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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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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忍不住抢先问他:“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是不是……”后面的话如鱼刺梗在我的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呵呵,不妨事的,是药起反应了。”老中医说,“沈姑娘记得按时吃药就行了,你的脸过几天就会好的。最好多出去走走,总是闷在屋里不好。”
“真的吗,这么说来我的脸没事?”我激动得叫出声来,没听见他的回答,刚展开的眉头又微微皱起:“大夫怎么不说话啊,我的脸真的没事吗?”
梅姨说:“大夫都已经点头了,你就别瞎想了,快把药给喝了吧。”
我小声嘀咕一句了“他点头我又看不见”,接过梅姨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嘴里除了苦涩,再无其他滋味。
我本就闻不惯中药味,那浓厚的气息从我的鼻子里一直熏到脑中,人也会变得昏昏沉沉的。第一次喝这个药的时候我本能地抗拒,甚至有种想倒掉的冲动,是刘妈捏着我的鼻子硬给我灌下去的,不过我还是着实呛着一回了。而药的味道也彻底刻在了我的舌尖上,苦涩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次喝的时候刘妈不在,梅姨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喂我喝,我的眼睛虽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她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端着碗久久不能下咽的情形。我赌气似的抿了一小口,当下便觉得比上一次还要苦。梅姨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她轻蔑地说:“真是千金小姐,连喝个药都要死要活的。喝药又不是喝茶,一股脑儿全喝下去不就完事了。”
我苦笑,梅姨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像极了我这段坎坷的生活。以前我没吃过什么苦,偶尔被爸爸骂一次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还记得那次爸爸打了我一个巴掌我就离家出走了好几天。后来那么多令我痛心疾首的事接踵而来:沈煦之的移情别恋,高蒙奇的死,念乔的背叛,爸爸的入狱,山田玉子给我的那一枪以及眼睛突然失明……当所有磨难一哄而上,我却还是活的好好的。一股脑儿把整碗苦药全喝下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刘妈接过我手里的药碗:“挽素,我扶你出去走走吧,刚才大夫说让你不要总是闷在屋里的。”
她的话结束了我的神游太虚。老中医和梅姨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我期期艾艾:“可是,我的脸……我的脸……”
“把这个脸蒙脸上吧,”刘妈在我脸上缠上了一块纱,她咦了一声,担心道,“外面天很热,这样又怕你闷坏了,唉!”
“不妨事的,就这样吧。”我随她出了门。
刘妈告诉我,我的脸上长满了黄豆般大小的红斑,连额头也不能幸免。整张脸除了眼睛,全被纱给蒙住了。其实露出两只眼睛也是多余的,反正都一样。
脸上的这块纱还是从我裙子上扯下来的,我一摸料子就猜到了。那日在火车上取子弹因为没有足够的纱布,恰好我身上的裙子是多层花边的,兰西子便扯下了我的一层裙摆包扎伤口。还余下一大块我没舍得扔,一直搁在床前。这条裙子是在英国的时候姗妮送给我的。
昔日我和姗妮念乔三人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在英国的邻居杰西卡总是说我们比亲姐妹还亲。可笑的是被我从小当作亲妹妹的念乔和我彻底决裂了,姗妮又与我隔了那一方汪洋,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挣扎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姗妮曾哭着说她会来上海找我,要是有一天她真的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下意识用手拉了拉蒙脸的纱。我期盼见到姗妮,却怕被她见到啊。
刘妈扶着我在靠近后山的地方转了一圈。这是我的意思,我不敢让别人见到我这副样子,用一句很伤自己心的话来说就是,怕吓到人家,尤其是那些整日爱围着我喊我漂亮姐姐的小孩子。
才走了一会儿我便催刘妈赶紧回去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呆在外面。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走神,脑子里跟混进浆糊似的,浑浑噩噩很不清晰。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我甚至分不出来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当刘妈告诉我已经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似乎还听到了沈煦之的声音,他说:“跟我走吧。”
“挽素,家里怎么来客人了?”
“啊?什么?”我还在努力使自己清醒些,没听清楚她说的话。
刘妈重复了一遍:“你家里来客人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寒意从脚底心直往上抽。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我还没想到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脚先一步迈了出去。刘妈急得问我:“怎么不进去,还要去哪里吗?”
“别说话,求求你别说话,别说话好吗……”我语无伦次了,声音抖得厉害,身子一个踉跄。
好在刘妈扶着我,她好像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竟然一句话都没敢说。我摸着走到屋子后面的窗户边,偷偷地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手死死捂住了嘴巴,我真的很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哭出声来。
梅姨说:“煦之你回去吧,我不想跟你会上海。我在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的,过得很好。”
“为什么,”沈煦之的情绪很激动,“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那天你突然失踪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怕你会……会和她一样离开我。”
我的心又是一抽,眼泪珠子扑扑而落,打湿了脸上那一层薄薄的纱。刘妈扶着我的手也紧了紧。
沈煦之说:“妈,你和我说实话好吗。挽素她……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挽素死了,她死了!”梅姨没有预兆地尖叫起来。
“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死了,我也知道她死了。妈,为什么我觉得她还没有死,你们是在同一天失踪的,在找到你之前,我一直有个很侥幸的想法,会不会……会不会她没有死……”
此时的沈煦之更像一个犯了错误而在母亲面前忏悔的孩子,他的声音很低落,微微有些发颤。他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如同被刺了一刀。
我很担心梅姨会说出我还活着的事实,心崩得紧紧的。我宁愿我是真的死了,也不愿意让他见到我这副样子。
梅姨没有回答,反而问他:“念乔呢?你现在不是应该跟她在一起的吗?”
