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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6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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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一般情况下,那都是在使者被推出去要斩首的时候,才会如此引亢高呼,然并卵,必定人头落地……
是勋此前见过三次吕布。第一次是于雒阳奉迎天子,吕布主动把他叫到马前相见,再如何肝儿颤,那也不得不去;第二次是在华阴,贾诩设计想使是勋说退吕布,结果被他将计就计,差点儿要了贾文和的性命——那回有鲁子敬在,帮忙分析时局,权衡利弊啊,这会儿可没人能够商量。
第三次是攻打长安之役,随即吕布就于酒席宴间暴起滋事,一酒瓶打死了马玩。直到今天,马玩那脑壳碎裂、鲜血贲渐的德性仍不时在是勋脑海中闪回,那回可真是吓得自己差点儿尿了裤子啊!
吕布虽猛,终究是体制中人,理论上做事还有规律可循,起初是勋并不怎么畏惧他——要说服这个大老粗并不为难嘛。怪不得原本历史上。他会被陈珪父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呢。在这条时间线上,却可以说被我屡次跟手里揉搓了。可是经过马玩之死那一幕,是真把是勋给吓着了——那家伙说杀人就杀人,连点儿前兆都没有,安知他不会一怒之下,取了自己的性命?!
不怕聪明人,不怕傻瓜蛋,就怕混人愣头青啊。从此以后,是勋心中便对这位吕温侯暗生怯意,觉得还是离他远点儿才好。
可是谁能想得到,那无耻的沮授竟然公报私仇,想把自己再推到吕布面前去!
如今可不比在雒阳、在华阴,也不比在长安,如今跟吕布列阵相对,这时候就该让太史子义去阵前挑战,而不该让自己去徒惩口舌之能啊。只可惜太史慈已经不在人世了,曹营那么多将领。就再没一个能是吕布的对手。是勋这个懊恼啊,我应该早点儿设谋弄死刘备。然后把关、张、赵收到手的,如此则何惧他吕奉先?!
好吧,后悔药没处掏摸去,再说了,他此前就真有机会弄死刘备吗?那大耳贼整个儿是属带鱼的,滑不留手,从青州到徐州到荆州再到益州,只要他想跑,曹操压根儿就追他不上——终于酿成今日之大患。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再一抬眼,就瞧见曹操那儿仍然扑闪着原本不大的一双眼睛,满溢期待之色呢。是勋不敢再耽搁了,只好咬紧牙关,拱一拱手:“勋初来此,未谙战情,不知将如何说也。”
为将者当知天时、地利、人和,其实耍嘴皮子也一样,我才刚跑到前线来,对于双方的军力对比、战势政情,基本上还都两眼一抹黑呢,我可怎么去游说吕布?你想派我去参加这场考试,总得给我足够的复习材料和复习时间吧。
曹操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自当先使宏辅熟悉前情,乃可遣也。”随即又不忘加上一句:“然吕布五日后即待开战。”那意思,你最多只有五天的复习时间啦。
是勋不禁苦笑,随即又说:“闻主公适会吕布归来,料未能摇其心也……”你要是能把吕布说退了,自然就不需要我再去冒险啦——“吕布,世之枭雄,恐非言语所能动也……”眼瞧着曹操双眉一拧,似要发作,赶紧承诺:“勋必当竭尽心力,往试说之。然……昔燕丹谋刺秦王,亦遣二使,今须一人相助,乃可行也。”
伸手一指:“请劳子辅。”沮授你别跑,你跟我一起去吧!
沮子辅满脸的茫然:“吾非善言辞者也,亦无秦舞阳之勇,何能助之?”
是勋阴冷地一笑:“吾自有计,子辅勿辞。”
是勋准备了整整三天,把前线情况全都摸了一个透,然后才无奈地辞别曹操,光带了包括老荆在内的亲信部曲八人,离开魏营,乘小舟渡过雍水中游,前赴凉州军中。他是特意经最北端前行的,这要是往南一点儿,不小心先被益州的人马给撞见了,刘备断然不能容忍自己去游说吕布啊!
