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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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鍪痔较蛩南律恚p安世一阵羞愤,提拳就要打——

自净身以来,樊、郭、韩诸人都尽力回避不提,庄中僮仆,樊仲子也全都严令过,故而从没有人在他面前稍露惊异之色。纵使这样,见众人待自己事事小心,不像常日那般随意,硃安世已经倍感羞耻。现在,这执事黄门竟公然伸手,来验他身体!

拳头刚刚挥起,他猛然惊醒:你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那执事黄门见他抬手,顿时喝问:“你要做什么?!”

硃安世忙将手放至头顶,装作挠头痒,那执事黄门这才继续伸手,在他身下一阵摸弄,硃安世只有咬牙强忍。

执事黄门验过身,才命一个小黄门:。带硃安世到庖厨。

庖厨设在建章宫宫区之南、婆娑宫后。宫中四处都以阁道连通,沿着阁道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途中,硃安世见到处殿阁巍峨,雕金砌玉,富丽奢华远胜未央宫,看得头晕眼花、胸闷气窒,不由得一阵阵厌恶气怒。到了庖厨,也是一大座院落,门阙轩昂。进了门,只见到处门套门,不知道有多少重,宫人黄门端着碗盏,捧着盘盒,来去匆忙,全都神色肃然。

小黄门引着硃安世进到一间大房,去见厨监。厨监见了硃安世的脸,又是一番惊诧。硃安世只得低头躬身,恭恭敬敬解释了一遍。厨监听了才不言语,唤手下一个小黄门带硃安世到屠宰苑。

屠宰苑在庖厨之后,周遭都是禽畜圈舍,里面鸡鸣鸭叫、羊咩狗吠,中间一片空地,几排宰杀台,板上地下浸满血迹。

硃安世拜见了屠长,又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疮疤和髭须。屠长指给他院北靠里一间小房做居室,又吩咐了一遍每日差事。

硃安世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每日屠宰禽畜,事虽不轻,但足以应付。

没两天,他便摸清了周遭地理:屠宰苑旁边有座门,是庖厨的后门,门外不远处有一道墙,隔开宫区和苑区,墙外便是苑区。出了庖厨后门,左边几百步,便是通向太液池苑区的阙门。驩儿就囚在那边。

其他庖宰宫女见硃安世样貌丑恶,都避着他。这正合他的心意,每日他只闷头做事,做完事,就坐在一边休息。不多说一个字,不多行半步路。只有一个清洗禽畜的宫女,其他人都唤她阿绣,被黥过面。她不时望着他笑一笑,有时还走过来说一两句话,硃安世也只点点头,不愿多言。

他一直暗中留意,寻找卫真。

正如太子打探到的,每日午时,果然有一个身形清瘦、短眉小眼的黄门从后门进来,穿到前面厨房,不久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从后门出去。一个时辰后,他又提着食盒回来,送还到厨房。他来回行走,都要经过屠宰苑靠路边的羊圈,羊圈用木栏围成,站在羊圈里,隔着木栏便能和他说话递物。

看样貌举止,这人正是卫真。

一连观察几日,硃安世确信无疑后,等到午时,估计卫真快来时,他从靴底抽出藏好的锦书,卷成一个小团,瞅空溜出后门。向左边一看,卫真果然低着头走了过来,且喜路上无人。等卫真走过身边时,硃安世低声道:“卫真,司马迁先生给你的信。”说着迅速将锦团塞到卫真手中。

卫真一惊,但还是接了过去,攥在手心,低着头进门去厨房取食盒。

硃安世走进羊圈里,假意喂羊,等着卫真。不多时,卫真提了食盒出来,像平日一样一直低着头,走过羊圈时,也未向里看一眼。硃安世知道他还没有读那封信,当然不会怎样,但心中却难免忐忑。

