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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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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琉璃安下心来,运气不错,遇到的直属上司看上去很爱护她们这些小宫女。宫中还是好人多啊,惨烈的宫斗应该只存在于皇子之间和后妃之间吧。她随便乱想着,提了裙子站在旁边耐心等待轮到自己。
“你倒乖巧,晓得先来后到。”七娘笑着看了看她,想起自己初入宫时,也曾不小心踩住裙子摔了个嘴啃泥,便站起来大声说:“今天走路都提着些裙子,晚上安顿下来再慢慢裁减合身。”
边说着,边教她如何用系带固定住裙头,如何绕出结实的活扣。忙活好一阵子,才把众萝莉收拾齐整。
此时再看,虽然新的宫女们面有菜色,但水葱一样的年龄,配上水葱一样的头绳,统一的鲜亮装束,使这一批人隐约有了脱胎换骨的气象。七娘望着自己挥胳膊呼啦啦圈进司膳坊的孩子们,果然也如水葱一样清清爽爽,当即按照胖瘦把她们排成一排。
“现在要去司簿给你们登记,本司先教你们如何行礼。”七娘做了个示范,依次检查过去。忽然一拍手,连声叫道:“瞧我这记性,还没给你们起名字。”
当初七娘入宫分到司膳坊的那一拨,便是从一娘二娘三娘排到了十五娘。七娘踱着步子,起什么名好呢?断断不能再叫十七娘十八娘,差了辈分,也不好听,喊着不响亮。她皱眉点出最壮实的那个小宫女,问她在家时叫什么?
“回姐姐的话,以前……以前没名字,阿伯阿婶都喊我丫头。”小宫女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哦,下一个,你呢?”
“俺、俺有名字,村里人管俺叫野孩。”第二个小宫女怯怯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扯着衣带。
七娘挨个问下去,这些孤儿要么有姓没名,要么没名没姓,看来全得靠她重新起名字啊!七娘叹口气,把帕子垫在水池子边儿的一块平整湖石上,扶着腰坐下歇着,边听边想名字。
“姐姐,我有名字,我姓石,叫琉璃,是我双亲未过世时取的。”轮到琉璃,她赶忙表明自己是有名有姓的,生怕被这位大姐随口唤作阿猫阿狗。
“石流离?果然是个可怜的……”七娘脑中立刻浮现出石家老少流离失所的苦难画面,念叨了几遍,拍着胸脯定下这个瘦弱小宫女的新名字:“从今天起,你就叫石榴!石榴多子,热闹喜庆,保不准哪天你们里头真有人飞上了枝头作喜鹊,本司脸上也有光彩。”
石琉璃照猫画虎地行了个礼,在阿猫阿狗之类新名的心理承受底线上,欣然接受了“石榴”这名字。入乡就要随俗,进宫改个名儿,也意味着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嘛!好在还有妹妹替自己尽孝照顾父母,即便活在前世,一生积蓄也不一定有保险那么多,更何况还得面对种种烦恼。既来之,则安之,从此,石榴要努力扎根于此了。
七娘大概受到方才起名字的启发,像剥开了灵感的橘子皮,一瓣一瓣都有了头绪。她一鼓作气,给大伙全都起好了新名字:“姓陈的小姑娘以后就叫陈皮,健脾开胃的好食材。那个姓黄的,黄花。姓丁的,丁香。”七娘干脆掰着手指数起日常所用的吃的喝的煮的炖的,力求个个都能跟膳食有关。
“杏仁、春卷、芸苔、金枣、水藕、玉葱、雪梨、豆苗、四喜……”七娘得了门路,愈发起得顺溜,不过两三口茶的工夫,这批小宫女已经由初具规模的小青葱,变为司膳坊各色美味了。各人牢记了自己的名字,跟在七娘后面去司簿处登记。
石榴……石琉璃又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有点儿小窃喜,虽然没丁香好听,但比陈皮和豆苗好多啦。嘿嘿,其实也还不错……
咦?不对不对,等等,我叫石榴,我居然叫石榴!