渡河后行不多远,果有一列凉州哨骑当面驰来,喝问来者何人。是勋自重身份,不能去跟个小兵搭腔,他事先吩咐过荆洚晓了,老荆远远地就喊:“侍中是勋,赍朝命来见吕将军!”
是勋是特意以汉官身份去的,想你吕布也是汉官,我等同殿为臣,你应该没那么大脾气要宰我吧?
凉州哨骑左右排开,各执弓箭在手,缓缓靠近。就中只有一骑呼喊一声:“且住,待我前往禀报。”一溜烟儿地就跑没影了。
是勋只好立马等候。照道理来说,他自称“赍朝命来见吕将军”,也就是说带着朝廷诏书前来宣旨,吕布就当亲来相迎。果然时候不大,便见西方烟尘起处,数百骑呼啸而来,当先一人遥遥拱手:“宏辅,来何迟也。”我早知道你会来啦。
是勋定睛一瞧,完蛋,这人不是吕布,这家伙分明就是陈宫!
陈公台吃一堑,长一智,早就吩咐下去了,若然曹营再有使来,一概都得先禀报给我,由我处断,不得直接领到主公面前。他估摸着曹操自己说不动吕布,或许会派别的舌辩之士前来——最大可能便是那是宏辅!就不知道是勋如今在不在曹营之中呢?
这回听说啥,是勋赍朝命前来?陈宫不禁冷笑。心说你以为换顶帽子。就能顺利前抵我主面前?就能指白道黑。妄逞口舌?做得好春秋大梦!
所以他也没有通知吕布,直接就率本部数百骑兵,跑河边来堵是勋了。不管怎么说,是勋也是朝廷重臣,且为郑门弟子,名满天下,陈宫不可能提起刀来,当阵而斩。那么多人瞧着呢。但凡露点儿风出去,他陈公台还想不想在士林中混啦?倘若换了李傕、郭汜、董承辈,或许真下得去那手,换了吕布也有五成的骤施辣手可能性,陈宫终究是传统士大夫,名门之后,他心肠再黑,奈何面不甚厚。
所以他只好亲自前来堵是勋——事后吕布要是问起来,一句“相见争如不见”就能糊弄过去。这要是当场宰了是勋,可就没法跟吕布交待啦——好你才刚劝我要讨伐权奸。复兴汉室呢,转眼就擅杀了天使。这心口不一之辈,留汝何用?!
一见凉州骑兵围将上来,老荆先就慌了,“当啷啷”长刀出鞘。是勋赶紧一摆手:“勿得动兵!”开玩笑,咱们才多少人,而且身后就是雍水,你跟对方死磕,能有半成的胜算没有?你这是白送陈宫杀我的借口啊!赶紧的,都给我把兵器收起来!
随即他策马略略向前,就马背上一抱拳:“公台,别来无恙否?”陈宫靠近是勋半箭之地,也停下坐骑,微微冷笑,正待拱手答言,却见是勋突然甩镫下马,然后又是一揖。
陈宫本能地也从马背上跳下来了。不管怎么说,是勋也是二千石的朝廷重臣,秩禄比自己为高,论士林名望也比自己响,断没有他跟地上行礼,自己还高踞马背的道理啊。陈宫下马,才待还礼,那边是勋一撩裙裾,突然给跪下了,闹得陈宫也只好跪。
于是两人相对稽首,互行大礼。跪拜稽首礼本是士人之间的常礼,只是自周朝以后,逐渐越用越少,非正规场合不必如此繁琐——到了后世,平辈之间更干脆不行此礼了,只有身份差距较大的两人之间,才会有一人当面跪拜。是勋要是“啪”地跪下,说我是来投降的,那么陈宫立受即可,可他分明只是稽首啊,陈宫没有办法,只好同礼相还。
就这么着一闹腾,等再站起身来,陈宫突然发现自己没话可说了。原本还打算嘲笑是勋一番,说你想来游说我家主公,早已被我料到,此路不通,你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吧。结果是勋突行大礼,就把陈公台的情绪和话语全都彻底打断,再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是勋瞧见陈宫略有些尴尬的表情,不禁暗笑:小样儿,跟我玩花你还嫩了点儿啊。陈宫智计多端,又能将兵,也算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比起其他一流谋士来,他缺乏急智,也就是说临场反应不够快。其实是勋也不是个有急智的人,但一来他对于此番出使,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心中模拟过各种可能性啊,即便未见吕布,先遇陈宫,对此亦早有预案;二则么,大计他是快不起来的,小小花招倒是眼珠一转便有。
结果陈宫不说话,是勋干脆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对面望着。好一会儿,陈公台才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微微痰咳一声:“宏辅此来……”想说你此来莫非要游说我主吗?结果敌不动,我不动,他一开口,是勋立刻打断:“勋奉天子诏,加官吕将军,请公台延见。”
陈宫冷冷一笑:“休得诡言欺我,得非……”得非来游说我主退兵吗?可是又被是勋给打断了:“勋安敢诡言以欺公台,诏在怀中,惜乎得见吕将军才可宣读也。”
小样儿!玩花招你差我两条街,耍嘴皮你差我整一个太平洋!