第三十九章 秘传论语

硃安世到鸡圈里偷了一个鸡蛋。

夜里睡觉时,在鸡蛋顶上戳了一个小孔,将里面的汁液吸尽,又从衣缝里取出藏好的艾草,塞进蛋壳中,然后小心藏起来。

来之前,他想到一件事:驩儿从未见过卫真,绝不会将《论语》背给卫真听。这世上,驩儿恐怕只信硃安世一人。得找一件只有硃安世和驩儿才知道的信物,让卫真拿给驩儿看,驩儿才会相信卫真。硃安世想来想去,幸亏韩嬉提醒,才想到去鲁县途中,他做给驩儿的会飞的鸡蛋壳。

想到那日驩儿开心的样子,硃安世不由得又难过起来,又不知道卫真读了信后会如何。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才捱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硃安世揣好那个蛋壳,等卫真进到厨房领取食盒时,忙溜到后门外等候。不久卫真提着食盒出来,他抬头看到硃安世,有些惊慌,忙向左右扫视,随即又低下头,不敢看硃安世,也并不停步。硃安世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已无暇猜测,等卫真走过,忙将那个蛋壳递给他。卫真稍一犹豫,接过蛋壳,迅速缩进袖子里,急急走了。

回去之后,硃安世烦乱难安,毫无心思做事,杀鸡时割伤了自己的手都浑然不觉。那个阿绣在旁边拔毛清洗,扭头看到他的手在流血,大声提醒他,他才察觉。

估计卫真快要回来送还食盒,硃安世赶忙把最后几只鸡胡乱杀完,便又钻进羊圈等候。

当时众人商议,就算驩儿愿意背诵,卫真愿意出力,但宫卫森严,卫真送饭时,必有卫卒在附近监看,两人至多只能低声说一两句话,而且必须得方便抄写传送。所以每次驩儿只念一句,卫真也容易记住,再随身藏带一小块白绢和木炭,在途中瞅空写下来,送还食盒时,将绢揉成小团扔进羊圈,再由硃安世捡起来藏好,得空传带出宫。

这些司马迁都仔细写在信中。

硃安世在羊圈里左磨右蹭,好不容易才终于看到卫真走进后门,他忙走到木栏边,抓住一只羊假装查看,眼睛却一直盯着卫真。然而,卫真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匆匆走过,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硃安世,更没有任何举动。

望着卫真走进厨房,随后转身不见,硃安世顿时呆住。这几天,他的髭须已经开始脱落,他强迫自己不去管、不去想,只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你在做应该做、必须做、只能做的事。

但这事成败却完全系于卫真,看来卫真不愿或者不敢做,如此一来,种种辛苦伤痛将只是一场徒劳。

“你在那里做什么?”屠长忽然走过来,尖声问道。

硃安世被惊醒,但心烦意乱,勉强应付了一句:“这羊好像生病了。”

“哦?”屠长推开圈门,走了过来,抓住那只羊,边查看边咕哝,说了些什么,硃安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时,卫真提着食盒走了出来,仍旧低着头,不朝硃安世望一眼,硃安世却直直盯着他。

这时,屠长站起身道:“果然病了,今日天子要宴请西域使者,就先把这头羊杀了,让那些胡子吃病羊!”

硃安世嘴里胡乱应着,眼睛却始终不离卫真,屠长见硃安世神情异常,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卫真,硃安世忙收回目光,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吆喝着,将那羊往外赶,羊撞到屠长,屠长才忙避开,随即转身出圈。

硃安世一边赶羊,一边仍用眼角余光回望。卫真走到他身后,脚步似乎略顿了一下,硃安世心顿时狂跳起来,忙回眼去看,眼前一闪,一小团白色从卫真袖中弹出,飞进羊圈,落在圈边羊粪之中!

