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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圣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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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二是来周旋的。

    若是贺振死了,阻止贺家的人去报官,把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避免两家翻脸;若是贺振活了,替陈央及和陈七讨个公道。

    “三姑丈、三姑母。”陈二没有理会三姑母的诘问,上前给长辈行礼。

    三姑丈到底是男人。

    男人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就需要留几分余地,所以三姑丈没有像三姑母那样出口责难,轻轻应了声,就转过脸,不和陈二对视。

    他心里,也是恨极陈央及,也是迁怒陈氏的。

    “娘,这事跟二哥无关。”贺提见母亲开口就这样不客气,怕陈二难堪,打圆场道,“当时儿子跟二哥说话,二哥也不知情。”

    贺提恩怨分明。

    这件事,是陈央及和陈七的错,跟陈二没关系。

    男人的恨意,干脆利落,不会像女人一样拖泥带水,攀扯其他人。

    “你还说!”三姑母的诘问,就转移到了贺提身上,“你带着你兄弟出门,不看好他,就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是你的错儿”

    “够了!”三姑丈忍不住,呵斥妻子,“又骂侄儿,又骂儿子,到底如何是好?水曲还没醒呢,你不能消停?”

    三姑母底气不足,立马低头抽噎,不敢再骂了。

    三姑丈又撇过脸,依旧不搭理陈二。他不喜欢妻子骂骂咧咧的,并不意味着他不怪陈家人。

    “水曲怎样了?”陈二见只有贺提肯理他,就问道,“祖父让我来瞧。他老人家要亲自来,我怕他老人家跟着担心,没敢让。”

    三姑丈听了这话,终于转过脸来。

    陈二的祖父,是三姑丈的岳父,那是长辈。陈二是代替长辈来的,不给陈二面子,就是不给长辈体面,这是不孝。

    “郎中开了方子,也灌了药。只是,还是不醒。他受了惊,一直出冷汗,怎么也控制不了,一会儿就要换身衣裳。”三姑丈简单说了。

    “出出汗?”陈二觉得不简单。

    寒症的人,是不会出汗的吧?

    能出汗,是好事吗?

    “是冷汗。”贺提解释,“大夫说,出冷汗是因为受惊过度,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止不了,就”后面的话,说下去不吉利。

    陈二也不通医理,只知道出汗是清泄,却不知道冷汗和汗的区别。

    贺提就跟他说了。

    这么一说,陈二那升起丁点希望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看这情况,是活不了了。

    善后的事,会很麻烦。

    现在父亲不管事,陈二等于是代家主。他行事,祖父和父亲都看着,稍有差池,祖父和父亲可能怀疑他的能力。

    事情越是大,越难办,越考验能力。

    陈二不怕事,但是他怕意外。

    意外有时候无法算计,无法规避。  



第029章醒来

    贺振仿佛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空气窒闷炎热,宛如是个暴雨欲来的盛夏。火一样的气流,吸入胸腔,五脏六腑都能被点燃,每口呼吸都艰难万分。

    汗,沿着鬓角,滑过面颊,再落在胸前。汗滴大颗大颗的,又频繁,从肌肤里沁出,又被这炙盛的空气烘干。

    脚下的地,很软,每一步都像是深陷进去,再慢慢拔出来。

    贺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整个世界放佛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纱帐,一切街道行人、亭台楼阁都影影绰绰,瞧不真切。他只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他好像听到了骰子的声音。

    还有赌场的吆喝声。

    豪赌的那些日子,好似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想起来,贺振亦是悔恨不已。年少无知,所谓的朋友见他家里豪阔,又是商人子弟,有钱无势,设局害他,想谋取钱财。

    自己交友不慎,自己甘愿入局,都不能怪别人。

    “啊”然后,他又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叫声。

    楼梯上咚咚作响,那是女人滚下楼梯的声音。是他的庶母,他父亲的小妾,被他推下了楼。那女人当场扭断了脖子,香消玉殒。她瞪着放空的眼神,那么看着贺振,贺振后背涌起阵阵寒意。

    当时,他的腿都软了,人也懵了。

    自幼纨绔风|流,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草菅人命。

    一尸两命。

    然后,就是他父亲的暴怒。

    那天是邵宁二年的七月初九,盛夏最热的一天。他被父亲绑在院子的板凳上,巴掌宽的板子,打在身上,每一下都似疼到了骨头里。

    然后,他浑身散了架般,被捆在送到家庙的院子里,顶着炎日跪。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死过去的。他只记得,自己被父亲泼了一桶冰凉冰凉的水,然后醒来,接着再跪。

    再后来,他就彻底昏死了。

    那段回忆,虽然不堪回首,却是他最后健康的日子。

    从那之后,他被病魔附身,大伏天裹着被子,旁人热得打赤膊,他却冷得牙根发颤。

    他再也没有体会过阳光是什么感觉,温暖是什么感觉。

    一年四季,旁人单单过个冬日,就说冷得要命;而他,每天都在酷寒冬天。这等痛苦,外人如何能明了?

