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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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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的蒲先生,咱俩就别再斗嘴儿了,总而言之,各自心照不宣便是了。”
不知何时,伴儿又戳在他们桌前,听得正入神。房二爷一脸的不悦:“你怎走道没声响,多咱站在这里的?”伴儿唯恐这位爷借故生事,无端辱骂自己,赶紧言明:“我刚刚过来,你们说什么我全没听见。”蒲先生怕人多眼杂,急忙排解,让房二爷切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又呵斥伴儿道:“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不唤你不许再靠前儿。”伴儿也乖巧,应了一声,一溜烟跟兔爷似的跑走了,剩下房二爷兀自在那运气。
“你去去火。”
蒲先生将一盘话梅挪到房二爷的跟前。
“头些日子,驿馆内闹鬼的事你听说了吗?你给断断,到了是人捣蛋,还是鬼作祟?”
“咦,你怎知道驿馆内闹鬼了,不是林驿丞挨个儿嘱咐,不许一人透露只言片语,谁传出{}去就打谁{〃炫〃}的板子吗?敢{〃书〃}是你这{〃网〃}一回又没少花赏银吧?”“你若总没个正经,我就懒得与你再说什么了,我说得到做得出,不信,往后你就看吧。”
“与你耍笑,你又何必如此谈锋犀利呢?”
“我看,你我总是话不投机时多……”房二爷说。
两个人庄重起来,说了会子闹鬼的事,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晌午。房二爷来了兴致,非要喝两盅,遂拉着蒲先生出了茶楼,进了酒馆。伴儿肩上搭着毛巾,吆喝了一嗓子:“送客。”下边一迭声地跟着喊:“二位爷走好。”酒馆大堂上悬着内阁大学士白镕的匾,两人端详了一阵子,方才找座坐下。房二爷说:“告诉你个新鲜事吧。”蒲先生道:“说来听听,以广在下闻见。”房二爷说:“俄国老毛子跟倭寇要开战了,你知道吗?”蒲先生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狗咬狗,碍我蛋疼?”
“此言差矣,他们开战确实不关我们的事,你要知道他们要在哪开战就该大动肝火了。”
“这个还真不知,你指教。”
“他娘的,他两国交兵,却要拿咱大清地面当靶场。朝廷居然还说要中立,你们打你们的,我们不掺和,任人家祸害,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是个谎信吧,我不大信……”
蒲先生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太监那里听来的,他们怕又遭庚子那年的劫难,一气跑出来二三百口子。老毛子和倭寇都跟西佛爷立保证,保证不伤百姓,你想,炮弹能长眼睛吗?一炮落下来,房倒屋塌,血肉横飞,不伤了百姓才怪。西佛爷硬是信他们的话,这不是老糊涂了吗!”
这时候,跑堂的端上酒菜,蒲先生说:“拿走拿走,我不吃了。”跑堂的问:“您老觉得怎么不可口?”蒲先生说:“他们要打干吗不在他们的地头上打,偏到人家地界上来捣蛋,这不是欺负人吗?”跑堂的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爷,忙说:“您看,都是照您老的吩咐上的菜。”房二爷将跑堂的轰走了:“你就别跟着裹乱了,忙你的去吧。”蒲先生在门口招呼过两个叫花子来:“你们端去吃吧。”两个叫花子赶紧施礼,一口一个活菩萨叫着。蒲先生见叫花子一身褴褛,心不忍,又叫跑堂的多加了二斤饼;怕他们又要言谢,啰唆起来没完,便轰他们出去吃。房二爷说:“我就不该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又焦躁。”蒲先生说:“气死我了,要这么下去,我宁愿不再当这个大清国民。”房二爷问他:“不当大清国民,你当什么?”蒲先生啪地一拍桌子:“我他娘的出家,托个钵满世界化缘去。”房二爷唯恐旁人听了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央求道:“我的爷爷,咱们不再谈国事行不行?”蒲先生也觉出自己失态来,左右瞅了瞅,挠挠头皮,苦笑道:“唉,年岁都一大把了,还这么不老成。”“怪不得你,谁听了不气?”
