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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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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缓缓走近,哑声开口,头一个字却先破了音:“…我,我回来了…”
仿佛远方擂鼓,低沉鸣动,隐隐传来惊心动魄的消息,幽香凉爽的庭院中,飞蛾的扑扇声,叶尖露珠的滴落声,明兰耳畔寂静,忽然不知此刻是梦是醒。
是不是适才在廊下,已经睡着了,此刻只是梦中……
胡子一个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扑面而来的血腥与尘土气息,捏得发痛的肩和臂,才让她清醒过来。她呆呆的去摸他的脸:“哦,你回来了。”喉头堵住了似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胡子搂了她良久,捧起她的脸,“你想说什么?”
明兰愣愣的:“仗打赢了么?没落罪罢。”
胡子咧嘴笑道:“都赢了。我率一骑人马连夜赶回来的,张老国公还在后头压阵呢,有俘获,首级,还有羯奴单于的虎头金帐!”
明兰想笑,又想哭,傻在原处,像忽然被老师叫起来小学生,一副呆相。
胡子搂着她坐到廊下,摸着她枯黄干裂的头发,怜惜道:“……你丑了。”
明兰立刻清醒了,用力捶他肩膀,狠狠道:“你还不是一副恶鬼模样!”
大半年的风餐露宿,征讨杀戮无尽,数日连夜驱马狂奔,继而一场厮杀,胡子也消瘦憔悴极了,颧骨高高耸起,眼眶深陷,配上漆黑的面皮,一脸的凶神恶煞,与恶鬼颇有几分神似——和枯瘦干黄的明兰,倒很登对。
夫妻对坐,有太多话想说,反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
胡子一遍遍巡梭明兰,目光从脸上,身上,到硕大的肚皮上,“…我真怕…”怕她不测,怕她生病,怕她忧心……“兵败之事,我该早告诉你的,免得你担忧。”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又能怎么办呢?“你不告诉我是对的。”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听闻郑大将军的事了吧?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三日内全没了。”
胡子叹道:“可惜了。郑大哥最是孝顺……他是裹着孝,领兵出城伏击的。”
明兰默了会儿,才道:“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这道理,我懂。”
若说亲近,郑家父子是骨肉至亲,几十年父慈子孝;若说忠心,郑老将军一腔赤胆,铁骨铮铮;更别说郑老夫人一辈子与世无争。纵是如此,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这是血的规则。
作为家人,能做的,不过是信任和坚强。
“何况,薄老夫人曾说过,做武将家眷的,若男人真战死了,也没什么好寻死觅活的,拉扯孩儿长大就是了。”明兰语气沉重。
胡子毫不犹豫的点头,“这话是没错。不过……”他忍不住道,“也别事事都学薄老夫人。”
“这是为何?”她深深觉得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祸事,她都能神奇的避过。
“薄老帅少时无家无恃,一书香门第机缘巧合,受其大恩;是以当薄老帅求娶那家女儿时,人家不好回绝。可那姑娘不乐意,天天等着守寡改嫁,老帅说,便是为这口气,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长!”
明兰听的发笑:“乱讲,我听说薄老帅也是名门子弟,不过家道中落而已。”
胡子一脸‘成功人士总会有各种关于成长背景的美妙猜测’,笑道:“你听那胡说!薄老帅的老家在不知哪处的山沟沟里,自小连个大名都没有。升小校时,才连夜抓了个算命瞎子给改的名。”
“那,薄老帅的原名叫什么?”
