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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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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哦,我忘了,本殿下我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是个大大的英雄,想来你心里对本殿下我已倾慕许久。比起译官,你大约更愿意做个为本殿下我铺床暖被的人,是么?那么……你便二者兼任罢!”
青叶想把手从他手中挣脱开来,挣了两下,没挣出来。她咬了咬嘴唇,涩涩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藤原青叶,”他怪好笑似的捏住她的下巴,直直地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去。他眼神凶狠,偏语气温柔得要命,“你觉得你还有的选么?”
青叶心中震动,猛然垂下头,躲避他的目光,身子却止不住地簌簌发抖,两手死死地攥成拳头,颤着嗓子问道:“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仅仅因为我是倭人之女么!?”
“非也,”怀玉笑,“是因为……”
她眼中的他的衣衫的下摆越来越模糊,话语也时而近时而远,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还是支撑不住,终于往前一栽,栽倒在他的臂弯里。
青叶又做了一夜的噩梦。
藤原青叶这个名字,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了,以至于乍一听到便心悸不已,昏倒在地。上次被人连名带姓地唤作藤原青叶时,已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久远得像是上辈子。那个时候,她尚有双亲疼爱,那个人还是她至亲至爱的爹爹。
在纷纷扰扰的梦境里头,她自然还是从前那个拉着爹爹衣衫后摆,跟前跟后的小小女孩儿。
☆、第29章 褚青叶(二十七)
爹爹跟娘亲都听不懂也说不来彼此的话,然后二人一投手一投足却都能看懂彼此的意思,因此会不会说彼此的话便不那么重要了。但爹爹却与外祖父不大合得来,因为爹爹不愿意学汉话,不愿意出去劳作,也不愿意与旁人打交道,自然无法赚银子养家。然而一家人要吃要喝,光凭年迈的外祖父教几个学生,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娘亲只好出去给人家帮工,如此,多少能有些入账,补贴些家用。
外祖父还不许爹爹教她写那些奇形怪状的倭国文字,但是爹爹偏要偷偷教她。不仅如此,还时常跟她说,他的家乡是多少多少的好,他的家是多么多么的大,他从前过的日子是多少多少的好。她这时就会问:“那你为什么不留在自己的家乡,而是到咱们七里塘镇来呢?”
爹爹的来历,她从前听娘亲悄悄地说过几回。娘亲那时候年纪还小,只有十六七岁,有一回去海边玩耍,在海边发现了受伤的男子,这男子自然就是爹爹了,当时爹爹的身旁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正在哀哀哭泣,娘亲赶紧跑回家叫来外祖父,将受伤的爹爹搬回去。
外祖父知道所救的男子是倭人,心中不喜,家中又有尚未许人家的妙龄女儿一个,十分的不便,但终究没忍心赶他走。待他终于养好伤时,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再接下来的事,实在寻常的很,无非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喜欢上了海边捡来的异族男子,二人两情相悦,娘亲乃是外祖父年老时才得着的宝贝女儿,他拗不过女儿,也不愿宝贝女儿伤心难过,只能将那异族男子招做了上门女婿。幸而那男子,后来的她的爹爹所带来的男孩儿不是拖油瓶,只是个随从小童子。
那时的七里塘镇还只是个小小渔村,村里三天两头有人出海时被风浪卷走吞没,自然,也时常能在海边捡到个把被海浪冲上来的活人或死人。村人深谙了生命的无常,便对教书先生家的女儿嫁与一个捡来的怪人也不觉得奇怪。
她的爹爹才不是怪人,他只是说的话与村人不一样、且寡言少语罢了。她从小就会说两种话。在她只有几颗小奶牙,还在吐着奶泡时便晓得看人说话了。看见爹爹,她说爹爹的话,对着娘亲,她自然而然地就换说汉话。再大些的时侯,她若是一时看错了人,不小心对娘亲说了几句倭话,便会捂着自己的小嘴巴笑:“哎呦,瞧我,都说错了。”
娘亲看着她柔软如花瓣一样的小小嘴巴里说出那些叽叽呱呱的话语,即便一句也听不懂,也觉得有趣又可爱,对她爱得不行,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又亲又笑:“天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样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小娃娃?这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小娃娃当真是我生出来的么?”
