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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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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朝堂之上,连和亲王原先在各地下设的文馆,亦一并封查,一时间人心惶惶,死伤无数。
所有的一切,宛如长乐十四年的重现,只不过这次,士林之人也多有牵涉。
其中,京城禁卫首领韩卫平全家满门抄斩,传世大家朱广略禁足家宅,而皇帝的心病——凌仕诚饮鸩自尽,长子凌叶安投湖,凌府其余诸人或流放,或入狱,或贬为奴,一如当年的庞府。
因为丹蓉的自戕,徐府免遭连坐,皇帝还给丹蓉立了座烈女碑,以示褒奖。
当京城内所有人结局都已定时,唯独李牧秋及妻妙阳长公主,二人被押入大牢,其罪容后再议,而这一议,就再无下文。
京城之乱已平,只剩南蛮一十八族异动,而这场景祐之乱,最后完结于季堂之手。
那日破城后,他就领下皇命,率前期从南方调派来的十万兵马,以雷霆之势迅速回撤,与严宏汇合,经过多次较量,终是扑灭了这场战乱。
至此,大周版图上的战火全熄,时间也已进入景祐八年的初秋,而待季堂再度归京,又是个皑皑冬日,一如他率军离开那日。
风很冷,雪亦很大,季堂跨下马,手里头松松牵着缰绳,心里头那股归心似箭之意,已变成浅浅的一道沟壑,他也就没那么急着进城,只静静立在明德门外。
季堂看着这道朱红城门,再看着城下人来人往,想到过去种种,心中只觉得感慨万千,又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时间果然是剂良方,那一日,饶是这城下再如何惨烈,到了现在,还是一派安平之相。他兀自摇摇头,牵着马入了城。
季堂这次归京,未曾与大部队随行,完成平乱后,他自是去探望被流放南蛮的二哥和三哥,故此耽搁些时日。
他只通知了府中,此时明德门内,早有人眼尖的家仆接着季堂,迎他往一旁停着的车舆过去。
这车看着普通,只在不明显的地方,有个庞字标记。
季堂踩着软墩上了车,掀帘而入时,不由身形一怔,然后微笑道:“你怎么出门了,在府里等着不就好了?”
车内是个妇人,穿着鹅黄软袄,鬓间斜插一朵红梅,惹得车内幽香阵阵,正是夏桃。
她呆呆看着前头,一双手四下摸索,倏地手心一暖,她知是被他握住了,那人的指腹、掌中都有厚厚的老茧,她不用看都知道。
夏桃莞尔一笑,最是娇媚:“老爷回来了,总是该接的,何况,我也整日无事做。”
季堂没有应答,只是在一旁坐下,夏桃心中担忧,她抬手挑了挑云鬓,问道:“老爷,我今日可是有何不妥?”
