自己对着一方宅院,有匾上书秋水二字。
元生一字一句缓慢道,“……这不是正屋的秋水院么,要我来这干嘛呢……”
“王女正在此处会客,公子请往偏厅。”抱琴又领着他往边路走去。
两人走进一溜偏房,正是秋水院侧厅。
抱琴上前将门户推开,室内陈设布景如一线慢慢在他眼前铺展,有人影逐渐清晰,元生茫然的抬起眼睛与来人投往来的视线相对。
男人微带激动,看着当初只是少年姿态而今已然初长成的模样,不禁唤道:“元生弟弟……”
后方觉自己失礼忘形了,出嫁之后男儿闺名不可随意称呼,更何况是嫁入皇家的贵人,又忙行礼,朝一直没有动弹的元生改口道:“元王君安好。”
元生只觉嗓间干涩,眼眶却积蓄太多潮润泪意,让他只得微扬起下颌,说话亦觉费力,“你是……”
男人低声道:“元王君不记得了么……我现在是元枚之夫,当初亦是与您同院玩耍的亲眷啊……”
元生费力的向外倾吐着字眼,“是……母亲让你来的……么?”
“是。巣洲王非常思念元王君……”男人话语热络亲切,却越发显得元生面色惨白如纸,应对惨淡。
抱琴奉南湘之命陪侍一旁,实则监视。
看着面前与寻常亲人探访完全不一样的诡异情景,抱琴只觉自己也有些尴尬,只得尽力缩进阴影里,不言语。
一方逍遥王,千里鸿雁书,究竟为所求?
南湘本不欲当着元枚之面拆开巢洲王密信,奈何元枚虽态度婉转,却十分务实,恭谨的坐在此处端看南湘如何处置。
南湘挑了挑眉,也不再将之在指尖玩弄等待。缓慢拆开来信,从开头端木王女亲鉴的抬头起,扫至末尾落款元白二字了结,一目十行。
大意已初明,神色无大变。
南湘看着这封巣洲王元白的手书,静静笑了笑。
为人母者,确实用心良苦。
南湘并不打算书写信件回复。关山路远,巣洲远隔,若信件落入他人手岂不是授人以柄?
遂语速缓慢,缓和对元枚道,“元生一切安好,还请放心。其余事,则需借天时地利人和,人力不可全为。南湘感足巣洲王盛情,海外购地之事可行之,至于两家于巣洲相聚……”南湘垂眸,“则需看时局如何。巣洲王殷殷盛情,拳拳之心,南湘心领,还望世姊带话巣洲王。”
元枚是知道巣洲王信中大意的,南湘一席话倒不至于让她如坠云雾。
从三年前元生嫁入端木王府起,巣洲王府与端木王府便已有接触。而今明面上是姻亲,暗地却已结成盟友。
巣洲靠海,巣洲王府理所当然的在海外有所经营。在海外置地,田亩庄园,似国中之国。又购置下船只,排遣出海进行的贸易……这些都是朝廷命令禁止的行为。通敌叛国,私自贸易,私自造船都是不赦的罪过。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她便是元家在海外进行贸易的主事者。
至于两家在巣洲相聚,——则是巣洲王在端木王府夺位失败,新皇登极,王府风雨飘摇之下的应时之举。
她也曾奇怪于姑母的奇怪行为。巣洲地处天涯海角之地,做一个安心一隅,坐食俸禄的逍遥闲王岂不容易,为何又要掺入这个时局之中,且坚定不移的站在端木王府之后,为卒为车为马?
只是还未等出言相询,她心中自然恍然。
何需问呢?所有答案也不过仅仅四字:母子情深。
当日巣洲王元白站在崖壁之下,但闻海风吹过椰林所付出的嗡鸣之声,细细吩咐,“定要将信送到。更别忘了……去看元生。”
姑母声音细细密密,仿佛椰林低语。天地更如一线,一年四季从不更改的海风依旧恣意吹拂潮岸。
她答应道,“是。元枚知道了。”
元枚清楚姑母殷切的心和一切遗憾的源头。更深知即便身处天涯海角,这位巣洲王的全部心神也被独子元生牵挂着。
巣洲王性情慷慨,一生富贵安泰,唯一的遗憾只是她的孩儿。
生儿寝食是否安康,心情是否愉悦,生活是否舒适……少时被父母宠溺珍爱着视之如命的孩子,现今又是否被那尊贵骄傲的妻主爱惜善待?
她的生儿总是长不大的小孩心性,纵情单纯又善良,那深沉如海的王府后院岂能容得下她单纯娇贵的孩儿?