她这次要彻底烧高香膜拜七娘了:悲剧啊悲剧,石榴姐,曾属于唐伯虎点秋香里那位风华绝代张着血盆大口嗔吟“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的石榴姐……
此位名叫“石榴”的小宫女立刻下定决心,将来她资历老了,坚决不允许其它小宫女唤她“石榴姐”!谁喊谁倒霉,不喊不倒霉,想喊又不敢喊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喊的不但要倒霉还得被拖出去蹂躏一百遍啊一百遍。
如果这算作祷告或誓言,那么举头三尺也许真的存在神明。因为此时此刻,某个角落里,有个小男孩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石榴在宫中的日子,渐渐安定下来。
司膳坊很大,大到她至今仍未去过真正的“厨房”里递个勺或择把菜。也许真正的厨房应该存在于各个宫中小灶吧,石榴这样安慰着自己,仍在空暇时尽力去一间间探索司膳坊的屋子——不为别的,为早日找到糕点屋。
她们平时的活不重,早起、梳洗,饭毕,在大小司膳那里请安点卯,排着队领一筐子核桃或其它别的东西,用小锤子敲开,剥出果仁。有时是肚子滚圆的一位公公来授课,教给她们那些材不能搭配哪些调料,比如炖牛肉不可放栗子;吃西瓜不可涮羊肉;烹鹅不能配鸡子……烹饪是门博大精深的学科,尤其对于一群从小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宫女们,鹅肉、鸭肉、鸡肉的区别大概仅仅在于叫的名字不同,没人知道是什么滋味。
午休后则完全是放养时间。各司的小宫女都爱结伴出游,她们被允许由姐姐们带着前往尚仪那边旁听礼仪教导。大宫女很认真地聆听教诲,小宫女很少有人用心去听,大部分情况下,午后的休闲时光都在各司的暗自比拼中晃荡过去了。
同属一司下的小宫女们,自然而然抱团,小孩子心性,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看这个好,两司的小姑娘顽到一起;一会儿看这个又不好了,两司的小姑娘彼此不服气谁也不理谁。日子久了,每个小宫女团里就生出小头目来,多半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
司饰和司衣的小宫女打扮最出众,她们的大宫女姐姐爱打扮,小宫女有样学样,完全激发出了小姑娘爱美的天性。同样是那么两套上白下红的宫装,穿在她们身上,似乎格外好看,连还没留多长的头发都被编成小巧发髻,头绳结的绳花也别出心裁。手帕子、宫绦、香囊,无处不展示着她们的与众不同。
司乐门下新人不多,当时司乐宫官挑来挑去,挑到最后忽然发觉人都被别的宫官领光了,所以只挑得四个。因此在小宫女间的抱团较量中,司乐的四个小宫女势力最单薄也最不可小视。最单薄因为她们人数少,玩个老鹰抓小鸡都玩不起来。最不可小视因为她们嗓子好,眼睛灵光,一有不兆,便高声呼叫,引来管事姐姐训诫诸人,最惹大家讨厌。
司苑属下的小宫女个个出落得很大方,常常从自己头上拔下各种花儿,送与别司姐妹。司药则和司膳走得比较近,药膳药膳,将来难免打交道。
说起司膳小宫女,也风光过好一阵子,因着她们独树一帜的新名字:
“你叫什么呀?我们一起去捉蝴蝶吧。”
“我叫水藕,你呢?”