胡子道:“小时听老爷子说过,仿佛带个‘狗’字,只不知是二狗,还是狗剩,抑或狗蛋什么的……”
明兰笑得弯下腰去,胡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牢牢包握她的手,另一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空阔安静的庭院,忽的宁馨可爱起来。
静不过一会儿,侧厢响起幼儿的哭声,夫妻俩醒过神来,明兰摸着胡子肩上的金虎头,笑道:“团哥儿知道爹回来了,你先换身衣裳,再去瞧他罢。”
“衣裳就别换了,领军武将无旨不得入京,我是偷着进城来的,先抱一抱儿子,我这就得赶回去……”
后面的话明兰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响,她才尖叫着:“你这是私自进城啊!你,你你……你有没有毛病呀!记挂妻儿,叫人递个话进来不就完了,干嘛非要自己来!你知不知道无旨入京是什么罪名!你当那群言官是摆着好看的呀!你岳父早不在御史台混了,没人罩着你啦!你个大傻瓜!你还看,看什么看……”
胡子哈哈大笑,这时崔妈妈抱着团哥儿出来,胡子一把抱起小胖子,用力亲了几口,然后交还给崔妈妈,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走前还摸了一把老婆的脸蛋。
明兰怒极,用力将扇子掷过去,跺脚骂道:“你个大白痴!回去给我好好写谢罪折子,求得皇上谅解!老娘可没兴致去送牢饭!”
回复的是一串响亮大笑,从外头远远传回院来,笑声敞明快活之极,仿佛这寂静幽夜,刹那已是春暖花开。
明兰气了半天,忽觉自己双手叉腰,凸肚叫骂,不正活脱一把‘茶壶’么,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呆呆望着母亲,仿佛在惊奇——明兰忍不住捂嘴轻笑。
……
胡子夜里回来过的事,不到天亮就传遍整座侯府,丫鬟婆子杂役连同管事们,好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各个精神抖擞,早早起来打扫庭院,整理花草,满府一片勤快火热的景象。
明兰反有些懒懒的,身子发沉,提不起精神来。
到了中午,武英阁大学士亲往城外颁旨,平叛的五百轻骑方能依序进城。
因为胡子没刮胡子,尽管骑在最前头,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没搭理他,只把荷包鲜花什么的,不断往后头几个俊秀小将身上招呼。
连老耿都得了几个,正乐呵着,冷不防在人群中瞥见自家管事目光炯炯,顿时吓的冷汗直流,在宫门前一下马,忙不迭的把荷包果子都塞给身边副将。
金殿之上,例行嘉奖劝勉,规矩繁琐,继而议政……待胡子回家,已是天暗。
刚牵辔下马,只见刘管事提着脖子等在门口,颠颠的跑上前来,“侯爷,您赶紧进去罢!夫人要生啦!”
胡子心头一紧,拉回缰绳再度上马,勒马抬前蹄,轰然踢开正门,在所有人瞠目中,径直往里疾驰而去,在嘉禧居前下了鞍,扔了缰绳,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跑去。
却见主居周围俱是人,各个抬着脖子等消息;里头却被翠微清空了闲杂人等,只几个婆子丫鬟来来回回的端送热水,白布等,井井有条。
胡子本想抬脚就进屋去看,却被一群婆婆妈妈拦在庭院,直道这个规矩那个忌讳,他是重规矩守礼之人,倒没硬闯;可心头烦躁不安,急的团团转,又无可作为,正一肚子火,忽瞥见一个憨憨的少年在树丛边张头缩脑,他过去一把揪住,喝道:“臭小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嗯……手里拿的什么?”
石小弟怀抱一把条凳,遮遮掩掩,一愣神间:“呵呵…呵呵,这个…哦,我怕侯爷累,给你端凳子坐呢!”其实不是;但他十分敬佩自己的急智。
谁知一旁侍立的顾全笑了起来:“石头哥,你就别唬人了,这是给小桃姐端的罢!”
石锵脸上发烧,好在他生得黑,也不显眼;原绷紧面皮等着责骂,谁知胡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拍着他肩,微笑道:“知道心疼老婆了,嗯,将来有出息!”
未等他乐,胡子忽又补上一句:“从现下算起,夫人一个时辰内生,今年就给你办婚事,两个时辰,那就明年,三个时辰就后年。小子,依此类推罢!”
石小弟傻眼,记得当年嫂子生小侄女时,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适才刚过去两个时辰,这,这……呜呜,他不要七八年后再讨媳妇呀!