夏桃当时为脱离暗卫,自己剜去双眼,如今已是全然看不见了。
“嗯,很好看。”季堂心中酸楚,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女子身子柔软,靠在心爱男人的胸膛,她只觉得现世安稳,看不见又如何,那双眼是她还给他的债罢了。
翌日一早,永安门外,众人候着上朝,待见到季堂在时,无不过来寒暄一二,话里话外,皆透着恭贺之意。
这场叛乱,季堂诛杀和亲王,平下南蛮战乱,称得上是最大的功臣,可他已官拜一品,又有公爵在身,诸人都不知道皇帝该会如何赏赐了。
长乐门外,文远如亦是遥遥望见庞阙,自金州一别,他二人已是许久未碰过面,也有些尴尬。此时文远如踱步上前,正色见了个礼:“国公,多谢相救小女之恩,之恒感激不尽,实在是……”
文远如早已听闻那日攻城之事,而人多眼杂之下,所以自然也就知道,当时是庞阙救下的文墨。
季堂伸手虚扶:“之恒兄莫要客气,皇后贵体金安,这些都是做臣子应当应分之事,不必介怀。”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听闻上朝的号令,才各自散去。
早朝时,皇帝果然不负众望,单点了季堂出来,总而言之,这也赏,那也赏,还又多塞了五个美姬给他。
季堂只觉得好笑,仍是一并都收了。
圣旨上的那些赏赐念到最后,还剩一条:“当日安国公救助皇后和公主宁英有功,遂决定让宁英公主认安国公做义父,以示圣恩。”
这条赏赐才是重中之重,平公公话音刚落,朝堂之人皆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连季堂都是不大敢相信,自古不是没有这种先例,但那也是仅有几次恩示罢了。
而皇后诞下的这位宁英公主,相传皇帝是疼爱有加,没想到,倒真是舍得,诸大臣看皇帝的目光自是又变了变。
季堂自然连称不敢当,长青摆手,笑道:“国公莫再推脱,你是有功之人,自是该赏,救命之恩重于天,朕与皇后想来想去,亦只有此法才能宽慰一二。”
皇帝话至此,季堂也就不再推辞,待下朝后,他又被皇帝单独留下觐见。
宫中的甬道两侧堆满了清扫出的积雪,正中间的黑砖上水迹斑驳,长青回两仪殿换上常服,也没有做肩舆,而是一道与季堂往后头走去,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说些有的没的。
从两仪殿一路往北,经过咸安宫门时,长青就拐了进去,季堂一愣不敢再动,忙垂手而立。
长青回过身来,轻轻笑道:“国公,朕想着,皇后也是愿意见着你的。你们是故交,今日,就陪她多说说话吧。”说罢,他幽幽一叹,也不知是何意味。
季堂不明缘由,只得再跟着皇帝继续往里。
咸安宫前的院落一角又新栽了许多梅树,芬香扑鼻,很是清雅,而那片梅林之中,搁置了一张软榻,一名内侍立在一旁,而另一人斜斜卧着,身上盖着方纯白轻裘,在凛凛寒风中,那些小小茸毛迎风招展,极力展现着生机。
也许是这人躺得时间久了,她鬓间、身上已落了好几瓣梅花。那些娇羞的花瓣轻轻柔柔地,宛如荡漾在碧波间。
长青轻声上前,坐到榻边,柔声唤道:“墨儿,你看,谁来了?”底下那人并不理他,还是兀自闭着眼,只有睫毛颤颤,像把绒绒的小扇子。
长青拨拢着她被风吹散的碎发,声音愈发轻柔,又带着极度的宠溺:“墨儿,今儿外头冷,咱们回屋可好?”
到这时,季堂才看得有些明白了,他垂手立在一旁,已有些不安,却又不敢问,只看瞧着。
长青将那人打横抱了起来,文墨才睁开眼,眼角眉梢都是骇意,她手脚并用使劲挣扎,有些利指挠到长青脸上,毫不客气地留下几道深痕。
季堂这才发现,皇帝的脸上、脖颈处或深或浅,皆布满这样的挠痕,他心中凉意丛生。
任她拼死折腾,长青还是死死箍着,文墨气喘吁吁只好放弃,努力缩了缩身子,也不说话,眼眸忽闪忽闪地盯着他。
长青脸上并不疼,他只是心里难受:“国公,你瞧着了,墨儿,她成了这样。”他眨眨眼,往宫里走去。
季堂心下大骇,文墨产子之后,他就离京了,不曾想到,回来之后,她就变成了这番不清不楚的样子!
他赶紧跟上,却也不好多开口问,只听皇帝继续道:“墨儿产下宁英之后,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待醒过来,就成这样,不说一句话,不让人接近,就连宁英都没法挨着她,自然,她也不认得朕了……”
“皇上,不知皇后的病情,太医们是如何说的?”季堂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磕伤了头,腹部又受了重创,再加上惊吓过度,心神涣散了,说是慢慢养着,就会好起来,可是……”长青轻轻低叹,无可奈何地勾起一丝苦笑:“眼见着都快一年光景了,墨儿还没能好起来,朕想着,让你来见见,说不定能有些用。”
她到生死关头,拼死紧攥地始终是他的衣襟,长青心中虽难过,亦自责不已,但如今只要文墨能好起来,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呢?