    如今在梦里,他感觉到了热。这等暴热,汗如雨下,是很难耐的,贺振却差点喜极而泣。

    他宁愿热死,也不愿再回答寒冷里。

    他走了很久,他的眼前,仍是朦胧不清。他不知要向哪里,只是不愿意停留,他向往这份酷热。所有人忌惮的酷热,他却是甘之如饴。

    因为醒来之后,他再也不能感觉到热了。

    有了这个信念,他双腿酸得发木,还是不停的往前走。

    汗,一直在下,浸透了发丝,浸透了衣衫,浸透了足下的每一寸土地。

    再后来,走到了什么地方,贺振也不清楚是哪里。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荒诞无稽。时空、景致、人物都是错乱的。

    他太渴了。

    他不停的低呼口渴。

    “二少爷说渴。”有个女子稚嫩声音在耳边响起,似雀跃。

    然后,就有人将温热的水,递到了他嘴边。

    他似救命浆液般,努力将水全部饮下。琼浆玉液,滋润了他的喉咙和脏腑。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有人这样问。那声音,有点模糊,不知是父亲还是兄长。

    “既然能喝水,再灌一剂十全大补汤吧。”苍老又缓慢的声音回答。

    不!

    贺振醒不过来,但是听到十全大补汤,他头皮都麻了。他是病家,他自己最清楚。大夫说什么燥热驱寒的十全大补汤,他喝下去,心里会更凉。

    没人能说清这是为什么。

    已经五年了,没人明白他。他说喝了燥热的药,心里会冰凉,更凉,大夫和家人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这种情况,不合常理。

    贺振也不知道为何。

    大夫说那是错觉,继续给他喝燥热之药,他为了那点渺茫希望,也只得喝了。

    此刻,他在梦里,他很好,发热出汗,不冷。

    他再也不想回到冰窖般的寒凉里。

    他不想喝什么劳什子十全大补汤。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再有水凑到他嘴边时,他知道是十全大补汤。他努力咬紧了牙关。他想从梦里醒过来,推开这该死的药。

    只可惜,他似乎无法捅破那层氤氲的红,他被梦魇控制住,心里清楚,手脚却无能为力。

    “撬开嘴灌吧。”那个苍老缓慢的声音又说。

    然后,贺振的嘴被撬开。

    他被呛了好几次,他努力要挣扎醒来,他闭紧了喉咙。

    “算了,等他醒了再喝吧。”强行灌了半晌,都灌不下去,终于父亲如是说。

    贺振似松了口气。

    再后来,他放佛走到了自家的后花园。

    他家后花园的西边墙角,有株古老的杏树,树冠如盖,投下阴凉。树下,摆放了藤椅。贺振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打盹。

    娇嫩杏蕊,为老树虬枝添了新衣,秾艳绮靡。熏风缱绻,他闻到了花香。花瓣如薄雨,洒在他的肩头、身上,轻盈温柔。

    阳光就从叶子缝隙里照进来,暖暖的。

    他就这样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自己卧房的床上。

    床上挂着浅紫色仙鹤瑞草纹的幔帐。外面日光明亮,轩窗被推开,暖风涌进来,透进幔帐,在床上落下浅紫色的光晕。

    屋子里静悄悄的。

    梢间外面倒是有人轻声说话。

    贺振亲自撩起幔帐起身。

    他穿着薄薄的**,站在床前,却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种刺骨的寒意。他觉得有点凉,仅仅是早晨稀薄的凉,而不是他生病时的那种苦寒。

    贺振心里一清二楚。

    他缓步走到轩窗前。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骄阳暖融,挂在树梢,投射在窗前。

    贺振将手,缓缓伸出去。

    暖的!

    这日照是暖的。

    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日照。

    眼泪就夺眶而出,他再也压抑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喜极而泣。

    这种感动,这种喜悦,除了他自己,谁能明白?

    他的哭声有点压抑不住,惊动了梢间的人。

    脚步声顿时嘈杂,一下子涌进来很多人。

    “振儿?”窗前有点微风,吹得他青丝起伏,母亲进来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呼丫鬟,“快,快把风氅拿来,给二少爷披上!”

    “水曲,你怎么起来了?”父亲也在问。

    “二弟,别站在风口,冻了自己。”大哥的声音里透出喜悦。

    “表弟”出乎意料的,二表兄陈瑛也在。

    他能醒过来,就等于又从鬼门关回来了一次,家里人都是欣喜不已的。所以,大家说话的声音也添了几分力气。

    然后,丫鬟拿了件佛头青素面鹤氅,交给了母亲。

    这是冬天外出时才穿的鹤氅,他却是一年四季在屋子里也要披上,否则会冷的。

    母亲接过鹤氅,亲自上前,给贺振披上。

    贺振转身,一脸泪痕。

    众人皆吓住了。

    母亲更是吓哭了,上前要拉他的手:“我的儿啊,你是哪里难受?你别急,周大夫一会儿就来。若是哪里疼,只管告诉娘”

    父亲和兄长脸上,也添了阴霾和担忧。

    二表哥陈瑛暗暗叹气。

    “娘,这日头是暖的。”贺振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般大起大落,贺振着实忍不住。五年了,他这五年过得是什么鬼日子,哪怕最亲的父母兄长也无法体会。

    如今,他五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日光的温暖。

    他心里的那些透不出来的寒意,也清减了大半。他知道,他这是要好了。若不是要好,也是回光返照。

    不管是将愈还是要死,总算到头了。

    “他他说什么?”父亲没有听清。但是贺振哭成这样,父亲心里的沉重也添了三分。他是最内疚的。当年若不是他那顿暴打,又把孩子绑在家庙里跪,也许这孩子就不会得这个病。

    贺振害死了庶母和未出生的庶弟,那是无心的;而父亲打他,却是有意的。

    “他说,日头是暖的。”贺提道。

    他心里,很受震撼。

    日头是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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