然而外祖父却不这么想,外祖父也宝贝她,但一听她说倭话,便作出牙槽发酸的模样,继而必定要仰天长叹,叹一声:“蛮夷——”
爹爹固执得很,一直不愿意学说汉话,他的小童子秀一不过才几年工夫,就能说一口颇为流利、带有江南软糯口音的汉话了,爹爹到走的时候也只会用汉话喊娘亲的名字。
外祖父唤爹爹为“阿郎”,娘亲则唤他为“阿郎哥”,秀一本来称他为大人,后来改口唤做了义父。她三五岁时,有一日,爹爹写下家人的名字教她读写,她看着爹爹的名字,问道:“为何你的名字这样长?竟然有五个字?”
爹爹的名字是藤原孝次郎。她到后来才晓得,因为爹爹是倭人,名字自然也不一样。
从她尚未记事时起,爹爹便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记住,你的姓名不是褚青叶,是藤原青叶。”怕她忘记,还要三五不时地考问她,“将你的姓名报与爹爹听!”
因爹爹每回都是一脸郑重,她每回也肃然大声作答:“藤原青叶!”
身为倭人,爹爹最爱吃鱼脍,虽然官府严禁捕鱼,但是渔村的人还会偷偷地捕鱼卖鱼,或是给小吏好处,得以在官差的眼皮子底下下海捕鱼。娘亲便常常买些新鲜海鱼回来做给爹爹吃,有时外祖父教的学生也会送些卖不出去的小海鱼给他们。
只要是海里的东西,爹爹都可以生吃,哪怕是墨鱼与八带鱼。娘亲煮饭的手艺没的说,但料理鱼脍却不如秀一拿手,爹爹便叫秀一去料理。
秀一将墨鱼的肉切成一段一段,摆放得有模有样,煞是好看,有时还会摘些花瓣点缀在盘中。墨鱼的触须太硬,爹爹与她都不爱吃,于是经常是墨鱼的肉都吃被完,那触须还在盘中滚来滚去。八带鱼也是,秀一先将它洗净搓晕,再切成一段一段,一旦夹起来放到嘴里后,那一段肉便又会动起来,吸附住人的嘴巴,用舌头顶也顶不下来,犹如活的一般。
她自小也跟着爹爹学会了吃鱼脍,且同爹爹一样爱吃。比起浓油赤酱烧出来的鱼虾,她觉得生吃更为细嫩香甜。但外祖父却看不下去,还是摇头叹息:“蛮夷之鄙人——”
爹爹不用出去劳作,便在家里带她玩耍,教她写字读书,与她说些他故乡的风土人情。她可说是爹爹一手带大的,她知道外祖父与娘亲两个辛苦,然而心里头还是最喜欢爹爹一个。
她在外的名字叫做褚青叶,爹爹于无人时则连名带姓地唤她为“藤原青叶”,而秀一还是秀一。爹爹唤秀一时,并未刻意在他的名字前加上藤原二字。她也并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爹爹是让她时时刻刻都记住自己是大和人。
爹爹还时常跑到海边去,坐在海边岩石上,遥望大海的另一边,那一边是海天相接之际,他仿佛这样看就能看到家乡似的。她却知道,那天边看着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永远也到达不了。这个时候,连年幼无知的她都能看出来爹爹的脸上满是寂寞与悲伤。
她后来听多了爹爹醉酒后的呓语,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他从前的那些糟心事伤心事。藤原一家乃是倭国数得着的名门望族,然而,爹爹的老爹生性风流,纳了好多姨娘,为爹爹生了许多兄弟。风流老爹过世后,兄弟们为了分家产而相互倾轧,最后家中被异母所生的大兄所把持,自此爹爹及一众兄弟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然而爹爹的文采好,名声后来传到君主那里,便有传言说君主有意召他去做官。再接下来的事,也实在寻常的很,异母所生的大兄生怕弟弟有了权势后会报复自家,便勾结了仇家暗杀他,有忠心的老家臣提早透露了风声给他,他便收拾了行李,带了小童子秀一逃跑。但他跑到哪,仇家便追杀到哪,实在走投无路,只得随了一条商船出海远逃,终于有一日漂泊到了七里塘镇这个远在天边的小渔村,却又遇到一伙海盗,盘缠都被抢走,人也受了重伤,所幸命大,为她娘亲所救。