长青将文墨抱到西次室的软榻上,里头点着暖炉,她原先被冻着的脸瞬间被熏得通红,长青替她摘下头顶上的几枚花瓣,方坐到一旁,又命人给季堂看了座。
季堂向两位请了安,才敢坐下。
一时间,次室内无人说话,只有文墨一双眼滴溜溜地在季堂上转了个遍,是个好奇的模样。
长青手拢在唇边清咳几声,道:“国公,你陪皇后说说话吧,朕去看看公主。”
季堂又赶紧起身,作了个揖,连说不敢,待皇帝去了东边,他才敢抬眼看文墨,而她正笑呵呵地在看着他,季堂一怔,低声询问道:“临夏,你还记得我么?”
文墨摇头,眼眸却是亮晶晶地,不负先前的死寂。
季堂又问:“那你知道自己是谁么?”文墨这回点头,她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下临夏二字。
季堂摇头,他耐下性子,以水为墨,在桌上写下了文墨二字,分别指着道:“这是你的名字,这个则是你的表字,别记混了。”
文墨认真点点头,像个无知孩童。
长青负手立于东次室内,见那二人脑袋凑在一块,不知说着什么,文墨也不吵不闹,他心中更觉难受。
这种苦难,是他亲手加诸于文墨的,而现在,真是千倍万倍地奉还于他,痛彻入骨,却又无计可施。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季堂向皇帝告退离开,长青这才敢走回西次室。
就见那方案桌上写满了东西,他辨认出全是人名,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知,而文墨趴在案上,一一看着,嘴角噙着笑。
长青坐于她对面,问道:“墨儿,可知我叫什么?”文墨难得地没见着他就立刻躲闪,她只是跪坐着安静摇头。
长青命人去隔壁间的书房取来笔墨纸砚,收拾好摊在一旁,他提笔写下两个字,文墨好奇之下,也就凑了过去看他写什么。
长青见她这样柔顺,心里一喜,说道:“墨儿,这是我的名字,可别忘了。”
文墨盯着宣纸上的长青二字,头痛极了,眼睛簌簌眨着,控制不在地掉下滴泪来,她狠狠将纸揉作一团,朝眼前之人扔了过去,然后双手抱膝,蜷缩着身子。
那团纸正好朝他面上飞来,长青避之不及,砸到他的眼眸处,疼得他一瞬间也红了眼,待见文墨哭了,他又赶紧上前,将她搂住怀里,耐心宽慰着。
文墨自然又是挣扎一番,二人你来我往,已成家常便饭。
这一夜,长青仍是留宿在咸安宫。
他如今已命人将文墨的东西全搬回了东暖阁,他们大婚的地方。长青批完奏折,走进东暖阁时,文墨还半倚着枕畔,手中不知拿着卷什么看得起劲。
长青自顾脱去外衫,文墨的双眼就有些惊恐之意了,日日皆是如此,长青叹气,忙道“莫怕”,又解释了半晌,终于让文墨缓缓吁了口气,定下心来。
他坐在床头,又没话找话地问道:“墨儿,看什么呢?”
文墨递了过来,长青接过去翻了翻,还是那本被她翻烂的大周游志,他忽然就想到两人先前的约定,长青笑着问道:“墨儿,我们到了春天,去西南走走可好?”
这回,文墨坐得笔直,眼眸闪亮地盯着眼前这人,是个喜色。长青捉住她的手,指尖纠缠,呢喃道:“我不骗你,这次一定去。”
第 77 章
翌日,早朝之上,长青便提了开年要去西南巡视之事,反对与支持皆有,两方争得面红耳赤。
支持者道内乱刚平,皇帝应当巡视天下,以示圣恩,而反对的一派,则认定西南作乱的流民尚有余孽,皇帝去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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