蒲先生叫跑堂的拿过手巾,净一净脸,定一定心,重又要了酒菜,排列桌上。二人浅酌慢啜,只是任什么山珍海味也尝不出味道来。相熟的人碰到,招惹他们:“两位老板放着生意不做,怎只顾得在这里买醉?”他们也不应声。
“黄老板真不仗义,就这么生生地丢下咱俩……”
你道他二位何以平白怪罪起黄老板来?只因搁在从前,房二爷跟蒲先生一有口角,黄老板总要站出来,各掴上五十大板,责骂他们几句;二人也就老实了,不再作计较,相对一笑,天下又太平了。现在黄老板不在了,他们争竞起来,却无人来解劝了。
“他不在跟前,还真是寂寞了许多。”蒲先生叹了一声,又念起黄老板的好来。
“谁说不是来着。”
“是话,打他嘴里说出,就趣味无穷。”
“为人也慷慨,哪一次吃酒饮茶,不是他抢着付银子?谁若争,他便说,谁叫我长你们几岁呢,理当的。”
“你说的是,这么一想,我倒不怪他了,人无恻隐之心,也便不是人了。”“年节,你我谁又没受过他的礼物?”
“没错,我腰间的这块佩玉就是黄兄给的。”
惆怅了一会子,二人你一盅我一盅,不免都喝高了,眼球凝了,面皮青了,似发起痰火来的架势。
“悔不当初,我们哥儿几个没拜个把兄弟,于今黄老板一去,久了,怕是把交情也放冷了。”
“后悔也迟了。”
“干一盅。”
“一盅不够,咱连干它三盅。”
论说起来,他三人虽各为其主,肚里也都藏有自家的算盘,但却气味颇投。譬如,黄老板最恨在丧期不规矩守制服丧,一二年内或娶妻,或生子,或大摆筵宴,破了人伦,遇了这人,总是设法要治上一治;房二爷和蒲先生偏偏也恨得这等角色牙根痒痒,常与黄老板一齐动手。黄老板最厌的则是入赘之人,他觉得那样人没骨气,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嘴短,手也短。男人原本是个火性,妇人不仗势欺人便是木性,仗势欺人者,则是水性了。那火让水一浇,当下还不就灭了?血气自然也没了一半。故而见了入赘之人,他都避而远之,不与相交。这一点,又很中房二爷和蒲先生的意,他们三个打得火热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二位爷,我家小女会做戏法,您喝您的,我叫小女使个雕虫小技给爷助兴消遣,如何?”
不知何时他们桌前来了个老苍头和一个闺女子,那闺女子生的姣姣娆娆,花一样的年纪。房二爷问道:“闺女多大了?”老苍头作答:“十七了,方从南洋归来。”蒲先生摆摆手:“别说些没咸没淡的,只管做个戏法看来。”老苍头叫他们挪到窗前,那里亮堂些。爷俩儿瞬间变出一个拿黑帘蒙着的黑匣子,用支架撑起,那闺女把脑袋钻进黑帘里边,对着他俩。这时候,跑堂的慌忙跑过来:“二位爷,使不得,这个匣子是个妖怪,能将你们的魂魄摄取进去,再也讨不回来了。”二位惊得一身冷汗,待推辞时,已晚了。只听咔嚓一响,那闺女早按下机关,嘻的笑一声道:“好了。”二位立时酒醒了多一半,茫茫然一脸的失措。
“快给我出去,不然把你这害人的家什摔个粉碎。”跑堂的吓唬那爷俩儿。
“明儿个见。”那爷俩儿对房二爷和蒲先生拱拱手。
“走,偏要我动武吗?”跑堂的硬是将爷俩儿推出馆子去。“咱兄弟是不是去庙里做做法,驱驱邪,真要着了什么魔法也就不好了。”房二爷说。
二人真的到庙里走了一遭,烧了一炷香,又叫得道高僧画了符,才各自回了铺子。转天,那爷俩儿又来了,径直到铺子找到房二爷,拿给他一张纸片片。房二爷见上边有两个肩傍肩的汉子,细瞅却正是自己跟蒲先生。像,像极了,就仿佛照镜子一样的像。他大为讶然,稀罕了半天,问道:“这倒是什么戏法?”老苍头说:“这是西洋的照相术,能将自己的相貌永久地摄下来,留待子孙瞻仰。”房二爷只顾欢心,却记不起害怕来了,忙张罗着付银子;老苍头怪是不怪,竟不肯收。
“素不相识,哪能叫你爷俩儿白白劳作,你不收下这些许银两,我又怎好收下你这相纸?”