硃安世心跳如鼓,生平从未如此紧张过。他忙扫视四周,屠长正背对着他走出羊圈门,其他庖宰宫女,大半都在埋头干活,少数几个坐在廊下歇息说话,没有一个人看他。他赶忙退到圈边,连着羊粪,一把将那一小团白绢抓在手里,紧紧攥着,像是攥住了自己的魂一般。

出了羊圈,趁着回身关圈门,他才迅速拣出绢团,扔掉羊粪,又装作提靴,将绢团塞进了靴筒里。

一下午,那绢团一直紧贴在脚腕边,让他无比欢喜。直到傍晚,回到自己房里,关好门,他才急忙取了出来,展开一看,绢带宽一寸,长五、六寸,上面写了一行字,字迹十分潦草,显然是卫真仓促中慌忙写就。

硃安世只是幼年粗学过一点文字,后来郦袖又教他认了一些。绢上一共三十二个字,有四、五个字他都不认得,不过,其中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全都认得。这些字是出自驩儿之口,读着就像见到了驩儿,老友重逢一般,他连念了几遍,越念越乐,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白绢上的字是用木炭写成,由于被揉搓,一些笔画已经被抹昏,有的地方又被羊粪染污,过些时日,恐怕就难辨认了。

幸好韩嬉心细,早已想到这一点。几天前,硃安世已从屠长那里偷了些墨粒,他碾碎了几颗,调了一点墨汁,用一根细树枝蘸着墨汁,一笔一划,将那些字仔细描画一遍。

他从来没写过字,三十二个字全部描完后,竟累出一身汗,手指僵住伸不开。

等字迹晾干后,他才小心卷好,塞进床脚砖下挖好的一个小洞里,盖好砖,才躺倒在床上,四肢大张,笑着睡去。

第二天,卫真又偷扔了一个绢团在羊圈里。

硃安世又避开眼目捡起来,回去用细树枝蘸墨描画过后,藏在床下洞里。

此后,卫真每天都来传递一句《论语》,除非有时硃安世正好被差事缠住,赶不到羊圈,或者羊圈里还有其他人,卫真经过时,便不投掷,第二天等硃安世独自在羊圈时才丢给他。

硃安世渐渐安下了心,一句一句慢慢积攒。

每隔一阵,他就趁人不备,溜到苑区,藏在太液池边的树丛中,眺望水中央的渐台。其上果然有几十个人影来回走动,应该是宫卫,日夜如此,从来没有空歇。渐台上楼阁错落,也不知道驩儿被囚在哪一间。

有时,他忍不住想再次泅水过去,救出驩儿,但又立刻提醒自己,一旦失手,只会害事。于是,只能强逼自己,耐住性子。

有天,他去鸡圈捉鸡,见一只鸡伸着头颈,去啄墙角一只蟋蟀。他立即想到驩儿,驩儿一个人被囚在渐台,一定寂寞难捱,不知道那只木雕漆虎还在不在他身边?想到此,他忙赶开那鸡,捉住那只蟋蟀,用草秆编了一个小笼子,把蟋蟀装进去。等卫真来取食盒的时候,溜到门外等着。

见卫真出来,擦身时,他忙将小笼子递给卫真,小声道:“给那孩子,多谢你。”

卫真接过笼子,一愣,虽然他每天传送《论语》,但始终低着头,从来不看硃安世,今天他却抬起眼望过来。硃安世这才看清他的目光:慌乱、惊怯、悲郁、凄惶、悔疚、犹疑……说不清有多少伤心在其中,像是被猫撕咬戏玩却无力逃脱的小鼠一般,一碰到硃安世的目光,立即躲闪开,微微点了点头,便拿着蟋蟀匆匆走了。

硃安世知道卫真是为追查孔壁《论语》下落,不慎被捕受刑,望着他清瘦佝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同命相怜之悲,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

此后,硃安世想法设法找寻各种虫子,螳螂、蚱蜢、萤火虫、蝴蝶、瓢虫……偷偷交给卫真,送去给驩儿解闷。秋后,昆虫没有了,他就自己动手,用泥捏、用木雕、用草编,将自己幼时的玩物、给儿子郭续买过的玩具,都一一仿着做出来。虽然手法笨拙,做得难看,为便于藏递,又得尽量小巧,因此十分粗劣,但毕竟比没有好。

本来这皇宫让人窒闷,自他开始动手做这些玩物,竟越来越着迷,浑然忘了周遭。

转眼,已是春天。

硃安世进宫已经半年,《论语》一共传了一百二十多句。

来之前,司马迁曾说整部孔壁《论语》至少有六百句。硃安世算了一下,全部传完,恐怕得到明年了。他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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