爹爹温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娘亲做了镇上小饭馆的帮工,日日为三文两文钱而操心。自生养了她后,因操心操劳,面容便老得很快。看着面貌愈来愈不相配的娘亲与爹爹,才小小年岁的她,心底就已生出些害怕来。生怕有一日爹爹会看不上娘亲,生怕有一日爹爹会突然搭上某一艘商船,抛下她们母女与外祖父而去。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爹爹思乡寂寞,她也好生忧心。
然而她担心的日子还是到来了,她尚未满十一岁的那年,有一段日子,时常有奇怪的倭人来找爹爹,这些倭人奇装异服,腰挂倭刀,形状甚是吓人,然而爹爹看上去却高兴得很。这些人来找他时,都是在娘亲与外祖父不在的时候。爹爹叫她不要同娘亲说,她喜欢爹爹,自然听从他的话。等她某次听到爹爹与那些人说的话,觉察出不对、再去告诉娘亲的时候,娘亲却不信她的话,还笑道:“他这个人,无用书生一个,除了咱们褚家,这辈子他还能去哪里?”
终于,爹爹还是走了。他本来是偷偷走的,她那一阵子偷偷留意着爹爹的一举一动,因此他才带了秀一出门,她便立即察觉了,飞快地跟在他们后头追了出去。她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是爹爹却不带她,爹爹不敢回头看她,拖着秀一的手走得飞快。
秀一哭喊得声儿都岔了,腔儿也黄了。秀一那年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他从前练功不用功,被爹爹打骂时也常常哭哭啼啼的,他从小便是个爱哭鬼。然而那一日,他哭得喘不上气,嗓子沙哑,脸也涨得通红,哭声之凄楚,任谁听了都要肝肠寸断。他频频回头大声叫喊她的名字,走两步退一步,爹爹便拍打他的脑袋,大声喝骂他,不许他回头。
☆、第30章 褚青叶(二十八)
娘亲与外祖父后来在海边找到光着脚的她,她那时已经在海边坐了整整一日,外祖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她背回了家。她的一只鞋子跑丢了,脚掌已被海边的贝壳石子等扎得鲜血淋漓,其后好长一段日子都无法下地走路。
娘亲对于爹爹突然抛家出走一事并未哭喊抱怨。其实仔细想想,从那一日起,一直到她病逝,对于那个人,她都没再提到过一个字。她只是突然身子垮了下来,不过才十天半个月,已经虚弱到连饭馆的帮工都做不了了。然而最先承受不住的那个人却是外祖父。外祖父第二日起便病倒在床,最终未能撑到她过十一岁的生日。
再接下来的日子,她与她娘亲走的也是世间最常见的家破人亡的悲惨老路。父亲抛弃妻女,外祖一病而死,母亲体弱多病,养活不了两个人,便嫁了邻镇的大户为妾,那大户家不要拖油瓶,她便被寄养于姨婆家。
姨婆是娘亲的姨母,到了她这一辈,两家早已不大来往,已是形同陌路了。然而褚家只有这门亲戚,别无他人可以投靠,而且恰好同住在这七里塘镇上,走走便到,因此娘亲便把她托付给了姨婆家。而姨婆家愿意收养她,自然是娘亲每月给他们银子的缘故。
她自爹爹走后,大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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