“实在说,我是有事求爷帮衬。”老苍头说。
房二爷请他们爷俩儿坐下,尽管说来。老苍头说他们爷俩儿别无所长,只靠着这照相术吃饭,惦记着在通州城里开一家照相的铺子。房二爷问自己帮得上他什么忙。老苍头说他看中了隔壁的书铺,知道书铺荒了许久,就想盘下来,当个门面;人们都说你与书铺老板手足一般,他不在,只好烦爷做主。房二爷一听便为了难,急忙找来蒲先生一起商议,蒲先生一口就回绝了。他说如若黄老板回来怎处?即便不回来,房主又不是你我,怎能替人家擅作主张?房二爷想想也是道理,况且这照相术在西洋行得,在这里却行不得,百姓都怕,十之八九揽不到生意。房二爷和蒲先生都劝那爷俩儿另谋去处。那闺女说:“我就说在天津开照相铺子最为适宜,您不信。”老苍头说:“也只好这样了。”
这档子麻烦才消停,一起更大的麻烦脚跟脚地又来了。驿馆外边的荒地上,几只野狗刨出一具死尸来;待人们拿棍棒将野狗赶开,死尸已经只剩一个脑袋和几根骨头棒子,余下的都叫野狗给吃了。闻讯,我吓了一跳,也没告诉蒲先生,就先自匆匆赶过去。荒地上围满了闲人,挤进去,见那位叫静怡师父的姑子将零散的尸骨拢一堆,做了法事,掩埋了。据跟前的人说,这具死尸正是给洋人跑腿的曹七,大伙儿都说他是遭了报应。原来都说曹七是被人干掉了,只当谣言,想不到却是真的。那么是谁干掉曹七的呢?他敢肯定必是驿馆中人所为无疑。不过,事情纵然莽撞了些,尚有几分天良。他在回铺子的道上,远远见蒲先生急急赶来,显见他是得信儿晚了。他忙闪身进了一家药房躲了,我亦无奈。此公事当头之时岂能再顾得交情?闲来无事,房二爷成千上万次地想:这位蒲先生究竟是哪头的?他端得又是谁的饭碗?他猜,蒲先生也一定这样的想过他。要说起来,房二爷和蒲先生的差使还是不赖的。他们更像是个看戏人,只要骑墙观望就够了,舞枪弄棒轮不上他们,顶多把看到的戏文一字一句地记下来,报上去交差。
房二爷的铺子就他一个,只要一出门,就得关张。起初,他也曾雇过小厮当帮手,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子,生性沉僻,还算稳当,只是十分看不惯房二爷一天到晚的照镜子。一日,他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二爷,你怎这么好美?”当下,把个房二爷问得好不狼狈。其实,房二爷在窗子两侧各悬一面镜子,为便于观望隔壁黄老板跟蒲先生的动静,结果叫小厮撞见,弄得他下不来台,只好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自此,这个门面就靠他独立支撑了。他的密室,更是没有闲人混扰,他正好落得快活。也有媒婆子找上门来,要荐哪一家的小姐做他的妻,不料他怫然拱拱手,一径去了,头也不回。媒婆子本算计着赚几文跑腿的辛苦钱,叫他弄得一场扫兴,心说:一个小买卖家,装什么腔做什么势,真是不识抬举。房二爷也不睬她,他想:红袖固然可以添香,面目澄澄一泓秋水,言谈飘飘十里春风,确能让人神魂摇荡,为之心动,难免谈婚论嫁,误入桃园;可是,日日腻在一处,也就烦了,少不得唠唠叨叨言来语去,岂不是讨来个没趣儿?自己的身份若再叫他看破行藏,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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