见少年惊恐交加,面皮青白,胡子满意的撩开手——嗯,心里舒坦多了。
屋中断续传出低低的痛楚呼声,胡子背负双手,在庭院里一圈一圈的走,直绕得石小弟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大约绕了两三百圈,屋里终于传出欢呼声,继而是细细的婴儿啼哭声,只见崔妈妈擦着手出来,满脸堆笑:“生啦!夫人生啦!又是个哥儿!”
石锵紧抱条凳,差点喜极而泣;崔妈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倒比正经家里人的还激动。
婴儿粉红娇嫩,被强盗似的亲爹抱在怀里却不害怕,淡定的瞥了胡子几眼,淡定的歪头睡去;因生他时,恰好一家团圆,便起乳名‘阿圆’,小哥俩刚好凑一对。
胡子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儿赞儿子手指纤长,必是个会读书的,一会儿又说生得像娘,将来定然风度翩翩,张大后摘下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哈哈,哈哈……
明兰累得满头大汗,正躺着歇息,闻听这话,没好气的翻下白眼,奋力砸了个枕头过去——皮埃斯,目前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仍由某齐姓已婚男子保持。
胡子轻巧接下枕头,笑呵呵的坐在床头,亲亲妻子,又亲亲儿子,心中满足喜悦,忽叹道:“这会儿皇上若叫我致仕,我定一口应下。”
此后几日,胡子忙的甚至见不到清醒状态的妻儿。
远征大军尚在外头,更别说甫平息变乱,暗底下还有多少从逆,多少要犯潜逃,如何处置圣德太后和睿王母子……商讨捉拿叛贼余党,抄家缉拿,三司会审,入罪定名,布防京城等等等,拉拉杂杂一大摊子,胡子日日是鸡叫出门,猫叫回家,连剃胡子的功夫都没有。
如此折腾了三四日,到了第五日,皇帝终于良心发现,放郑大将军回家奔丧,另几位重臣也各得了半日的假,还是轮流的。
郑家置好灵堂后,可怜两子都不能在亡父亡母跟前守着,总算长子儿女不少,好歹撑住了场面——其实,哪怕没有儿女守灵,端看日日祭拜之人串流不止,热闹红火堪比菜市场,又有圣旨厚葬,就知郑家情势正好。
煊大太太去过后,绘声绘色的将情形说给明兰听,聊解产妇闷闲,末了,迟疑得说了件事——那日落山坡激战后,检首论功时,从死人堆里扒拉出了顾廷炜的尸首,据说第一轮乱箭齐射就死了;将尸首送回宅子,太夫人当场晕死过去,醒来后,大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明兰不欲多语,淡淡道:“薄熙小将军家学渊源,他领的箭阵自是凌厉无双。”对这种明火执仗要害她母子性命的人,管他去死呢。
煊大太太笑笑,也不再多说。其实照她看来,来探望明兰母子的贵家女眷不见得比去郑家祭灵的少,可见顾廷烨眼下圣眷正隆,而那顾廷炜居然敢邀集山贼上侯府杀人放火,何止胆大包天,简直疯了,傻子才会替他家说话!
次日,总算轮到胡子休沐,午间便与明兰在炕上用饭,炕桌上摆一盘清炒芥兰,一碟蜜汁胭脂鹅脯,一条鲜美的清蒸鲈鱼,另一大盅荷叶口蘑鸡汤。
胡子吃相凶猛,吃得八分饱才撂下筷子,微微叹气道:“说起来,这竟是回来后,与你吃的头一顿饭呢。”很伤感,很感慨。
明兰盯着他的脸:“你什么时候去把胡子刮了吧。”
“这段日子,你都一个人吃饭吧?”继续伤感。
“你胡子上没挂汤么,要不要巾子。”
胡子不悦了,瞪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什么呀我说。”明兰咬着筷子想半天,“我挺着个大肚子,一不能踏青游玩,二不能吃酒看戏,连拜佛都怕庙里人多冲撞了……每日都是吃饭睡觉看账管孩子,日复一日,有甚好说的……你这一去就是半年,行军打仗的见闻可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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