陈宫一张面孔憋得通红,狠狠地一跺脚:“君且去,我主不见!”干脆,我不跟你废话了,直接轰人。
第十七章、摇唇鼓舌
陈宫率领骑兵气势汹汹而来,要说是勋一点儿都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好在他于此世辗转多年,早就练成了一张铜墙铁壁般面皮,心中喜乐愁苦,乃可不形于外——就算比不上刘玄德,相差亦不远矣。
等到跪下一稽首,再站起来跟陈宫耍了耍嘴皮子,是勋终于心里有底了——他不敢杀我。既然如此,性命无虞之下,自可放胆行事。没错,陈宫是直接开口轰人啦,可是虽说此地你为主,我是客,终究我身贵,汝位卑,你说轰人就轰人啊?我偏偏不走,你又能耐得我何?
于是是勋拱一拱手,反问陈宫:“吕将军何以不见吾?”
陈宫一愣,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呢,是勋那边是滔滔不绝啊:“吕将军身为汉臣,今天子有诏,岂有不见之理?即不奉诏,亦当容我先宣,乃上表请辞,是礼也。人而无礼,未知其可。若吕将军无礼,安能踞此高位,守牧凉州?若非吕将军之意,公台擅阻,是坏吕将军之声名也!”
陈宫忍不住就咽了一口唾沫,心说这家伙果然能说,一张嘴就成套啊,我该怎么反驳才好呢?
是勋的话还没完呢:“勋与公台、吕将军亦有旧也,安忍见君等非礼抗上,而必有所谏言。忆昔在兖州时,与公台同僚,共扶曹公,时勋少年,德薄识浅,得荀令君与公台等相教……”从兖州说起,当年咱们同州为臣,如何和睦。后来你怎么跟了吕布。来抢兖州。被曹操给打跑了,再后来天子蒙尘,我奉命前往雒阳迎驾,得以再会……
这嘴皮子一动起来,巴拉巴拉地就停不下来啦,回忆前尘往事,且不时抒发情感,听得陈宫那是一愣一愣的。仿佛耳畔有一万只苍蝇,跟那儿“嗡嗡嗡,嗡嗡嗡”……而就是勋来说,他多少也有点儿郁闷,你说这文言多省字儿啊,要是说后世白话,篇幅还能再拉长一倍都不止!
可是陈宫反应再迟,终究会有醒悟过来的一刻,他明白自己不敢杀是勋,所以对方才有恃无恐。摇唇鼓舌,故意跟这儿拖延时间——是勋是期望其到来的消息最终会传到吕布耳中去吧。不成。我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必须要断然决策,把他赶回雍水东岸去!
陈宫眼珠一转,我不能杀你,难道还不能杀你手下的小兵吗?即在此将是勋的部曲全数斩杀,最好再溅是勋一身血,我瞧你怕不怕,我看你走不走!主意既定,双目之中凶光骤现,手按腰间刀环,眼角不自禁地就瞥向了正站在是勋身旁的荆洚晓。
是勋说归说,眼睛可一直盯在陈宫脸上,陈公台哪怕再细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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