“……小红。”
唇枪初试
比起某某娘、小某某、阿某之类的简易名字,丁香啊雪梨啊实在好听多了。这让司膳坊小宫女迅速形成了集体优越感:“咱们司膳姐姐起的名字比较好,一听就是司膳坊的。”
有一天,各司的小宫女照旧往尚仪处玩耍,廊下站着几位大宫女,罚站似的一动不动。石榴拽了拽丁香的袖子,问:“她们犯错挨罚?”丁香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她很快就从来得早一点的司苑小红处得到答案:“姐姐在学仪态,将来有机会给皇后执凤仪绣幡,是了不得的光彩。”
石榴看了一会儿,自觉无聊至极,就和陈皮挽着手去老枫树下捡落叶。这游戏相当简单,挑出叶柄长且柔韧的,互相交叉后使劲拽着玩。谁的叶柄先拽断,就算谁输。陈皮蹲在地上,捡了许多都不如意,正想伸手去抓一大把叶子好好比较时,有个花枝招展的小宫女踩住了她面前的落叶。
“喂,你干嘛踩住我看中的叶子。”陈皮抬头看了看,认出对方是司衣小宫女头头儿阿绢。她先泄了气,嘟囔几句,放弃那几片落叶,站起来调了个头,去挑别处的叶子。
阿绢绕了几步,继续踩住陈皮面前的落叶,不但踩了,还挑衅似地用脚把叶子踢开,边踢边笑话陈皮:“落在地上人人都踩的脏树叶子,你还当宝贝捡。怪不得浑身脏兮兮的,只给别人配倒剩饭。”
对于这位经常故意找事的阿绢,石榴一向建议司膳小宫女们离她远远儿的,不理不睬就算了。大概是因为阿绢进宫后打扮起来分外漂亮,司膳坊这一伙小宫女又相貌平庸了些,所谓自惭形秽,这只漂亮的小母鸡一向是被司膳坊小宫女丢给司乐那四只同样漂亮的小孔雀去斗美。
很少有小宫女会主动去找阿绢的麻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宫中的孩子早长心眼,穷人出身的宫人身兼这双重磨练,**岁、十来岁,小小年纪就懂得趋利避凶、察言观色了。连石榴都暗暗感叹过,她那点半瓶子晃荡的前世智慧,险些要赶不上宫中孩子迅猛的早慧势头。
陈皮拿定主意不搭理她,跑到石榴身边,拽着石榴说:“我们回去数铜板,不在这里玩了。”
“好,数完铜板一起去找大厨房在哪里吧!”石榴丢下枫叶,拍拍手上沾的湿土,抬腿就走。
阿绢见她们要走,以为陈皮和石榴怕了她。阿绢得意地跑到她们面前,叉着腰说:“别走嘛,脏树叶子有什么好玩的,只要你们叫我阿绢姐姐,我就给你们拿绿绸子铰的叶子来玩。”
她俨然以老大收下手的姿态自居。石榴摇头,挽着陈皮绕过阿绢,不声不语继续走路。心中默叹:“美人胚子,可惜早早涂上了厚脂粉,照这个毛孔阻塞程度,将来不知会不会狂长青春痘,脾气又张狂暴躁,嗯,她八成是要长痘痘的。长了痘痘,那脸就会变残……”
阿绢被二人给拒绝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分明刚才还那么怕我,怎么一下子又胆大了呢。她那尚未早慧的脑袋接受不了这种反差,气得一跺脚,弯腰抓起大捧落叶,冲着两人的身影使劲一扬:“喜欢脏叶子就玩呗,这些都送给你们玩!呸,满身馊饭味的脏人,等我将来得了宠,天天让你们倒净桶!”
陈皮从来没受过这样的重话,也给气得不轻,手都在颤了,再发展下去一定是“气得直哆嗦”。她转身反驳道:“我,我不脏,也没有馊饭味!”想要痛快骂阿绢几句,却不知道该说哪些字,她可从来没跟人耍过嘴皮子。憋的浑身都哆嗦了……
那堆被阿绢扬起来的落叶中夹杂着土坷垃和小石子,石榴不幸中了一颗,虽不痛,但衣服却被弄污了。石榴心痛地掸了掸新裙子,握住陈皮的手把她拉回身后,小声耳语:“我们回去告诉七娘。”
背后告状最好使,陈皮立刻想明白了这道理,冲阿绢“哼”了一声,就要回去告状。
“呦,呦,我可都听见啦,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找上头的姐姐。你叫陈皮?啧,陈皮就是橘子皮发霉长毛了变成的吧?”阿绢把没有发育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石榴的鼻尖叫嚣:“你叫石榴?该不会原来就是石女才入的宫吧?”
陈皮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听到别人说她的名字是橘子皮发霉长毛,又想到司膳坊人人都有好听名字,独她姓陈被起名叫皮,皮儿皮儿地喊着也难听,一时委屈涌上心来,抹着泪跑回住处去了。
石榴不明白阿绢说的石女指什么,反正不会是好意思,她倒不介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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