元生趁巢洲王远行之际偷逃出府,遇险时蒙端木王女所救,而后其一见倾心,更随之偷往今城,嫁入王府之事,巢洲王虽全力隐瞒,元枚到底还是知晓一二。
这个自小承欢父母膝下,享受无尽宠爱而不知忧愁的元生弟弟啊……
他一生最任性的抉择,便是一眼认定了一生的良人,而不顾父母的反对痛惜。偷逃巣洲,独自远赴今城,终至木已成舟。而其母,虽贵为巣洲之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儿绯红着脸,带着天真的幻想最终嫁入端木王府。
巣洲王在千里之外回想自己孩儿明亮的眸,良久却只能无言。
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幸福并不因为爱。自己的母亲自私的赌上了阖府人的性命和元家百年的门楣,尽力维系他幻梦中不真实的幸福。
一切从头至尾,与爱和幸福从无关联。
……
……
——“枚定不负使命。”对于南湘的回应,元枚只能称是。
只是元枚千里迢迢,若不带去南湘回信此类信物,未免有未尽职责之嫌,她稍一考虑,还是犹豫的说出了口,“若无书信,恐怕……”
南湘笑了,“两家亲眷,何以如此累赘。”南湘又将袖中通体皎洁浑然一体的玉璧取下,由金色纹凤宫缔系着,递交给元枚,“请以此为信。”
元枚得偿所愿,遂欣然躬身道,“谢殿下。”
末了,南湘当面将来信摺叠成一折,随手倾在火烛上燃了。两人注视着此封书信慢慢燃至漆黑,成为一捧灰烬,方抬起眸眼,相视微笑。
*** *** ***
元枚内眷在后院探望元生之后,抱琴引领他走入正院,轻轻叩了叩门。
“知道了。”南湘挥了挥手。
南湘也与元枚谈完正事,元枚在座椅上欠了欠身子,“元枚告辞,感谢王女招待。”两人起身又寒暄一番,也一齐离开。
南湘将元枚送至秋水院门之外,元枚屡屡返身请南湘无需送行,南湘笑着携了她手径直往前走。
最后两人在王府门口作别。
“殿下还请留步。”
“元世姊慢行。”
南湘则站在檐下,目送二人在府内仆役引领之下走入轿中。
此时抱琴方轻轻走了过来,“殿下,元生公子正在侧院候着呢,您看……”
“哦,那我去看看他吧。”南湘一笑,“回头再听你细说。”要不留他在那作甚?
抱琴嘿嘿两声笑了。
她轻轻松松的走过去,没想到看到的是两个水泡一样的眼睛,一张哭得都有些肿胀变形的脸,怎么了这是,好好一个唇红齿白色比春花的小正太,咋变成了这样——?
元生正抹泪呢,见自己王女过来了,想也不想,直接转过身来,加快脚步飞身投向南湘怀抱。
南湘将在冷抽闷在心里,只叹这小破孩撞得还有点疼呢。
只见元生愈发大声的哭了起来,那简直是别水泛滥寒江决堤一般的嚎啕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南湘衣襟半湿也无法顾及,只得轻声哄道。
元生一边抽噎一边抹泪,“殿下殿下,枚姐姐来了是吗?我母亲托人来看我了是吗?她终于不生我气了,她还肯认我这个不孝子,是吗?”
——你娘为了你整个巣洲都可以卖了你还担心她不要你?
南湘苦笑,轻轻摇了摇怀中少年,越发放柔了声音道,“乖元生,傻元生,你母亲多疼你啊,你这么想,不怕伤了你娘的心?”
元生将脸埋进南湘怀中,闷闷的摇了摇头,后又回过神来,匆忙点头。
南湘又道,“你亲人来看你,你可欢喜?”
元生不开腔,埋首怀中,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好似猫咪在南湘脖颈处轻轻磨蹭。
“那有没有好好招待别人呀?”南湘只觉自己声音跟幼儿园阿姨没啥区别,她这是在养儿子还是在哄小朋友啊。
“人家……我,我就跟做梦一样……也顾不得……”
元生只觉心中酸楚欢喜疼痛茫然尽混在一处,打倒了酱油醋糖盐一般,五味俱全,他品尝不来,肺腑中沉积了太多复杂难言。
“我只想着母亲恼我擅作主张,又私奔今城,让母亲没脸……父亲更是被我气得病卧床榻……我不孝之极,从不敢奢望母亲会原谅我,也不奢望母亲还认我这儿子……更没想到,母亲还会……还会牵挂我,遣人来看我是否安好……我真没想到……我都没脸见他们……呜呜人家都不想去见的……呜呜……”
南湘先是被那个脆生生的“人家”二字雷得个外酥里嫩,后又被一连串小猫一样的哭声惹得心里有些发毛。
稳了半天心神,方才抖了抖嗓子,轻咳了一声,道,“乖元生,莫哭莫哭,把眼泪擦擦。做母亲的哪有不认儿子的理,别胡思乱想。”
元生只顾着哭了,来不及反驳,又被塞了一张手绢在手心里,软塌塌的棉布吸进了他不知多少泪水仍未干涸。
南湘见他哭得没有尽头似的,决定换个法子试试,她又道,“你为主人家,不好好招待客人,只不定别人怎么看我端木王府呢,——更会误会乖元生性子不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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