“念乔也失踪了。山田玉子追杀我们的时候,我和她走散了,后来再也没见过。”
“哼,失踪了也好。”梅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你知道吗,爸爸已经没事了,他在家等着你,他很想你。”
“不了。你爸爸被我拖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我离开他的时候了。所有人都羡慕我,一个曾是别人下堂妾的女人能得到像你爸爸那样的人的宠爱。可是我自己很清楚,你爸爸之于我,仅仅只是一个义字。他爱的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挽素的妈妈。”
“妈,我已经失去挽素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你应该忘了她的。哪怕真如你所说,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又能怎样呢?和她破镜重圆?你觉得这可能吗?”
“可是我爱她。”

相见时难别亦难

沈煦之那一句“可是我爱她”狠狠地撞击在我的胸口,明明早就愈合的伤口此刻莫名地疼痛起来,我知道那不是伤口在痛,而是我的心在痛。他还是爱我的,那又怎样呢?就像梅姨刚才说的,我们还有可能再和好如初了吗?一路走来,我和他都迷失了最初的方向,如今的我们既不能走到理想的终点,也终究是回不到起点了。
“别哭了,别哭了挽素。”
刘妈小声地劝我,一边帮我擦眼泪。尽管我死死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很小声很小声地抽泣着,嗓子憋得发紧。屋里梅姨和沈煦之还再交谈着,我不敢继续听下去,生怕自己会被她们发现了。
“挽素你要去哪里?”刘妈问我。
我不敢开口说话,逃似的跑开了。刘妈急急忙忙跟了上来,重新搀起我的手臂,低声说:“慢一点,别摔着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我无暇顾及自己走这么快会不会摔跤,心里有和强烈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沈挽素,你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绝不能让沈煦之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在他面前我已经被伤害得体无完肤了,我不能再失去这最后一丝尊严,因为,我再也输不起。他爱的那个沈挽素死在了上海,我是不过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躯壳罢了。
“啊——”
走得太快了,我一个不当心摔倒在地。刘妈急得连忙搀我:“没事吧,摔疼了没有?”
我摇摇头。
“呀——还说没事,你看,都流血啦!”
“没事的。”
膝盖碰到了石头上,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正从伤口处渗出来,可我真的一点也不痛,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就是赶快离开这里。
“谁在外面?”沈煦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我猛地惊醒,拉了拉刘妈的手:“快走。”
刘妈好似比我还要紧张,拉着我的手心湿湿的,不知是不天太热出的汗还是其他原因。从来没有那一刻令我像现在这般厌恶自己是个瞎子过,我看不见,所以我只能摸着黑跌跌撞撞地走,尽管至于一个瞎子来说我已经走得很快了。
“挽素,是你吗?”
我全身僵硬,血气一股脑儿地直往上涌。我的脚底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无法动弹。但仅仅愣了一秒钟之后,我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握紧了刘妈的手,艰难地迈出了脚步。所谓垂死挣扎大概说的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吧。我知道无论我走得有多快也还是比不上沈煦之的,可我无法阻止自己想逃跑的欲望。
“挽素,挽素,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沈煦之追上了我,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带着哭腔哀求似的问我,“是你吗?”
此刻我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我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沈煦之并没有急于看我的脸,对他来说我本是个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却毫无征兆地活着出现在他面前,换做任何人都会不可置信,会讶异,会茫然。
我一直觉得我是了解他的,哪怕是在这样连我自己都快窒息的的情况下,我还是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不敢看我的脸,因为他害怕,若我转过身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种感觉就像瞬间从云端跌至万丈深渊,岂是一个失落就能形容的。离真相只差一步,他还是胆怯了。
就在我们两个人石化般立在原地不动的时候,梅姨的一句话化解了我的困境,她说:“煦之你别做梦了,挽素早就死了,她是隔壁刘妈家瞎眼的女儿,不是什么挽素。”
刘妈会意,连忙符合道:“是的是的,她是我的女儿,先生你认错人了。”
“不,是挽素,”沈煦之的声音很轻,“挽素,我知道是你,求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好吗?就一眼。”
我没说话,泪水很不争气地往眼眶外面渗。若我没有失明,此时眼睛一定是一篇模糊了。今天的沈煦之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他之前伤我那么深,我还是没法不爱她。我多想大声告诉他,我就是挽素,我没有死,我还是爱他的,比以前还要爱。不管他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我都不计较了,只要他留在我的身边,不再离开我。然后,就像我在英国看过的许多童话的结局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生活和童话的差别就在于,无论过程多么坎坷,童话的结局始终是完美的,生活则充满了无数的无可奈何。艾蒙生前曾说过,“有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跟天斗,我们注定永远是失败者”。他是对的,在他离开我这么久之后,我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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